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习惯蔽面以避口舌,却不想吕不韦那日恭敬模样,让李斯误以为我是嬴政。

    呵,这倒是有趣!

    画眉与我相觊一眼,转而这丫头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赵无风亦是哭笑不得的表情。

    “我道你拦我家公子苦苦纠缠作甚,原是将我家公子当做大王了。”画眉只讥诮道,“怎么?与咸阳宫相比之,吕相爷这相国府便成了茅房了?”

    画眉这一张嘴儿,倒是愈发尖锐了。

    “画眉!不得放肆!”我粗着嗓子道,旋即也微微向李斯抱拳,以示歉意。“吾虽并非秦王,却能担保大王不多时便能与你相见。你若真有那番才学,还请适时把握机会。”

    说罢,我不再逗留,带着赵无风和画眉匆匆离去。

    回青鸾宫时,梧桐树上架起了秋千,一群丫头们正围着秋千玩得正欢快,见我回来,个个儿停下来安生给我行礼问安。自那日将青鸾宫整顿了一番之后,众人似乎对我有了几分忌惮,只不知这忌惮能够维系多久。

    精卫老早的就迎到门口,将已洗好的丝帕塞进我手里,我接着胡乱揩了一把脸,只问道,“你们今儿怎么这么好兴致?”

    精卫笑答,“还不是茵陈那丫头,今日我们几个一道在做女,茵陈绣不好那百蝶戏花图,便说在这宫中闲闷得紧,非要撂下手里的针线出来玩,遂找来了绳子等物什,众人帮着架起了这秋千。”

    我看着那秋千,虽是麻绳集结,却密密整整的颇为结实的样子,风起还能带动秋千晃悠,踏板也挺厚实,缠得甚是精致用心。

    “你们倒也有这般趣致儿,且玩去罢,不必拘谨。”我笑了笑,倒也随她们闹腾。

    不想,衣襟被茵陈拽住,这丫头胆大得很,“素闻夫人身手好,夫人不露一手便想开溜吗?”

    我一愣,茵陈的眸子里方闪过一丝惊慌,众人亦噤声看着我。

    绷着严肃了这么久,我再不与她们乐一回,她们也该被我这闷葫芦给吓坏了罢?我转念想着,旋即戳了戳茵陈的脑袋,“你要瞧我露一手,那我便露一手给你瞧瞧。倒是你这看也白看了,回头你们姑娘那里绣好的花样,挑一个给我做荷包可好?权当看我展露拳脚的打赏了,可否?”

    众人闻言,哄笑作一团,茵陈亦是红透了脸儿只笑道,“能看夫人打一回秋千,别说一个荷包了,你便是要上十个、百个,我也得拿做最好的给夫人呀!”

    “我不要多了,我就要一个,要你家姑娘最用心做的那个!我打秋千给你看了,你可跟我央求去?”说笑着,我拽着绳索上了秋千。

    倒是阿房,在一旁温婉笑着,嗔骂茵陈道,“却是你个不知进退的,我的针线活哪里拿的出来见人?这荷包我可不做,要做你做去!”

    青鸾宫难得这般热闹,梧桐树的枝桠被秋千和我晃得簌簌的响着,似与众人同乐般。

    我蹬着秋千,前后弩动着身子将秋千越打越高,晃到高处,松了一只手冲众人作鬼脸。众女皆捧腹笑着,只一旁精卫急得团团转,唤着夫人当心点儿。

    我咯咯直笑着,将秋千打得更高了几分,翘起腿在空中试着勾住绳子,猛然拽住两头一个空翻,惊得众人唏嘘连连,精卫更是急得不得了。只画眉还笑嘻嘻的,“无碍,夫人身手好着呢。”

    一番翻云搅雾下来,我头都有些晕乎乎的,脚踩着踏板直喘粗气,却也笑得腹痛不已。

    阿房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我笑,颇为恬静的模样,我看着阿房,忽而起了逗逗她的心思,只唤道,“阿房,大家都玩得开心,你为何不一道过来玩呢?”

    众女依着我的话接茬儿,纷纷的推着阿房向前。阿房窘迫得脸色涨红,支支吾吾的踯躅着不愿上前,“我……我不会。”

    她平日也是个喜欢热闹的,怎的今儿如此不禁折腾?莫非又是抑郁上头了?

