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早的用过晚膳,阮玉玲便开始捉摸起了取名字的事,想到自己之前说的无名,再联想到现代北京大学的未名湖,她最后直接偷懒的在额匾上写上了“未名居”三个大字便让莫水心拿去挂在了门框上,从此,这座荒院就叫做未名居。

    当夜,未名居只有一盏油灯摇晃出微弱的光芒,而在与未名居隔着一条江的地方,也有一座深宫,灯火阑珊。

    此宫叫做幽若宫,建在四周环水的湖中央,是一座禁宫,里面住着一个几乎不被人提起的女人,据说是一位在十年前就被颜毓堂打入这里面壁思过的弃妃。

    她自从来到这里后就再也没有踏出一步,而一般人没有皇帝的允许也不得进入,自颜毓堂死后,这里就无人问津,就连颜郜然都不曾想起还有这样一个人。

    因为这是个被人遗忘的地方,所以根本没有人知道,这里的主人看上去其实只有十几岁而已,是她养颜驻容太过高明还是有其他隐情呢?无人知晓,也无人关心。

    “姑娘,天色已晚,您该歇息了。”一个年老色衰的嬷嬷,轻轻的叩响了门扉,对着里面的人低语。

    她是幽若宫的管事王嬷嬷,但她既没有叫这个人娘娘,也没有喊她主子,却是唤她姑娘,这又该作何解呢?

    “我知道了,嬷嬷你先退下吧。”幽若宫的主人懒懒的应了一声,人却依旧没有动,只是呆呆的坐在床上若有所思。

    不知不觉就在这个深宫里十年了,命运会发生转变吗?记忆就像是一张网,紧紧的束缚着她,任她怎样挣扎都没用。

    不知过了多久,她像是突然醒了过来,这才站起来吹灭了烛火准备就寝。

    “你叫碧洛瑶?呵呵,好孩子,过来伯伯这里。”一个脸上带着和蔼可亲笑容的黄袍男子对着一个抱着布偶,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招了招手。

    “你是谁?我父皇和母后呢?还有太子弟弟,他们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呢?”她快步的走向黄袍男子,却在离他三步之遥的地方被两个侍卫给拦住了。

    “让她过来。”黄袍男子下令,她这才得以到达他的面前,睁大眼睛瞧着他。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南诏君主颜毓堂的情景,就在十年前,靖国陪都武陵郡被攻陷之后。但是她想不到的是,从那以后的十年,她就被关在了这座深宫之中。

    “说,宝藏在哪里?”颜毓堂的脸在她的眼前无限放大,由最初的慈眉善目变成了狰狞可怖,和蔼可亲的皇帝伯伯,变成了地狱里索命的厉鬼。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是靖国公主,我不是碧洛瑶,我也没有听说过什么宝藏。”她拼命的往后退,退到了角落,便无路可退。

    “不说我就让你生不如死。”颜毓堂的左手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右手却开始撕扯她的衣服。

    “你要干什么?”她大惊失色的尖叫了起来。

    “你说呢?得不到宝藏得到你也是一样的。”他竟然要强暴她,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大概就是颜郜然为何能将调戏阮玉玲这事做的如此娴熟的原因吧。

    “什么天降神女,不过是无名氏的无风起浪无事生非而已,就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帮助靖国复国,笑话,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当他离开她的身体后,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听得她泪如雨下。

    她之所以有今天这样的不幸,只是因为她叫碧洛瑶,是靖国的长公主,那个传说中掌握着巨大宝藏秘密的人,那个无名氏预言中的复国女神。可是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到底是无名氏欺骗了世人,还是她自欺欺人?

