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莫二人各怀心事,都有借酒浇愁之念,两人酒到杯干,连尽五壶烈酒,叶澜借着酒意,盯着莫瑶脸庞细看,见她脸上已微起红霞,瞧来云蒸霞蔚,丽色更增,只是眉宇间微凝一丝愁意,叫人不禁心生怜惜。叶澜见她一路行来愁眉不展,便问她道:“阿瑶,你是在为神圣和大圣这两国的形势发愁么?还是在为云丹儿的事忧心?”

    莫瑶道:“两者都有,但正如婉儿所说,凡俗大国之争非修士所能左右,眼下我最忧心的,还是那云丹儿,叶大哥,你说咱们若再遇到她,能有几成把握胜她?”

    叶澜沉思半晌,仰头喝一杯酒,叹道:“没有把握!”

    “我心中也是这般想。”莫瑶也将杯中酒水喝干,顺手又为两人斟满,接着道:“这次咱们三个能不死在她手底,全凭运气,下次再遇到她,却不见得还有这般运气。云丹儿最可怖之处倒还不是那七巧连环和她的修为,而是她那惑神诀法术,她怀如此妙术,随时可以变作别人来到咱们身边突起发难,却叫咱们如何防范?我这几日一直在为此事苦恼,若是我能快些晋升元婴境界,那便不用再怕她了,只是恩师嘱我不可贸然引发大劫,我也确然没有渡劫的把握,我左思右想,盼能找个速成的法子好让我能早日渡过元婴雷劫,却一直没有想出可行之策。”

    叶澜这几日也一直在琢磨此事,这时听莫瑶如此说,便对她道:“我倒有一个法子,不知成不成,想来有我相助,或能增几分把握,不如咱们试上一试……”

    莫瑶听他这般说,忽地想起苏婉前几日提起的合欢洗髓录之事,脸上立时又红了几分,心中暗道:“难道婉儿将那个法子告诉了他?不会,婉儿不是多嘴之人,她知我心意,断不会擅自做主,自己去和叶大哥说这等事。难道……,难道他也学过双修之法?他柳叶岛家传之学甚是浅薄,没有上乘术法,而他离岛之后的种种际遇,都早已详详细细地说与我听了,却不记得他提起学过什么双修之术,怎地他却忽然开了窍?哼,这种事,怎能如此随便!他要是敢提出来,看我揍不揍他!”

    却听叶澜接着道:“此事我已想了很久,有我帮忙,应当更稳妥一些,阿瑶……”

    莫瑶听他说到此处,再也忍耐不住,大声道:“不行!你……,你居然还想了很久?当真是不,不要……”一个脸字冲到口边,终又强自忍住,一时只觉双颊火烫,又觉生气,又感害羞。

    叶澜见她脸上一幅羞怒交集的模样,只觉说不出的好看,不禁看得呆住,半晌才回过神来,问道:“不要什么?为什么不行?”

    莫瑶一时气结,想要冲他发火,却忽又心生不忍,犹豫半晌,脸上怒气褪尽,只余浓浓害羞之色,低着头轻声道:“这种事,总要问过父母,得其首肯才成,虽说我父亲早亡,母上无踪,但此事也当先禀明恩师才行,怎能……,怎能如此草率行事?”

    叶澜满面不解之色,惑道:“这种小事,哪里用得着禀明长辈?不太也耽误工夫了么?”

    莫瑶忽地跳起身来,指着他的鼻子道:“你行事怎能如此随便?这哪里称得上是小事?你莫要再打歪主意,就算,就算……,那也是以后的事!”

    叶澜见莫瑶怒形于色,不由大是不解,满脸疑惑地道:“我哪里行事随便了?打什么歪主意?”

    莫瑶怒道:“你自己打什么歪主意你自己不明白么?居然还来问我!”

    叶澜道:“我爹爹给过我三枚保命灵符,其中一枚曾在赤玄宝库中救过我一命,此事我早就地你说过啊,我想现下我修为已高过了爹爹,留余下两枚保命符也没什么用处,便想将这保命符渡给你,我听计回提起过,说这灵符之中凝结了我爹爹十年功力,到你渡劫之时若遇危险,这灵符便会自发护主,助你安危渡过雷劫。”

    莫瑶听他说完,脸上怒气消退,心中却更加害羞了,坐下小声嘀咕道:“原来你打得是这个主意,我还以为,还以为……”

    叶澜见她满面娇羞,低着头不敢看自己,不禁问道:“以为什么?阿瑶,你脸红得怎这般厉害?”

