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来自于长孙裕这单方面的威胁,长孙裕的后背紧绷,人好像变成了一张弓,一张蓄势待发的弓弩,在很快的时间中就会折断。

    屋子里面的气氛开始沉重起来,而沐芳的心开始轻松了不少,这沉重,在沐芳没有到来之前就已经想过了。一开始,她就明白,让自己恢复女儿身是情理之中,让她嫁给长孙叙谨其实也无不可。

    但是,让长孙叙谨一生一世与自己在一起,这所谓的“一双人”就比较困难了,皇亲贵胄里面的婚丧嫁娶不是那样容易的,一旦有了皇上的金口玉言,一切都板上钉钉,想要修改,绝无可能。

    所谓君子者,一言九鼎,天子则更甚。长孙裕不是不去做决定,而是很难以立即就给出来一个中肯的决定,为什么?因为长孙叙谨看的很清楚,目前的局势过于微妙了,他不能立即就给出来他们要的结果。

    “你们,还可以等吗?”

    “已经等了两千多天,现在只需要您点头就是。”长孙叙谨一边说,一边回眸,目光如同春水一样看着沐芳,说完这一句以后,右掌轻轻的放在了地上,左掌落在了右掌之上,然后将头颅整个儿的抵在了手掌上。

    三叩九拜,五体投地,不过如此!这是我朝最为虔诚的一个动作,充满了恳求,一直一来自视甚高的他从来就没有这样子过,沐芳看到长孙叙谨这模样,立即感觉到一股压力,好像从长孙叙谨跪着的位置有一片冷空气在逐渐蔓延过来似的。

    虽看不到一星半点端倪,但是那种寒凉的感觉已经通过金砖传导了过来,不得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就算是不言不动也拥有一种可以震撼人心的力量,这力量是那样的振奋人心。

    一时间,沐芳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要照猫画虎,慢吞吞的重复了一下长孙叙谨的动作,轻描淡写中有一种不怒自威,旁边的人整齐划一的用自己的动作去表示自己对于他们的支持,或片面的,或全面的。

    沐芳微微的吸口气,闭上了眼睛,姐感动了,你们以后求婚的时候,姐也是这样子帮助你们,姐因为有你们这一群朋友,感动的很。

    不管怎么说,今天势态到了如此的程度,沐芳觉得,已经超过了自己预期想过的东西,良久的沉默中,时间好像都滞涩在了这一秒,再看长孙叙谨,还是一个雕塑一样,流线型的后背起伏好像一个沙丘一样。

    默默然,并不说一个字,所谓呼喊是爆发的沉默,沉默是无声的召唤,一切的一切都变了,沐芳知道,他的态度看起来并不强硬,不过仔细的一思忖,要是长孙叙谨这一刻遭遇到了历史上第一次的拒绝……

    以后,这金碧辉煌的龙庭……不,沐芳不敢去想象太多的东西,她情愿一句话之间,长孙叙谨就会答应自己,而不是目前的僵持不下。

    她一寸一寸的抬起头,看着长孙裕的后背,皇上啊皇上,您做雕塑也应该在没有人的地方,您为何不回头呢,来来来,您回头看一看啊,地上跪着的有增无已呢。朝臣一个个在外面都听到了大殿中的事情,以至于一个个都进来了。

    沐芳种德施惠,从来没有想过让任何一个人报答过自己,但是这些人都投桃报李,其中不乏一些生面孔,也有一些,则是当年徽清道长事件中,童男童女的父母,其实过了七年,这些孩子都已经长大了吧。

    人之初,性本善,沐芳听着杂沓的脚步声,慢吞吞的转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看到澹泊敬诚殿中,此时此刻已经人满为患,长孙叙谨的身后整整齐齐跪着一些人,这些人到了后面,分流开来,在大殿门口人龙开始杂沓而纷乱起来。

    沐芳的身后也是一行人,这些人分别为:老雷、兰儿,以及一些龙庭中打扫卫生的人,其实,在几年前清君侧的行动中,沐芳已经想尽了一切办法将一些非常忠心的人都调遣到了皇上的身旁。

    要不是沐芳这一招,搞不好皇上早已经让人下毒给弄死了,这些能够在大内行走的人,都是因为沐芳一句话就升迁的,以至于任何一个人对于沐芳都是感激涕零的,在这个环境中,他们只能用自己的行动无声的去支持沐芳。

    沐芳再看,在季慕朗的身后,则是一群德高望重的人,这些老臣都与季慕朗是朋友,季慕朗今年已经四十岁出头,但是知交满天下,他当年又是一个状元,所以朋友多得很。

    这片刻,大殿外还有人蜂拥而至,有人闻讯而来,看到里面的人吓鬼,完全就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照旧也是跟着跪在了花影中,好离奇,好古怪,好别开生面的求婚。