    “贱人,朕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你就好好在这里呆着吧,直到你肯说出宝藏秘密的那一刻为止。”颜毓堂一脚踹向趴在地上的她,不偏不倚正中她的小腹,鲜红的血,自她的大腿流落了下来。

    王嬷嬷趴在地上痛哭流涕,“皇上,姑娘她已经怀了您的骨肉,请您放过她吧。”

    “哼,朕不需要这样的野种,你去死吧。”说着他竟然再加了一脚。

    原来同样的事情,曾经也发生在颜毓堂的身上,看来颜郜然也只不过是踩着他父亲的脚印走过来罢了,难道宿命也是遗传的吗?

    “啊——”一声尖叫响彻在深夜,听起来毛骨悚然。

    王嬷嬷连忙爬了起来赶到碧洛瑶的房前,推门而入,一边叫唤着,“姑娘,又做噩梦了是吗?别怕,嬷嬷在这里。”她点亮油灯,到床前坐下。

    “嬷嬷。”碧洛瑶一头扎进王嬷嬷的怀中,“我梦见皇上了,他杀了我的孩子。”

    “姑娘不怕,都过去了,皇上也已经不在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来欺辱你了。”王嬷嬷抱着她,轻轻的摩挲着她的头发,“嬷嬷在这里,不怕不怕。”

    碧洛瑶在王嬷嬷怀中抽泣了一会儿便再次躺下,但手却一直不敢放开,紧紧的抓着王嬷嬷枯瘦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王嬷嬷抹了把眼泪,暗自叹息,“唉,真是个苦命的女人。”

    靖国国破,别人都逃了,只有她这个所谓的靖国长公主被颜毓堂带了回来,对外却说什么没有找到,还装模作样的派人四处去找,欺骗了所有人,为的也只不过是想独吞宝藏而已。

    第二天,阮玉玲很晚才醒来,胳膊酸的不行,就像是久不运动却突然打了一下午的羽毛球一样,估计是昨天劳动过量了。她伸了个懒腰,擦了擦眼睛,旁边那张床上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看来莫水心已经起来多时了。

    穿好衣服走到客厅,桌上有两个馒头,而莫水心人影无踪,她唤了几声,无人应答,她这才突然想起,莫水心还要去御膳房做事,不能像她一样一觉睡到自然醒。

    吃过早饭她有些无聊,便拿出了颜鹜然送来的琴,搬出桌椅坐在院子里的凤凰花树下安然的弹奏了起来,一边弹还一边哼着小曲。

    如此安静的上午,她的琴音随风飘荡着,终于给这个凄凉冰冷的地方带来一丝的生机。

    碧洛瑶倚着栏杆望着四周的江水,隐约间听到琴声,不禁奇怪了起来,连忙唤来王嬷嬷。

    “嬷嬷,这里最近有什么人来吗?好久都没有听到过这么美妙的琴音了,只是,此处乃是皇宫的最南端,基本就是被人遗忘的角落,大概也只有弃妃之类的人才会被打发到这里,怎么这琴音听起来却一点也不悲伤呢?”

    “这个奴婢也不知道呢,既然姑娘好奇,那奴婢就出去看看吧。”

    王嬷嬷虽然比她自由,能以去御膳房药膳房的理由进出幽若宫,但是此处几近与世隔绝,王嬷嬷基本也不出门的。

    其实幽若宫中虽然一开始为了防止碧洛瑶逃跑而派有侍卫站岗,但后来随着碧洛瑶的妥协,侍卫早已经全部撤了,这禁宫其实也没有门禁了,但是这里的人却已经养成了足不出户的习惯,没有了束缚也不曾离开,以至于对外面的事一概不知。

    “算了,我们还是不要引起别人注意的好,否则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为了宝藏的事来质问我。”碧洛瑶转身回了房间。

    她不是不想离开这里,只是靖国已经覆灭,皇帝皇后六宫嫔妃和各皇亲国戚王侯将相都死在了那场大火中,她现在是无国也无家,离开了这里她又能去哪里呢?难道要向世人宣布她就是靖国的长公主然后期待着复国军来找她么?

