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丹儿离了天星分舵,径向东南方向飞去,埋头飞了一阵,回头一望,不见叶澜追来,微微松了一口气。她先受莫瑶一记大虚无掌,再着火羽流星的寒气入体,最后与叶澜硬拼一记,经络大震,受伤极重。这些倒还罢了,最难当的却是最后与叶澜对视一眼,似乎被他眼中紫气扰了心神,此时头痛欲裂,似乎魂魄正被一股莫名大力撕扯。这痛楚初时倒还可以忍耐,时刻越久,越是难当,她几番以功力与这股神秘大力相抗,怎奈这力道无形无质,不可捉摸,竟然无可下手处。又苦撑一盏茶时光,再也支持不住,体内真元一滞,身子便如断线风筝一般直坠而下,重重砸在一座小丘之上,又向前滚了十余丈方才停下,所过之处草伏枝断,一片狼藉。

    在这神圣帝国之南,有一小国名为金井,此国不过数万里方圆,比之临海小国南化还要小了一些,此国虽小,却四面环山,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周遭虽有神圣、大圣、依云、天宁四大强国环伺,但四大国一来觉金井弹丸之国,取之无味,二觉若挥军此地,不免引来其余三大帝国猜忌,因此谁都不来打金井国的主意。

    崇山峻岭,能拦住凡人军伍,却拦不住修士,加之四大帝国对修士素有防范之心,而金井国却一向对境内修真势力不加管束,是以北疆修真门派不分大小正邪,大多都在金井设有分堂,便宜行事。

    紫阳宫在金井亦设有堂口,云丹儿晋升元婴境以后,依紫阳宫宫规,可封一方诸侯,打理分堂事务。她便向宫主金玄坛讨了这金井分舵堂主的差事。金玄坛一向对她百依百顺,自无不允之理,只命她去分堂上任之时,顺路与卓文长到罗刹阁走一遭,商议大事。

    宫主有令,云丹儿自是欣然应命,这差事办完之后,她本拟径赴金井分舵上任,谁知无巧不巧,碰到了罗小小,第一次听到这世间居然还有一个莫瑶,后来他再三追问卓文长,详详细细地打听莫瑶的种种过往,怎耐卓文长也从未见过莫瑶,只是当年在龙鳞岛上经罗文琪之之口才知道了一些此女事迹,他见云丹儿相问,有心要让二女早日斗个两败俱伤,因此也不再隐瞒,将自己从罗文琪处听来的话都转告了云丹儿。

    云丹儿听他说太虚门近年来诸般大事皆与莫瑶有关,心中更感兴趣,再也忍耐不住,待与郑启宗将诸般大事商议妥当,郑启宗起身去了罗刹阁总坛之后,她便在佛耳崖附近寻找,终于在那小酒店中遇到了和荣必大喝酒的莫瑶一行。

    见到莫瑶之后,便是以云丹儿目空四海的傲性,也不得不对莫瑶大为心折,虽明知自己与此女终究要分出胜败生死,却实在不愿现在对她下杀手,便半是认真半是玩闹地陪她到天星分舵伏魔,反正金玄坛交待下来的大事已然办妥,区区一个天星分舵是存是亡,她自是全然不放在心上。

    云丹儿暗自思忖,知道有莫瑶一路为对手,于自己的修行亦大有好处,而莫瑶越是恨自己,便越会发奋修行,这才起意要除掉叶澜和苏婉,反正自己和莫瑶注定便是死敌,莫瑶对她的恨意多些少些也无甚分别。

    她知卓文长恨叶澜入骨,有他牵制叶澜,加上自己有七巧连环这等神器在手,不管怎么胡闹,自己都没什么凶险,谁知叶、莫二人身上古怪实在太多,居然都有破解七巧连环的法门,此事云丹儿实是做梦也料不到,这才大大的载了个跟头,身负重伤。