    莫瑶想起自己方才之言,说是要禀明师尊,得其首肯之后方可行事,其实是已然答应了要与叶澜结成道侣,合体双修,念及于此,心中娇羞不胜,听叶澜发问,愈加不好意思抬头看他,只低声回道:“我脸很红么?这……,这酒劲儿好大!”

    叶澜听她这般说,举杯满饮一口,皱眉道:“这酒虽然不错,却比华阳城的醉仙沉酿差得远了,哪里能算酒劲儿大……”

    莫瑶红霞盈面,不敢再多说,站起来转身便走,口中说道:“我今日不胜酒力,渡劫的事,咱们明日再谈。”不待叶澜回答,人已出了房间。

    叶澜见她奔出房去,步履平稳

    ,却大有惶急之态,实不知她在想些什么,便伸挠了挠头,喃喃:“阿瑶今天好奇怪,却不知为何只是渡个保命符,她便会如此害羞?”

    此事他已想了数日,前几日晚间曾以神识内视气海,轻而易举地便找到了那两枚保命灵符,叶东明是柳叶岛上唯一元婴境高手,已在元婴第一层胚元境停留数十年,其境界恰于叶澜相同,但叶澜真元浑厚,与元婴境第三层顶尖的卓文长相斗尚且不输,而叶东明在胚元境修士之众也不算出众之人,现下修为自是不及其子远甚。叶澜以神识察探那保命符,轻而易举地便摸清了这灵符的运用法门。

    叶澜离岛之时,叶东明曾在他肩头连拍三下,这三下出手甚重,叶澜当时只道是父亲心伤爱儿一去二十年,以手拍肩,意示珍重,现在回想起来,却觉当时肩头除疼痛之外,尚微有气感,想当然尔,叶东明是借这三下拍击给他渡了这三道保命灵符。

    叶澜摸清了这灵符的使用法门,知道自己若要将这两枚灵符渡到莫瑶体内,必须也要以手紧贴其身,无法隔空传符,从丹田渡符自是最佳,学叶东明那般从肩头甚或手掌传符亦无不可,叶澜念及此节,想起莫瑶方才害羞情状,暗道:“莫非阿瑶是知道传符需要我把手放在她身上,这才如此害羞的么?嗯,我把手按在她丹田之上,确是不雅,但肩头或手掌总归无碍,她和我连手也牵过非只一次,不过渡个灵符,却又有什么好害羞?”想到此处,从桌上取过酒壶,以壶就唇,将壶中残酒一气饮尽,而后轻嘘一口,嘀咕道:“这酒哪里劲儿大了……”

    第二日一早,三人用过早点,叶澜又重提此事,莫瑶听叶澜详加解说,知晓了这保命符的妙处,心下盘算半晌,也觉此法可行,她急于提升境界,当真一天也不愿耽搁,当下便与叶澜回到房中,两人手掌相接,将余下的两枚保命灵符渡到了莫瑶体内。

    莫瑶天资高绝,修为进境神速,之前种种劫数皆轻轻易易地便渡过了,并未遇到什么凶险,但这元婴雷劫却与之前的劫数不同,天雷威力会随修士的修为而变,修士神通越强,雷火威力越大,似莫瑶这等金丹境便能轻易击杀元婴境修士的奇才,古往今来只寥寥数人而已,想当然尔,她渡劫时所生雷火亦是举世罕有,便是以莫瑶之能,也不敢对这元婴雷劫有半分大意。

    修士渡元婴雷劫,只可凭己力布法阵,再以法宝硬扛天雷,本用不得别个外力,但叶东明却不知从何处得来这保命灵符妙法,竟能凝聚十年功力于小小一枚灵符之中,这灵符一旦入体,便认人为主,藏于气海之中,便如是此人的一件法宝一般,是以莫瑶倒可以之抵挡天雷。