    虽然她没有颜毓堂想象中的那么聪明,但也不笨,所以她宁愿无声无息的呆在这被人遗忘的深宫里,也不要暴露身份成为众矢之的。

    狂风一路追踪的颜成然,最后到了靖国的陪都武陵郡,正当他准备将他缉拿归案抓回龙城时,颜成然却在他的眼皮底下消失不见了。

    副将蒋兆龙不解的看着狂风,“风将军,刚刚那个人是谁?怎会有如此敏捷的身手?”

    “那时萧家冠绝天下的凌风轻功,看来皇上猜的果然没有错,确实是靖国人劫走的颜成然,我们这一路追来,总是差一点抓到他。”狂风双拳紧握,眉头也紧紧皱着。

    他自从发现了颜成然的踪迹就一路追随,并不是不想早点抓到他,而是根本无法接近他,他的身边一直跟着一男一女。他也曾经与他们正面交锋,可是一交手就发现,此二人武功卓绝,女子用的是楚家的行云剑法,男子用的是萧家的扶风剑法,很显然这两人就是萧楚的后人。

    虽然他们完全可以以多欺少,然后抓住颜成然,可是狂风还背负着颜郜然的另一个使命,那就是找出靖国复国军的所在,颜成然其实也算的上是引蛇出洞最好的诱饵了。

    而就在刚刚,两人准备再次出手抢人之时,又一个女人突然出现,轻而易举的就在他们的围攻之中将颜成然带走了,使用的便是萧家的轻功。

    此女子身着一身火红的纱衣,脸上面纱遮掩,看不出容貌。她姓萧名七月,正是萧七夜的胞妹,而之前那个使用扶风剑法的男子,则是萧家的旁枝,萧七夜的堂兄萧七辰。

    跟萧七辰在一起的女子是楚家曾经的三小姐楚云歌,也就是楚南歌的妹妹,另外还有一个未露面的大小姐楚秋歌。

    这些人物,就是狂风想要知道的,他坚信顺着这些人查找下去,他必定可以发现复国军的秘密基地,也可为颜郜然解决一个大难题。

    让狂风绝对想不到的是,萧七月竟然将颜成然带到了飘香院——武陵郡最大的青楼,而萧七月就是这里的头牌姑娘——水仙。

    所谓大隐隐于市,这里其实就是靖国的秘密基地之一,也难怪狂风一直都找不到线索。

    颜成然被幽禁在飘香院的一间密室里,虽然不自由,但每日好吃好喝伺候着,日子倒也过的逍遥。联系旧部的事已经交予萧七夜全权负责,他乐得清闲,何况还有萧七月这么个大美人作陪,夫复何求?时间一长,他不禁也有些乐不思蜀的感觉,活脱脱一个刘阿斗第二。

    转眼已经是二月末,百花开始凋落,阮玉玲也已经习惯了未名居的生活,而颜郜然自她离开清月宫之后就再也不曾出现过,倒是石无心时常的来未名居走动,再加上一个偶然会出现的颜鹜然,她的日子倒也不会太无聊。

    这一日,天气晴朗,她闲来无事便独自出门,信步来到江边,看着湖中小岛上的深宫,愈发的好奇了起来。这里明明是有人住的,而周围又没有侍卫把守,为何从不曾见有人下岛呢?

    她早就想进去一探究竟,只是碍于自己是戴罪之身不便给人惹来麻烦,她就一直这样忍着,今天实在是忍不住了,她见四下无人,悄悄的就踏上了那条通向小岛的吊桥。

    走在吊桥上看着湖中游鱼戏水,她不禁有些失神,都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可是她现在却连这鱼儿都不如,穿越到她这份上,也算是奇葩了。

    幽若宫安静清幽,人烟稀少,原本就只有碧洛瑶和王嬷嬷二人而已,是以,阮玉玲悄然上岛进宫了耶无人知晓。

    岛上的风景倒是挺不错的,雕梁画栋的宫殿里亭台轩榭,小桥流水,奇花异草,看的阮玉玲赏心悦目,喜不自禁。暗想,早知道有这么个人间仙境她又何必天天对着小小的未名居干瞪眼呢?真是太不懂得享受了。

