苦心孤诣如白薇,满门心思希望得到阿政的关注与宠幸,费尽心机展现出种种美好,却不曾想,如若他的眸光不在你身上定格,那你再美好,在他眼里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我讥诮白薇是个跳梁小丑,可我,又何尝不似她一般可笑?

    我忽而觉得,自己真是讽刺得紧!

    是我太低估了恩宠的力量,殊不知,若是得宠,有何物什是不可能得到的?阿政一时受祖母和吕不韦的钳制,可时日久了呢?他若当真登基了,只怕眼里更加不会有我的存在,如若得了空来看我一眼,怕也不过是惦念着往日我待阿房还算好的恩情。

    我悲切着不知自己前路如何,但见赵胥吓得战战巍巍的样子不敢说话,赵姬便寻了借口自觉避开了阿政的问题。

    “何事惊慌?”赵姬面无表情的看着赵胥。

    阿政的表情有几分窝火,瞪着赵胥眉头紧蹙。

    “王将军……驾鹤西去了!”赵胥说着,额头的汗珠亦细细密密的渗了出来,滴落在地上,沾湿了点点青石。

    阿政与赵姬的表情同时僵了起来,我亦微微长大了嘴,讶异着说不出话!

    早先知道王将军病重,如若只是病重,即便是拖着残躯苟延,敌邦暂时未得消息,内部尚不知将军病重到底如何,于目前局势还是稳定的。可好死不死,偏偏的选在月祭的时候传来这噩耗,简直就是在讽刺般!

    我与阿政和赵姬三人面面相觑,阿政白了脸色默声沉思。台下,吕不韦本捋着胡子悠哉观皇舞,见着我们这边情形不对,只从容起身,到阿政与赵姬面前微微作揖。

    想来吕不韦方才亦是瞧见了阿政与赵姬难看的脸色,意识到发生了何事,故而上前来。

    果然,吕不韦似是筹谋在心般,只微微一笑,道,“大王,可是在担心王将军之事?”

    阿政不说话,算是默认了。赵姬倒与吕不韦颇为熟稔的模样,“正是!吕相爷可有何良方?”

    吕不韦捻须一笑,爽朗道,“此事早已在老臣的预料之内,故而在王将军病危时,老臣已然安排妥当。虽王将军仙去确为我大秦一大损失,却因此发掘更多奇才,也未可知呢?”

    赵姬的唇角亦绽开一抹浅浅的笑,“哦?此话何解?”

    吕不韦道,“公依旧驻守朝堂,保我大秦安宁,而至于蒙骜将军,他如今正是战功赫赫而愈战愈勇的年纪,且让他去攻韩即可。另外,蒙骜将军带了些新晋骁勇将才,据说这一代新人中甚多惊才艳艳之辈,出个白起将军之流,也未可知呢!”

    闻言,赵姬微笑着看着吕不韦,眼神之中,分明的带着些许崇敬而倾慕的意味。

    那似水的眸光,只看得我一阵恶寒,我别过脸去瞧阿政,他却只低头喝茶,似没瞧见那一幕一般。如今的他,相比于我刚入咸阳宫时,似乎更懂得隐匿了几分!

    “王将军之独子,虽是不成器,在兵法上不及他爹百万分之一,可好歹亦是名将之后。如今,此子亦在我门下,故而大王与太后不必担心,将军之失不会对我大秦造成多大影响的。”

    桀骜如吕不韦,便是这般悄悄地将一切处置妥当,不带起丝毫风云而让一切泰然。

    我不禁对吕不韦更刮目相看几分,祖母对吕不韦的推崇,亦不是无道理的。只不知,阿政何时能够体味到吕不韦的另类才情。

    阿政没有说话,自始至终,只在吕不韦担保的模样时深深的拧了一下眉。

    呵!这便是世人最无奈之状况吧!他恨吕不韦恨之入骨,可却不得不倚仗吕不韦,来度过自己最年少而孱弱的时期。幼帝不及独当一面,只能靠自己不喜的人来帮衬自己,何其矛盾!

    这之后,阿政大约是再无心情与众筹月祭了,也心知提及阿房之事赵姬是不会答应的,便只推辞说夜深露重,有些凉了,自行离去。

    我心中亦不是滋味,瞧着赵姬与吕不韦二人微妙的表情,看着咯眼!匆匆追上了阿政的步伐,我亦离了席。

    明月当空,光辉似召起了星光的辉芒般,在微凉的夜空散发着柔和的光,给我前方的阿政笼上一层薄薄的细纱,迷蒙而不真实……

    我加快了步伐跟到他身边,想和他说几句话。却不知从何处插嘴,遂只是安静的跟在他身旁。

    他最终是回了青鸾宫的,半句话未曾与我说,默然去了偏殿。我站在梧桐树下,看着他入了别人的房,黯然回了自己宫中。

    我与他之间,便是这般相对无言吗?如若再长此下去,我是不是连这青鸾宫,都待不长久的?