    方才叶澜被离人环制住,一身神通再也无法施展半分,眼见要被束仙环击毙,他体内天魔噬灵心法自发护主,迸发出一股莫名力道,离人环对魔族功法无半点压制之效,且云丹儿体内寒毒积聚,束仙环上力道极弱,自然被叶澜一掌击回,叶澜天魔噬灵心法运于双目,摧人魂魄,云丹儿不知厉害,与他对视了一眼,当时便觉心神一阵恍惚,她逃出天星分舵,自然便直朝金井国飞去,想要赶紧到分舵调理伤势,飞了一阵之后,天魔噬灵心法荼毒渐增,她神魂失守,真元凝滞,便从空中直摔了下来。

    云丹儿神智模糊,知道自己转眼便会晕迷,她体内寒毒郁结,连头发上都已挂满冰霜,心知若是就此晕迷过去,过不多时便会被活活冻死,无奈之下,颤抖着手从乾坤袋中取出天地罗盘,伸指一点,一道清光冲天而下,在空中闪出片片光影。

    这是修士求助之法,此处是一片野山,荒无人迹,自然不会有凡人从此经过,只希望有路过修士看到光影落下地来,或能救自己一命。

    她知以自己容貌,晕迷之后若被路过修士得睹真容,反增凶险,当下拼尽最后一点真元,伸手在脸上一抹,为自己施上了惑神诀。

    只过得片刻工夫,听得空中衣衫猎猎,一人疾驰而下,云丹儿奋力抬起眼来,模模糊糊中看到一张年

    轻人面孔,这人满面惶急,大声问道:“姑娘,你怎么了?”

    云丹儿看着这人隐带宽厚之相的年轻面庞,心中一宽,暗想:“这样一个人,大概会尽心救我吧……”只觉眼皮重有千斤,便缓缓合上了眼睛。

    叶澜一行葬了二蛋之后,继续向东,就近寻了一座小城,找了一家客栈落脚。叶澜受伤不轻,莫瑶伤势犹重,苏婉虽未负伤,但心伤二蛋之死,也是满面郁郁之色。三人在客栈中住下,叶、莫二人便静心疗伤,幸喜那七巧连环虽然厉害,但只是对敌之时让人法力全失,待得法宝撤去,却并无后患,两人只是经络受震,根基未损,各服灵丹调理,如此将养了四五日光景,二人内伤便已好了大半。

    莫瑶见紫阳宫和罗刹阁勾结,实不知他们有何图谋,当下修书一封,将此事原原本本地说了,找商会寻了一只火羽鹤,传书业师萧乃清,好让太虚有所防范。

    三人经了这一场凶险,人人险死还生,心中都对那云丹儿颇为戒惧。虽说云丹儿逃走时受伤极重,但三人都觉得以此女天资气数,断不会就此夭折,以后终有再与她相见之日。

    这一日三人用过晚饭,各自回房歇息,莫瑶回到房中,便在床上凌虚而坐,运功疗伤,依**虚空道法将真元搬运十二周天后,凝神内视,见经络稳固,内伤已好了**成,待再调养两日便可痊愈,叶澜伤势比她轻得多,昨日便已痊可,莫瑶心下甚喜,这一段时日来多历凶险,着实恶斗了几场,特别是天星分舵一役,苏婉险些便死在云丹儿手底,莫瑶事后回思,心头犹有余悸。她有心早日将苏婉送回叶香居,不想再多生事端,便打算等自己伤势尽去,便起身东行。

    运功已毕,睁开眼来,见苏婉尚未歇息,只身坐在桌边,以手支颐,在那里怔怔出神,手边一碗茶水早已凉透,她却只如不觉,双目空空洞洞,神光不聚,让人瞧着甚为心疼。

    莫瑶知她仍在心伤二蛋之死,心中也觉伤感,不知要如何相劝,不由轻轻叹息一声。

    苏婉听到声响,回过神来,抬眼见莫瑶飘身下床,便朝她微微一笑,却不说话。

    莫瑶走到桌边桌下,在桌上茶壶中加了些热水,给苏婉换掉杯中凉茶,又顺手给自己斟了一杯,坐下轻啜一口,问苏婉道:“婉儿,怎地还不睡?”

