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派既已不复当初,要去询问怕只有寻那金剑门。雪绫若从虚迷幻境脱出必会逃离三派,但生死不知又教自己如何去寻?江璃霜业已嫁人,世事境迁,自己当不便相扰于其。

    陈墨风思绪不由又回忆起当初,与龙渊、璃霜相识天星城之事。

    酒菜入肚后便有了计较。

    夜半。

    金剑门中一处极大的屋中。

    一个威严的中年男子正在桌前手书些什么,毕后揉了揉自己发酸的眉头,信步来至庭院中。

    今夜月色甚不明朗,黑云漫天。

    中年男子微叹口气,缓缓踱回。

    可当入了屋内不经意间抬起头来却大吃一惊,当即握掌成拳,周身法力激荡!但下一刻气势顿敛,绷紧的双拳旋即舒展,抱拳沉声道:“不知前辈深夜驾临我金剑门有何贵干?怎不通知好让晚辈亲身相迎。”言罢紧视面前。

    于其眼中先前自己所坐椅上突兀现出一人!

    全身俱是黑色,黑巾蒙面,只留有一双灵动的眸子。

    观那眸子炯炯有神,自己似在何处见过,如今竟一时回想不起。

    “我知道你是江云山。”那人开口道,嗓音极为沙哑。

    眸子散发着冷冷的光芒,仿佛刀般凝视中年男子,连语势亦冰冷异常,不带半分情感。

    原来眼前这中年男子赫然是金剑门门主江云山!

    江云山心中一突,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幸亏自己先前并未异动,那人能在自己完全不察下偷偷潜入屋中,且只如此短时,实力怕在自己之上,且要胜过甚多!倘先前仓促出手想必此刻已身首异处了!江云山是何等精乖之人,老谋深算,心中急思即以晚辈自居。其心所想以对方之能欲杀自己早便杀了,何需再多费唇舌,其中定有所图!

    遂恭敬道:“不知前辈有何事需晚辈效劳?晚辈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江云山心中忐忑,在那人冰冷的眼神下不由淌出冷汗来,心中弥漫着惶恐,又有一丝庆幸。亏得自己行事老道,否则惹怒了对方后果当不堪设想。有些大能仅凭一人之力即能毁去一个门派,江云山想到了自己的基业,自己女儿,还有那刚出生的外孙,一个不慎这些尽数会离自己远去。

    蒙面人瞧着眼前的中年男子心中也是暗叹一声。

    江云山所望下比往常老了甚多,虽说这数十年于修士而言并不算极长时,有些大能者数十年数百年业不会老上一分,可江云山显然操劳疲累,原先顶上黑发如今已花白半数,面上多了不少皱纹,而其双目中少了当初那份狠辣,却多了一丝惊骇与怯意。

    蒙面人沉吟良久,沙哑道:“我只问你些问题,问完便走。”

    闻言江云山提起的心稍稍放下。对方只是相询,应当并无为难之意。但思来想去也不知眼前是何人,自己相识的大能中似乎并无有这对精光闪闪的明亮眸子。那眸子仿佛能看穿人心般。

    江云山道:“前辈请问,晚辈知无不言。”

    蒙面人点了点头,似乎极为满意,道:“数十年前,你等三派是否得罪过一个妖族?”

    “妖族?!”江云山心中顿时一凛!

    自己怎会忘却!数十年前涉及妖族除了那事还会有何!

    瞬间思绪回至当时,心念急转不明眼前之人提到那件事有何缘故。

    江云山不知不觉双拳紧握,连指节业掐得泛白,防备之意毕现,问道:“前辈为何有此一问,莫非前辈与那妖族有旧?”边言边观察蒙面人。

    若其有一丝异动自己虽不敌但拼了命定要出手弄些动静来,好让门内之人警觉护自己家人离去。最重要的便是那小孙儿。江云山对孙儿极为疼爱,似自己心头一块肉般。

    哪晓蒙面人依然稳坐,摇头道:“那妖我并不认识。”

    江云山心中如一块石头落地,长长抒了口气,松开手指道:“那前辈之意......”

    蒙面人道:“我只想问你,当初你等擒住的那个女子如今却在何处。”

    “女子?”江云山皱起了双眉,仿在回忆。

    “便是那个你等用来威胁旁人的女子。”蒙面人冷冷提醒道。

    江云山闻言心中沉下,顷刻思起当初确是抓了个女子来威胁那异灵根少年就范。女子容貌不俗,称得上是明艳动人,青阳城中再寻不出第二个来,自己极有印象,故而立时想起。

    “前......前辈,那女子是......是你何人?”江云山大着胆子问道,其心中已有些猜测,女子定与眼前蒙面人有些干系。

    “是我何人?哼!那是我孙女!”