    两人身怀双生宝鉴,莫瑶本可以之吸纳雷火,但修士晋升元婴境要借雷火之力破裂金丹,使其化孕元胚,若莫瑶以宝镜吸纳雷火,则漫天雷光不免尽数被宝镜吸入,这渡劫也就无从谈起。

    天劫雷火纯是天地阳刚之力,修士要渡这元婴雷劫,须得寻一阳刚不显而阴气旺盛之地,此时正当盛夏,天地间阳刚之力充盈,且这峦河城周遭山势雄奇,龙盘虎踞,极尽形胜,山中洞天福地不缺,但要在此地找一处阴寒之所,却无异于缘木求鱼了。

    这一节叶澜也已想到对策,他那乌木扇上的扶桑木乃太古异种,天生能吸噬烈火阳刚之气,当年那扶桑树所立之处,周遭数万里内的阳气尽被吸干,那处反成至阴至寒之地,遂被诸神命名为阴川。如今叶澜手中的虽只是一截扶桑树的残木,但以他修为,借助这乌木扇之力,要吸尽一座小小山谷中的阳气,使之变为阴气旺盛之地,想来不是难事。

    他将这法子说与莫瑶听了,莫瑶思忖半晌,心觉此事虽说不上十拿九稳,却至少也有七八分把握,这元婴雷劫凶险非常,便是十个金丹境修士中也难有一两个能成功渡劫的,而她渡劫足有七八分把握,若再畏手畏尾,徒惹人笑,暗想捡日不如撞日,便对叶、苏二人说今日便要渡劫。

    叶澜也觉此事当无多大凶险,欣然同意,苏婉修为不足,不明其中利害,但她在天虚峰只短短数年,便听说有七八位同门师兄师姐渡元婴雷劫不成身死,心中对这劫数十分害怕,但她知师姐行事向来果决,她有心要做的事,自己无论如何也阻拦不得,当下只轻叹一声,不再言语。

    三人所居客栈处于闹市,若要在此渡劫,方圆数里之内不免人畜无生,楼宇尽化齑粉,若有修士平白造此杀孽,便是能安然渡劫,也必被正道之士搜捕猎杀。好在峦河城之西山势连绵,随处可寻到一处无人山谷。莫瑶更不耽搁,立时便要起身。她知渡劫之时天雷无眼,叶澜和苏婉皆不能就近守护,且苏婉修为不足,恐被天雷误伤,有心让她留在客栈中等候,却知她绝不会同意,便也绝口不提此事,只叫苏婉唤来那金睛黑豹,径向西方

    飞去。

    三人西行八百余里,寻到一处方圆十余里的山谷,叶澜驱那金睛黑豹在山谷中狂奔几个来回,谷中飞禽走兽受了这长相凶恶的灵兽惊吓,一时间狼奔豕突,顷刻间逃了个干净。叶澜见谷中再无生灵,便将乌木扇往地上一插,潜运神功,扇上扶桑木神威到处,将谷中阳刚之气快速无伦的吸入,不消一炷香时分,原本草木葱茏的山谷中已是玄冰遍地,生机尽绝,一株株树木受寒气侵蚀,都冻成了座座冰雕,树上枝叶纤毫未损,着顶上日光映照,片片冰叶上流光溢彩,绚若琉璃。

    叶澜以扶桑木吸去谷中阳刚之气,在此地硬生生造出一个阴寒之所,此时谷中寒意侵骨,叶澜和莫瑶修为高深,自不觉什么,苏婉却已抵不住谷中寒气,片刻之间便冻得嘴唇发青,她不等莫瑶吩咐,急忙跃上黑豹,伸臂朝远处一指,那黑豹足下生云,驮着她来到了围谷小丘之上。

    苏婉离了山谷,不再受谷中寒气所侵,又运功半晌,方才化去体内寒意,脸色也由青转红,恢复了温润神采。

    莫瑶见苏婉远远避开,便朝叶澜点了点头,示意无碍,叶澜知她转眼便要运转玄功引发雷劫,虽信她能安然渡劫,此时却也不免担心,但他知留在此处也无用处,便朝莫瑶一笑,道一声小心,闪身来到了苏婉身旁。