    秋夜好冷,又这般绵长,圆圆的月洒了遍地冷光,加重了几分凄清滋味。半冷半暖时候,最是难将息!床榻似长了针般,刺痛着我的身心,不得安眠。

    我是真的,真的,慌了神啊……

    模糊中,耳畔似乎响起杜鹃那日的话,“夫人,婢是因忠诚而告密的……”祖母,我该去找祖母吗?

    一夜未能安眠,天微亮时,我便起了个早早儿的,去玉和殿与众姊妹说笑一回,泱泱的便又回了青鸾宫。不想,这番我回青鸾宫时,青鸾宫内一片死寂,茵陈与紫苏两个丫头只低垂着脑袋站在门口,见着我回来,眸子闪起星火,希望燃燃!

    我正讶异着,精卫从正殿匆匆奔走出来,拽着我便想往殿内去,不巧偏殿传来一低沉而华贵的声音,“可是凰儿回来了?”

    身子一僵,我错愕的看着偏殿赵姬!

    精卫跺着脚直叹气,却也只得无奈的看着我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偏殿进去。

    我的内心忽而闪烁起点点坏念头:赵姬啊赵姬,你还会为难阿房吗?你最好是为难阿房让她离开这咸阳宫罢,或者,死!

    恶毒的念头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我被自己这念头惊得出了一身冷汗:我竟开始痛恨阿房了吗?

    硬着头皮牵强的挤出笑颜,我从容入了青鸾宫偏殿。

    赵姬高高在上的品茗着茶水,阿房端正的坐在她身前,低垂着眼睑甚至都不敢看我一眼。

    “太后娘娘,凰儿给太后问安了。”我俯身作福。

    赵姬悠然放下手中茶盅,眸光淡然的看了我一眼,“凰儿,哀家不许政儿立阿房,你可有意见!”

    “并……并无……”我被赵姬这直白的话语惊得有些无措。

    她傲然睥睨着阿房,淡然一笑,随即朝我温婉的笑着招招手,“凰儿,你来哀家身边坐着。”

    我忐忑着,不知该过去与否,不敢犹豫太久,还是颤抖着心坐到了她身畔。

    赵姬拉着我的手,似是我祖母与我说亲热话时的模样,尔后轻笑几声,并不与阿房说甚。

    她,此番是何寓意?

    “哀家知你现今有了孩子,即便你的身家是配不上政儿的,可到底阿政还是惦念你和你爹曾与哀家母子的恩情。”赵姬缓缓道,“哀家本欲赏些钱财与你,让你归家去,在赵得罪过你与你爹的那些仇家,哀家和政儿皆已替你处理干净了……”赵姬的话说得如同多大的恩赐般。

    阿房水汪汪的眸子苦涩的模样,嗓音微微有些战栗,“太后娘娘,不要赶我走!有大王在,这儿才是阿房的家。阿房早已无任何亲人在世,太后娘娘要赶阿房去哪儿?”

    “放肆!”赵姬将茶盅重重一放,杏眸怒瞪着阿房,“这咸阳宫,只是政儿的家,何时沦为你的家了?”

    阿房无言,早已泣不成声。

    看她这般可怜模样,赵姬针锋相对着她,我又觉着阿房是个可怜姑娘!而她若是再得势,即将成为可怜虫的便是我!恨而不欲杀,这般纠结的心态,别是一番苦涩的微妙!

    阿房垂着眸子,眼泪打落下来,溅湿了衣裙。

    “你有了政儿的孩子,哀家自是不会再赶你走了的。政儿还言要替你求个名分,可你到底是个无名无分的女子,不若待你将孩子生下来,再替你安个美人的名分,可好?”赵姬的语气软了几分,却依旧冰冷的看着阿房,目光里满满的是施舍的意味。

    阿房死死地咬着唇,苍白的脸上,只留唇色嫣红一片。

    她的眼里藏匿不住的泪,滑落满脸,最终却是哽咽着点点头,“好!”说罢,向太后的方向重重的磕了个响头,“谢太后娘娘恩赐!”

    赵姬执着我的手,眸子里的慈祥之色亦有些虚伪,“凰儿,这段时日,政儿的孩子便由你替哀家和政儿多为照顾了。”

    我点点头,“青凰定不负太后所托。”

    赵姬将阿房羞辱了一通,自傲然满意的离去,留得阿房在地上哽咽着,泣不成声。

    爱恨两难,这滋味,真个儿不好受!

    我叹息一声,心中终是有些不忍的,阿房终究还是个不谙这宫闱有多深有多暗,只因年幼时和爹爹一样,心中一念之善,救下赵姬与嬴政母子,本以为就此平淡下去,却不想救下来的是这么两个如虎狼般不得了的人物!生活,自此再无平淡!

    复杂着心境搀起阿房,阿房只呜咽着抹了一把眼泪,扑进我怀里,撕扯着嗓音,“青凰姐姐,她不会放过我的,青凰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