    可以顷刻间就得到这么样多的支持,是沐芳始料未及的,沐芳不曾想过,她自己的一些建议以及自己的一些举动,给人留下来一个非常好的印象,人们一个个都走过来,一个个都看着沐芳。

    闻讯而来的人也不问里面是什么情况,总之先跪着再说,人多力量大,给长孙裕蓦地就造成一种威胁,长孙裕在不绝如缕的杂沓脚步声中,慢慢的回头,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他的目光锁定在了门口,看着身旁的人,这些人一个个都跪在那里,千人一面的一个动作,他看着跪在自己身旁的长孙叙谨,他不知道坚持了多久,袖口让微风给吹起来,看得出来,他的脸色微微苍白。

    不知道是因为这个动作导致,还是心灰意冷,人们都在等着长孙裕的一句话,但是长孙裕并没有说一个字儿,讷讷不能言,唯独那肥厚的嘴唇在期期艾艾的颤抖,“你们……这是……做什么?”

    他没有见过这样的事情,在长孙裕的眼中,其实这些朝臣是非常听话的,今天不同了,他们好像已经拧成了一股绳一样,要达到某些完全不可能达到的结果与意念,他轻轻的吸口气,目光在这些人身上一跃而过。

    良久的沉默以后,长孙裕再也忍不住,轻微的吸口气,看着沐芳,然后看着长孙叙谨,正要说话的时候,门口有内侍监高唱一句“荀贵妃驾到。”

    沐芳冷冷的一笑,荀贵妃真是一个聪明的女人,早不来晚不来,在这样危急的关头过来,其目的一来不过是落井下石,二来,荀贵妃现在的任何一个意见几乎都可以改变皇上对于自己的看法。

    其第三,他的到来,对于长孙裕来说,真的是大旱望云霓。他向来是比较喜欢听荀贵妃的意见,但是大事不糊涂,人到了某种时候,总是喜欢让自己的贤内助在自己身旁的。

    这是一种通性,没有人可以阻挡,人们几乎都乐在其中。长孙裕慢慢的回头,看着从人群中走过来的女子。

    沐芳也是举眸,看着走进来的荀贵妃,很显然,今天荀贵妃的时间很多很多,她还刻意的梳理出来一个灵蛇髻,就连鞋子都是白玉的底子,红色缎面的,琳琅满目的是石榴石与珊瑚珠子在鞋子上异彩纷呈。

    蓦地回眸,让人惊艳无比,她倒是打扮的比当事人沐芳还要一本正经,一步一步的走过来,那卷翘的眼睫毛忽闪忽闪的,让本就气质沉静的荀贵妃显得更加美丽,可以在龙庭中魅惑君心这么多年,其实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那媚眼如丝的小模样,那娉娉婷婷的小模样,那该死的小模样,让沐芳握紧了拳头,要是可以,她真的要揍人了!

    一头如同墨玉一般的发,披散在荀贵妃那日间微削的香肩上,一袭白色的宫装让荀贵妃显得冷漠了不少,碳黑描上了的柳叶眉,更衬出皮肤白皙细腻而又光滑。

    总之,这个女人是无可挑剔的,好像是师奶说的一样“美则美矣,毫无灵魂。”因为用了妩媚而又迷人的埃及蓝色作为眼影,所以那丹凤眼看上去好像冷漠的很,比往常更加不屑一般。

    在眼波流转之间,这女子已经带着一股灿烂的光华到了澹泊敬诚殿中,她的到来,也算是解除了警铃,长孙裕看着荀贵妃一点一点的走进来,微微一笑。

    “贵妃娘娘,你来了。”一边说,一边往前一步,伸长了脖颈看着,沐芳看到长孙裕这模样,知道自己千方百计的努力载着女人的眼前都土崩瓦解,不禁微微伤感起来,努力了这么久不过是想要让他看出来自己的心计,但是……

    不,一切都变了,又一切都没有变。变了的是荀贵妃,她固然人看起来还是老样子,不过心,已经彻底不同了。没有变的是龙庭,龙庭里面的一切,包括一草一木一砖一瓦。

    今天,荀贵妃知道沐芳与长孙叙谨会回来的,一开始惴惴不安,唯恐他们讲长孙叙正的事情弄出来,结果呢,不过是为了求婚而已,她立即就放下心来,让一个宫女给自己梳妆,眼角施以粉色的胭脂,让皮肤显得白里透红。

    但是现在呢,她的脸色微微的变了,好像并不知情一样看着跪在这里的人群,良久以后,这才到了里面的位置,“皇上,这是……”长孙裕一把握住了荀贵妃的手,目光很快就放松了下来。

    从这神色中分析,好像荀贵妃真的是他的解救人一样,沐芳不屑的挑眉一笑,然后屏息凝神的听着,究竟下一刻,这女人会说出来什么天翻地覆的话,也想要看一看,究竟下一刻,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