    苏婉听她发问,略一沉默,涩声道:“姐姐,我这几日一合上眼便想起二蛋死时的惨状,心中很是难过,睡不着。”

    莫瑶伸手在她肩头轻拍几下,以示安慰,柔声道:“傻妹妹,二蛋临终之言,你也听叶大哥转述过了,二蛋虽无人身,但重情重义,与你相处数月,心中对你起了怜惜之意,最后舍命救你,乃是出于自愿,死时并未后悔,它地下有知,定不愿看到你为它的死这般消沉,你若念及它的情义,便当早日振作,勤修神通,将来也好为它报仇。”

    苏婉苦涩一笑,摇头道:“师姐说笑了,你明知道凭我资质,无论如何努力,这一生永远也不可能为二蛋报仇的。”

    莫瑶一怔,心想此言倒也不错,便冷哼一声,傲然道:“那二蛋的仇便由我来报,总不能叫这大笨牛白白死了便是!”

    苏婉定定地瞧了她半晌,轻叹道:“师姐你便是这样,想要做的事,不管多难,你总能办得到。当年在总督府中,你我都无半点神通,我父母被害,我除了哭得死去活来,更无半点办法,可你说要为我报仇,便真的为我报了仇。现下你修为日增,天下更无不可成之事,只是……,只是那云丹儿却与旁人不同,我现下一想起她,便打心底里觉得害怕,师姐,我知道你本事大,又有叶公子在你身边,也用不着我瞎担心,但这云丹儿手段实在太过厉害,师姐你定要小心应付。”

    莫瑶见苏婉满面担忧之色,也轻叹一声,说道:“罗姐姐向日里常向我提起这云丹儿,叫我小心提防于她,我自问从未对她有过半分轻视,没想到仍是低估了她。这一回当真凶险之极,现在回想起她击向你天灵的一掌,我心中仍感害怕,若不是我及时挣脱离人环,你定已被她这一掌打死。按说云丹儿修为高过我,我一身法术被离人环死死压制,当无半点反抗余地才对,却不知那离人环怎地忽然失了效力。这几天我左思右想,始终没想明白其中原由,想来是你我姐妹命不该绝。但这种运气,毕竟可一不可再。我本来以为以我的本事,遇事再小心机警一些,当能保你无虞,又想着你多经些江湖历练,于你修为进境也有好处,这才允你随我一起下山,谁知一路行来,凶险处远比在天虚峰上时预想的多得多,而我所遇之敌并无你插手历练的余地,如此于你修行实无进益,我若早知是这般情形,当初便不应让你陪我同下天虚峰。”

    苏婉脸现黯然之色,轻声道:“是婉儿没用,拖了师姐的后腿……”

    莫瑶眉头深皱,沉思片刻,缓缓道:“当时你一意随我一同受罚,掌门见意执意如此,也就没加阻止,便降下法旨让你我二人一同下山伏魔赎罪,这令旨既然降下,三年内你便想回山也有所不能了,虽说现下能让你去叶香居暂住,但毕竟不是万全之策,最好的法子,自是我能快些修到元婴境界,只消我与那云丹儿境界相同,我便有把握护你周全。”说到这里,又长叹一声,续道:“只可惜我毕竟起始修道太晚,又凭资质一味精进,境界提升实在太快,下山时恩师再三叮嘱,让我切不可在三年之内引发元婴大劫,我虽觉要等三年未免谨慎得过了份,但恩师身为混沌境高手,眼光见识非我能妄自揣测,况且我肩负振兴太虚的大任,此身非只属我一人,不敢轻言生死,当下我并无十足把握渡过元婴雷劫,因此不能涉险。哎,要是能找到一个稳妥些的速成之法就好了……”

    苏婉凝眉思虑片刻,似是想起一事,还未开口,脸却先红了,略一犹豫,终于吞吞吐吐地道:“要速成也不是没有法子,那……,那‘合欢洗髓录’,师父可是让咱们都研习过的……”

    莫瑶听她提及合欢洗髓录之名,微微一怔,只感双颊烧烫,一张脸登时变得如晚霞一般,随即双目中涌起一丝怒色,指着苏婉大声道:“你……,你在胡说些什么!这……,这怎么可以!”