    在幽若宫从容自若的东拐西走,眼前突然一亮,假山旁有一丛盛开的迎春花儿吸引了她的目光,那些鹅黄的花朵簇拥在枝头,灿烂绚丽,真不失为一个拍照的好地方,正想走过去摆几个姿势过把瘾,一个粉色的身影翩然从假山后走了出来,是碧洛瑶。

    “多么好的花儿,曾经开的那么灿烂,可是现在却也只能凋落在地,任风雨欺凌。”她蹲下去捡起地上的几片花瓣,黯然伤神。

    见此情景,再闻此语,阮玉玲不禁想起了红楼梦里的林黛玉,想当初她还扛着锄头去葬花,甚至为此写下了一首《葬花吟》。以前看到这一段的时候只觉得林妹妹真真是闲的蛋疼,但此刻自己也整日无所事事的,不禁又佩服起了她,好歹人家也懂得打发时间嘛。

    再看碧洛瑶,捧着凋零的花瓣站起来孤独的伫立在徜徉的清风中,既悲凉又凄美,看的阮玉玲不禁微微动容。

    去年春恨却来时

    落花人独立

    微雨**

    “你好!”她走过去,轻声打招呼。

    碧洛瑶霍然回头,一脸惊讶的看着突然出现在这里的陌生女子,“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我叫阮玉玲,就住在不远处的一座小院里。”她笑了笑,眼神清纯,声音清脆悦耳,表情真诚,怎么看都是属于无害一族的人群。

    碧洛瑶盯着她,看她衣服朴素,气质却出众,愈加的疑惑起来,“你是嫔妃还是宫女?”

    “我是奴妃,既是妃,也是奴。那你呢?你叫什么?住在这里多久了?怎么从来也不曾见你出去过呢?是他们不让你出去吗?”

    她其实也不知道“他们”是谁,但想当然的就认定必然会是颜郜然那类的人,否则谁还有这么大的能耐用一座华丽的孤岛深宫来幽禁一个人。

    久不见生人,突然间却在这因为落花凋零而暗自悲伤时刻遇见一个差不多年龄又同样命运悲惨的女子,碧洛瑶心中还是有一丝丝惊喜的,她已然猜到,曾经听到过的琴音便是出自这个人的手。

    “我叫……瑶瑶。”她顿了一下,终究还是留着个心眼,没有说出自己的全名。“在这里住了很久很久,久到连我自己也忘了外面还有一个大千世界,所以也就不曾想过要出去。”

    “可是你看上去好像也只有十几岁啊,怎么会被关这么久呢?”阮玉玲十分的不解,颜郜然是只有她和梅若晴两个女人,那这个人就绝对不会是他的女人。

    若说他的颜成然的妃子,那颜郜然也没有必要幽禁她了,而且就算真的是他的妃子,也不至于被幽静许多年啊。难道是颜毓堂的金屋藏娇?那他还真是老牛吃嫩草了。

    “关于过去,我早已忘了,也请姑娘别再追问。此处乃是禁宫,姑娘没事最好还是离远点,免得给自己带来麻烦。”关于过往,碧洛瑶真是只字都不想提,话语淡淡的下逐客令。

    阮玉玲也是受过伤害的人,知道被人揭伤疤是种怎样的感觉,便收起自己的好奇心不再问下去。但她也不想就这样离开,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人,至少要在离开前弄清人家的身份才不枉走一遭吧?正想换个话题,却偏偏又来了一个人,是王嬷嬷。

    “姑娘,原来你在这里啊,可让奴婢好找呢。”王嬷嬷走过来,看到阮玉玲也是蓦然一惊,“这位姑娘是?”

    “只是个不小心闯进来的陌生人而已,兴许是迷路了,嬷嬷你且带她出去吧。”碧洛瑶轻轻将落花洒在那丛盛开的迎春花藤上,神情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