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飞的绸缎和热闹的锣鼓,一直被安丘人津津乐道。

    魏铭家的小院子盖成了绿亭村独一份儿的院子,如今已经不能被称为院子,要叫做魏解元的府邸,每日登门的人络绎不绝,魏铭家里就差办起来流水席了!

    青州知府和安丘知县都给魏铭嘉奖,真金白银的嘉奖,不过魏铭既然准备参加明年春天的春闱,那么便以此为借口闭门谢客,安生在家准备。

    田氏差点把他供起来,小乙问崔稚,“是一天三炷香供起来吗?”

    崔稚笑得前仰后合,“那你哥哥岂不是成仙了?”

    小乙说,“我娘说哥哥是文曲星下凡,肯定是神仙的!”

    小丫头说得煞有介事,崔稚捏捏她的圆脸蛋,“那作为文曲星的妹妹,小乙认识几个字了?”

    她这么一问,小乙麻溜跑走了,抱着墨宝花宝往三桃河边玩去了,田氏直摇头,“这丫头就是坐不住,跟木子一点都不一样!木子从小就能乖乖坐在板凳上一天!所以才能考得如今的出身!”

    崔稚还不晓得魏铭小时候的事,田氏说那会儿魏铭才五六岁,家里穷,他那时候就会编草鞋了,自己拾了草在家编草鞋,跟个大人似得,一编能编一天,不哭不闹的。

    崔稚脑中不由浮现出一个瘦溜溜的小人,坐在矮矮的木墩子上,身边堆了比他还高的草垛,在安静坐着,一点一点地编着草鞋,从天亮编到天黑。

    “他确实是那安静的性子。”崔稚叹道。

    田氏说是呀,见崔稚若有所思,特特看了她一眼,也不扰她,自去忙碌去了。

    如今苏玲一家三口都搬到了魏府,不过崔稚还是住在余公他老人家那里。姜家迟迟没有消息,崔稚也乐得继续装下去,倒是青州府的孟府,不太平静。

    彭久飞没能跑成,被锦衣卫抓获还一直反抗,闹得人尽皆知,而彭久飞卷子辱骂朝廷一事也传了开来,彭久飞的父亲彭助也被锦衣卫带走审查。

    大理寺卿孟月程和彭助同在张品张阁老麾下行动。

    张品是孟月程当年乡试的座师,孟月程在他门下久已,不过孟家的二老太爷当年风光之时,又在张品之上,在二老太爷彻底隐在家中颐养天年之前,孟月程还是以二老太爷的意思为主。

    然而张品一路向上需要人来巩固他的地位,彭助趁机得了张品的赏识,通政使一位,就是张品替他筹谋而来。

    有了通政使的彭助和大理寺卿的孟月程,张品如虎添翼,只等首辅致仕,他便可以做这内阁第一人。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彭久飞出事了,彭助出事了,父子双双进了锦衣卫的诏狱。污蔑卷子的案件实在令人惊心,实情不知如何,可彭久飞当初若是跑了,此事还真有些机会化险为夷,可彭久飞偏偏没能逃掉,细究起来,竟然同孟中亭有些关系。

    孟月程甫一听说,怒火攻心,立时书信两封,一封寄到泰州孟中亭的父亲孟月和处,怒斥他教子不严,另一封直接训斥到了孟中亭脸上,直言孟家有个三长两短,全是他害得!

    信一到青州,原本因着儿子中举,身体康复起来的岳氏,再次倒在了病榻上。

    孟中亮和孟中亭跪在她身前,岳氏看着信又看看自己的儿子。

    孟中亭脸色煞白,而孟中亮在旁不停地说,“老六你可真是糊涂!他魏铭想邀功,你怎么不想想你是孟家人,跟彭家才是一体!现在好了,锦衣卫抓了彭家父子,大伯父恼到了咱们这房头上,你被他训斥,我和三哥两个做兄长的,也没好到哪去!糊涂!糊涂!大局为重你不懂吗?!”

    孟中亭没有反驳他,听着他烦躁地把一切推到自己头上,“现在连母亲都被你气病了,你可真行!”

    “咳!咳!”岳氏强撑着喊了孟中亮一声,“我身子不好,同小六不相干,小四你先去吧,我跟他说两句话。”

    做继子的自然不如亲子亲近,孟中亮也不多说了,退了下去。

    他一走,孟中亭直接趴在了岳氏腿上,“娘!是儿子不孝,是儿子不孝!”

    岳氏抬手摸了他的脑袋,“娘说了,和你没关系,娘都病了多久了,反反复复都是常事!”

    “可要是没有这个事,娘怎么会病得这么重?!”孟中亭止不住湿了眼眶。

    岳氏却叫了他,“亭儿,你跟娘说,若是再让你选一次,放不放走那彭久飞?”

    放不放走?

    脑中突然回想起崔稚和魏铭的话,他看着岳氏床上那封大伯父训斥责骂的信,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岳氏见了,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那彭久飞自作孽,不可活,要是娘在,娘也不让你放了他。”

    孟中亭一怔,岳氏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冲他笑笑,“你要有大是非,娘才能放心。”

    可是,不用顾忌族里吗?

    他要问这一句,岳氏却咳了起来,丫鬟来提醒,说夫人该吃药了,孟中亭只要把话吞进了肚子里。他跪在岳氏窗前伺候汤药,想着岳氏说得那句“大是非”,又回忆起魏铭的提点,再又想孟月程那封责骂的书信,他年幼的心中反反复复琢磨起来。

    他这一琢磨,已经到了十月里。

    岳氏的病情反反复复,孟月和问责的书信也到了,却被岳氏团成了一个纸团,扔到了一边,她说亭儿,“你要有自己的判断。”

    崔稚听说了,过来探望岳氏,岳氏勉强见了她一刻钟,就撑不住了,孟中亭一刻都不敢离开,他跟崔稚道歉,“小七,我娘好了我才能出门。”

    崔稚连连道是,却问孟中亭,“你在族里,是不是被责骂了?”

    孟中亭却笑了笑,“小七,你当时劝我做的是对的,我娘也说,大是大非不能含糊。”

    这话从孟中亭口中说出,崔稚突然激动了一下,“是这么回事,就是这么回事!小六,你明白了真好!”

    突然被夸到,孟中亭还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头,“小七,你和木哥都比我明白,我还得再好好琢磨琢磨。”

    崔稚连连道是,大松了口气,她回到家中,跟魏铭提及了此事,不想魏铭却皱了眉头,“虽说道理不错,只怕小六要吃些苦头了。”

    崔稚一惊,“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