    苏婉一张脸也红得如要滴出血来,听得师姐喝斥,便垂下头去嗫嚅道:“那双修之法虽也是修真正途,毕竟只能等你和叶公子成亲之后才行,现下终究是不成的,婉儿一时口快,还请师姐不要生气。”

    莫瑶听她如此说,眼中怒意消退,脸上红霞却更加艳了,轻哼一声道:“谁说要和他成亲了?八字都还没有一撇……”

    又过两日,莫瑶内伤尽去,三人更不耽搁,起身东行。三人落脚之地已是神圣帝国边境,神圣东线与大圣帝国接壤,两国以两圣河为界,各在两岸驻有重兵。那两圣河本来便宽有十余里,后因两国互有猜忌,都不停拓宽河道,将这大河挖得足有二十余里宽,两岸凡俗军士隔河相望,只见滔滔河水南流,全然看不到对岸情形。

    两圣河距宁都仍有一百余万里,苏婉脚力不济,仍需坐骑,叶澜怕她再骑望月犀会想起二蛋,徒惹伤心,便在商会中租了一头金睛黑豹以为脚力。

    三人一豹来到两圣河上,见河中波涛滚滚,奔流南去,河两岸营帐连绵,百舸争流,两**容之胜,竟与这滔滔两圣河水一般,一眼望不到尽头。

    三人虽是修士,但见到如此阵势,也觉心惊,若非知道金丹境修士不能从军,三人便不敢在两阵之间逗留,以免被两军修士认作探子,结阵前来厮杀。

    莫瑶见了两国沿河军容,面上现出些许愁容,便不急于渡河,而是沿河直下,向南行出千余里,见岸边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每隔百数十里便设有大片营帐,旁设码头,一路行去皆是如此,全无防卫松懈之处。

    莫瑶见此情形,轻叹一声,对苏婉说道:“素闻神圣与大圣两国不睦已久,却没想到竟已到了如此剑拔弩张的地步,看这大圣河两岸驻军之重,哪里还是普通戍边?倒像是随时便会爆发大战一般。两国皆是幅员百万里的大国,战事一起,波及必广,到时两国百姓怕是要受苦了。”

    苏婉见她面带悲悯,也轻叹一声道:“就如太古诸神不能插手修真界纷争一般,北疆各大门派对凡尘各国的纷争亦不能过分干预,如若不然,便易引发仙凡两界的浩劫。师姐怕见百姓受战火流离之苦,可此事咱们却当真管不了。”

    莫瑶苦笑一声,摇头道:“我自己的事还管不过来,哪里会不自量力要去干预天下大势?只是觉得百姓可怜罢了……”说着又叹息一声,衣袖一摆,飘身东行。

    三人离了两国边境,飞了半日,行出五万余里,见一座城市枕山带河,城中楼阁林立,高出云表,景色颇见雄奇,便按下云头,在城中闲逛了半日,欣赏城中景致。

    此城名为峦河城,为大圣西境第一大城,三人初到大圣国,见此地风物与依云、神圣并天宁都自不同,城中百姓多着宽袍大袖,行事豪放,街上坐而论道者有之,纵情高歌者有之,衣衫不整不拘小节者亦有之,种种放浪形骸,城中百姓见了并无丝毫讶异,显是司空见惯,倒叫三人看得津津有味,流连忘返。

    到了晚间,寻了一处大客栈,开了两间上房,叫伙计备了一桌丰盛酒席送到叶澜房中,三人便在房中对饮,苏婉酒量甚浅,只喝得半壶便已有些醉意,自去隔壁房中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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