    莫瑶见二人远避,微微一笑,深吸一口气,凌虚而坐,双手相叠,掌合阴阳,全力运转起**虚空道法。她体内滂沱真元外溢,身周冰树受她真元一激,寸寸龟裂,继而化为片片冰晶,劲射而出。

    但听得谷中叮咚之声不绝,冰雨过处,谷中冰雕尽数崩碎,冰晶余势不歇,钉在围谷山石之上,只震得山谷鸣响,无数大石被震得脱离山壁,滚滚而下,发出轰然巨响,振人心魄。

    山谷上叶澜和苏婉见此情景,相顾讶然,没想到莫瑶功力竟霸道至斯,天劫未至,只她全力运功真元外放,便有如此声势。

    两人正自骇然,却见天空一黯,山谷上空已是浓云蔽日,层层乌云上电光缭绕,有如长蛇乱窜,叶澜见此情景,想起这天劫威力随渡劫修士的修为而变,眼见这劫云如此浓密厚重,比之自己渡劫之时显是威力强了许多,不由眉头深皱,大是为莫瑶担扰。

    莫瑶全力运转真元,头顶劫云汇聚,遮天蔽日,似乎随时便会击下雷火,她见此情景,脸上却无畏惧神色,仍是加紧行功,又过片刻,云间电蛇凝聚,化作径约尺余的雷光,朝她当头直劈而下。

    一般修士渡这元婴雷劫,劫云所降雷火不过小儿手臂精细,叶澜渡这元婴雷劫之时,那雷火足有碗口粗,已是罕见异数,而此时天上居然降下盈尺神雷,实是骇人听闻。

    叶澜虽早料到莫瑶渡劫时所遇天雷威力必定惊人,却也没想到这雷火竟能如此猛恶,登时吓得一颗心直跳到了嗓子眼儿,想要开口呼叫,又怕反使莫瑶分神,瞥眼朝苏婉一瞧,只见她一张俏脸血色褪尽,苍白得直是怕人,却已吓得呆了。

    莫瑶见天雷及顶,清啸一声,素手轻挥间,一弯冷月冲天而上,将击向她头顶那那道天雷一分为二,两道残雷着冷月铲一击,偏了方向,与左右两道雷光相撞,轰然炸开,直激得地面迸裂,沙飞石走。

    天上劫云翻涌,积电成雷,一击不成,接着便是落雷千百,一时之间,漫谷皆是神雷,直炸得山谷中遍地皆是数丈深的大坑,地上沙石被雷火威力炸飞,复又落下,谷中尽是烟尘泥雨,遮住了莫瑶身形。

    叶澜和苏婉被漫天沙泥挡住了视线,无法看清谷中情形,不禁都大为着急,苏婉心中害怕,紧咬着嘴唇,整个身子都忍不住瑟瑟发抖,叶澜虽也心急如焚,但见她怕得如此厉害,连嘴唇咬破了都只如不觉,便轻叹一口气,以手轻拍她肩膀,将一股柔和的力道传到她体内,轻声道:“别害怕,阿瑶本事很大,不会有事的。”

    苏婉听了他的话,身子一颤,慢慢地不再发抖,可仍是将嘴唇咬得紧紧地,浑然不知疼痛。

    约莫过了一炷香工夫,泥雨起而复落,被雷火之威渐渐化为虚无,谷中情形复又可见,只见莫瑶俏立谷中,手中月华如柳枝摇曳,将一道道神雷斩断,她身旁片片花瓣纷飞聚合,结成六朵斗大花苞,在她身周盘旋飞舞。

    这六朵鲜花看起来娇嫩之极,细细瞧来,其上尚有点点露珠,便如是清晨刚刚采撷下来的一般,但这看起来似乎是一触即溃的花朵儿,却将击向莫瑶的无数雷火硬生生接下,这些威力绝伦看起来能摧山断岳的神雷,竟然无法损伤花瓣分毫。

    叶澜见此情形,微觉放心,暗叹道:“这冷月葬花魂不愧是神器谱上排名第十的法宝,威力的是非凡,得此宝相助,她渡劫应当无碍,爹爹那两枚保命灵符怕是用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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