    蒙面人顿时有些愠怒,江云山闻言脑袋刹那发出“嗡”的一声,登时汗流浃背,衣襟尽被冷汗浸湿,赶忙道:“前......前辈!当初晚辈不知是前辈至亲驾到,否则必待以上宾!也算晚辈昏了头,做出如此之事!不过晚辈并未伤其分毫,当时您孙女被人救下,随后齐齐逃到了山谷迷雾中!还望前辈明察!”

    江云山心知浓雾所入绝活不得人,心中登时沉到了谷底,整个人瑟瑟发抖。

    虽非自己亲手坏其性命,但若寻缘由自己决计脱不了干系的。

    修真之士对自己子嗣寻常而言是极为看重,江云山显然从那对眸子中看出了无比的愤怒,怨恨,连面上黑巾亦微微晃动!心骇下知晓那人随时便会出手!

    “那往后你可曾见过?!”蒙面人沙哑声再起,竟带有些许微颤,江云山观其神情十分激动,倘非黑巾蒙面怕不是即会瞧至那张充满怒意的脸孔。

    “晚辈往后再无寻见,前辈可是猜测晚辈将其擒住关在某处?”江云山咬了咬牙抬起头来:“晚辈能以心魔发血誓,所言句句属实!自那事后晚辈再无见其一面,今日晚辈犯不着因此小事来惹怒前辈,以前辈之能大可杀尽我金剑门上下再行搜寻,定逃不过前辈法眼,晚辈又何必拿全派人性命来作此无谓之事!”

    “小事?!”蒙面人立起身来,虽无任何法力散开可那怨毒的眼神令江云山不寒而栗。

    对方出手在即!

    四周的空气仿佛一下凝结,整个屋子鸦雀无声。

    正此时屋外传来匆匆脚步声,同时伴有婴孩的咿呀之音,一个女子嗓音传来:“爹爹

    ,你在这吗?”

    江云山不由冷汗流淌,心中瞬沉!

    自己最怕什么却来什么,屋外的正是自己女儿与外孙!料想眼前这蒙面人定不会放过自己,如今自己亲人前来必遭毒手!

    而蒙面人似乎也察觉到门外来人,那双眸子陡然亮起!

    江云山大急,转头向门口正待告诫,自己亦欲拼个鱼死网破!

    哪晓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个少妇怀抱着婴孩探出半个身子。

    江云山身形急动一下闪至门旁将少妇护在身后,抬头而向眼前,谁知下一刻却呆愣当场!

    书案前再并无半分人影,只有庭院处的木门似乎为风拂动,正微微晃动不止。

    “爹爹!你怎么了?!吓死女儿了!你看!将小宝也吓得......哦......小宝乖......不哭......娘买糖给你吃......”少妇被江云山突兀之举骇了大跳,哄着怀中婴孩。

    江云山愣愣望着眼前空荡荡的一切,揉了揉双目发现并非虚假,心中顿时充满了狐疑。

    可当目光落至婴孩身上神色又尽复如初,道:“霜儿,你怎带着小宝来了?”

    女子边哄婴孩边道:“小宝哭闹着要看外公,女儿只得抱来了。爹,你怎么衣服都湿了?!”少妇忽然盯视其身后,吃惊地问道。

    江云山这才发现自己后背皆为汗水浸得湿透,心念转动下遂搪塞道:“爹方才在练功,来,将小宝给爹抱抱。”

    少妇疑惑地递过婴孩并未再问,江云山小心翼翼接过婴孩,但双目却不时往庭院外瞥去。

    于墙外树上的阴影中,一个蒙面人正立柔软的枝上远远望着屋内的一幕。

    随手扯去面上黑巾,一张俊美的年轻脸孔轮廓分明!

    赫然是陈墨风!

    虽先前在一瞬时出了那屋,不过瞥下少妇的脸面尽观得真切,非江璃霜还是谁!

    如今璃霜比数十年前多了一分成熟,少了一丝青涩,顶上发髻非当初少女模样,反倒盘起以银钗定住,平添了一份高贵之态。

    墨风不知自己方才为何要逃避。

    以自己之性倘非金剑门与另外二派惹出事端,不至自己与雪绫分离,令雪绫生死不知!

    归根结底江云山算是罪魁祸首之一,先前险些便忍耐不得欲将其斩杀当场!

    自己已远非往日那个弱小少年,今日相灭不过举手之事。

    可当听出门外之人竟是璃霜时心中突兀浮现一丝柔意,即刻决定离去。

    捶了捶自己脑袋,暗骂自己怎变得这般优柔寡断,似这等人自己杀之应当毫不手软,今日却......

    凝目于屋内,江云山对那婴孩似乎真的极为疼爱,而江璃霜亦于旁温柔地笑着,满面慈爱。

    这其乐融融之幕令陈墨风再下不手去。

    暗叹一声,自思于门开时即是注定自己已放过江云山了。

    再看了最后一眼陈墨风闪身不见,独留下树枝微微上下起伏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