    念及至此,我不想她总是郁郁的模样,便颇为爽朗的将她往我身边一拉,“无碍,我带着你玩儿。”遂将阿房拽着一同站上了秋千,“你站稳了,抓好绳索,不会摔的。”

    因秋千承受了两个人的重量,起步荡不大高,画眉贼溜溜的猫到身后缓缓拽着绳索将我们推了出去。

    秋千越打越高,笑声渐渐起伏,阿房许是第一次站在这秋千上,只发出一连串银铃儿般的笑声。

    此刻她欢笑的模样,才应该是她原本该有的模样罢?

    笑声回荡在青鸾宫,惊得附近鸟雀全无。却也因此,为咸阳宫中平添一抹亮色:咸阳宫,沉寂了太久,这笑声倒是来得畅快极了。

    笑着笑着,我忽而松开手,缓缓抱住了阿房的腰,她惊得叫了一声,我安慰道,“不怕,不会掉下去的。”

    如若能够一直这样笑下去,多好?无关风月、无关权谋、无关名利的笑下去,多好?

    不想,我与阿房只顾着玩闹,树上一只大虫子被这秋千震得落了下来,恰巧落在阿房手背上,阿房吓得一哆嗦,习惯性伸手就想去挠开,却忘了她与我皆在秋千上……

    我瞪大了眼睛来不及尖叫,便与阿房一起坠了下去。众人一片惊呼,接着,我便听得身下一阵狭促的闷哼,本以为要摔个皮开肉绽,不想睁开眸子,画眉已躺在我与阿房身下,被砸得面色异样潮红。

    婢子们乱作一团,慌张的伸手来拉我与阿房和画眉,只觉得被众人挤得更加透不过气儿来了。

    阿房被茵陈扶了起来,我被精卫搀扶着和画眉拉扯着站好,只问阿房道,“阿房,你可还好?”

    她揉了揉头,冲我一笑,“无碍。就是,被砸得有些昏昏的,秋千也晃得慌……不过,真的很好玩儿!”说罢,她笑得也十分畅快起来。

    众人见无甚么大事,方又闹了起来。我揉着画眉的脸,关切的问她可还好,她只说我近日定是吃得太好,丰腴了不少,压得她快挤出肺来了。

    这边正嬉闹着,不想紫苏忽而急急唤道,“不好了,我家姑娘晕倒了!”

    回眸,可不是呢嘛,阿房面色苍白的软在了紫苏怀里。

    “快,送回房间!”我喊道,“赵无风,你腿脚快,速去请御医!”

    几个婢子手忙脚乱的将阿房抬回了房中,我亦跟着一步不离。不曾想阿房的身子骨儿竟然这般虚弱,方才唤她一道上秋千真是太胡闹了。

    焦灼着坐在塌旁,忧心她是否真的受了什么内伤。这段时日我虽不时常与她相处,总在外头奔波着,可这段时日亦让我知道,阿房是个简单而无甚心机的女子,一心只不愿拖累我与阿政。

    说喜欢她,是有一点的,可到底她是我心爱之人最喜的人,对她,我却又难免妒忌。

    说厌恶她,却也做不到,毕竟她那么单纯而执着的相信我,我怎忍心辜负她对我的信任?

    我看着塌上面容苍白而难受的女子,心内无比纠结:如若,她是个男儿就好了。那他与阿政遇见的时候,就该是好兄弟,如今也能成为阿政的左膀右臂。可偏偏的,却是个女子……与我争宠的女子!

    我攥紧了拳头,却闻外面赵胥尖细的声音喊道,“大王驾到。”

    匆匆掩去眼底的情绪,我起身去门口迎接阿政。他与御医是一同来的,火急火燎的冲进门内,不待我与他行礼,拽着我便往屋里走去。

    “政都已听赵无风说了,青凰,你可无碍?”他的眸子在我身上打量了几眼,随即向阿房的闺阁走去,“阿房呢,十分要紧不?”

    阿房静静地卧在榻上,还未醒转过来,阿政立在床头,只喊御医诊脉。

    御医手脚麻利的铺开箱子,手搭在阿房的脉搏上,眉头微蹙。

    不多时,御医却笑眼喜道,“大王,这位姑娘不过是血虚了些,今后只服用些补血的贴补身子便好。只要注意的一点是,姑娘已怀孕两个月有余,平时吃穿也该注意些了。听闻姑娘今日是从秋千上摔下来了,这般危险的事情,孕期不该再有了。”

    闻言,我如遭雷劈般,怔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