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瑶听了明业一番话,不免意动,暗道:“这杆天浊地清幡待我回归本门之后自会交由金玉堂封存,也不会如明业方丈说的那般心智受魔气沾染,但叶大哥情形又自不同,那心法魔种既认他为主,便再也甩不脱了,如此邪功,自是会侵蚀心智。我本来便有此一层隐忧,只是不便向叶大哥提及,现下明业方丈肯以无垢真诀相授,正可解了这后顾之忧。”

    她心念于此,便朝叶澜使个眼色,接着转头对明业言道:“既如此,方丈一番美意,晚辈却之不恭。”

    叶澜自得到这紫晶之后,只以之对付过几次魔道中人,魔门修士在这天魔噬灵心法威能之下丝毫没有还手余地,一身功法只能任他吸取,甚至连神魂心智也不由自主,全由叶澜随意摆布。如此神功,叶澜虽是施法之人也不由胆寒。且他在施法之时,那种他人生死尽握己手之感竟是无比美妙,令人沉醉。这感觉只是一瞬,此念一闪而过,便使他即觉羞愧又感心惊,因此更加不敢再施展这门邪术,只盼自己心智能不受这邪功迷惑。今日听了明业一席话,才知自己只是痴心妄想,如若不修习佛门神功克制那心法魔种,则自己性子便会日渐暴戾,最终变成了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心念于此,便朝莫瑶点了点头,转身对明业行礼道:“方丈传功救命之恩,晚辈决不敢忘,日后方丈但有差遣,叶澜定尽全力。”

    明业甚喜,轻轻点了点头,缓缓道:“你二人与这无垢真诀有缘,只是借老衲成就这番机缘而已,哪里说得上什么恩德?只是,两位修习此功后,老衲还有一个请求,盼两位答允。”

    叶澜和莫瑶同声道:“方丈请讲!”

    明业朝苏婉瞧了一眼,而后转头看着叶、莫二人,沉声道:“这门无垢真诀自本派开派以降从未传授过外人,你二人与此功有缘,习之无碍,但求两位施主不要将此功再传授给旁人。”

    叶澜听了,想也不想,立时点头答应,莫瑶却是一怔,转头朝苏婉瞧了一眼,接着问明业道:“谁都不能传授?连婉儿也不成么?”

    明业轻叹一声,低垂双目,缓缓道:“苏施主却与此功无缘,习之有害无益,还请莫施主不要害她。”

    莫瑶听了,心中微有恼怒之感,暗道:“有缘无缘,还不是你老和尚一张嘴随便说?只是这真诀是你大宁寺镇派神功,你能将之传授给我和叶大哥,已是极为罕有的慷慨之举,这真诀终究是你大宁寺秘术,你不许我传授婉儿,我不传她就是。我太虚神功妙术无数,婉儿连本门神功尚未窥得门径,哪里还有闲工夫却学你大宁寺的功法?”

    她心中这般想,便朝明业点了点头,说道:“方丈放心,我担保不将此功传给任何人便是。”

    明业见她答允,心下甚喜,说道:“此功甚为繁复,非三两日可传授完。”说着转头对一旁的正心道:“正心,你且去收拾三间客房,领三位施主到客户暂歇,待明日再由老衲亲自向叶施主和莫施主传授无垢真诀。”

    莫瑶本想说我与师妹住一间即可,但转念一想,自己在此修习佛门神通,有苏婉在旁多有不便,因此只是嘴唇微动,却没有开口。正心向明业合什行了一礼,转身对叶澜道:“三位施主请随我来。”

    三人向明业、明远道声告辞,跟在正心身后出屋。明远见四人走远,忽地叹息一声,对明业道:“方丈,这无垢真诀极难练成,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功力尽毁。本派明字辈僧人之中也只六人得授此功,最终更只有方丈师兄和明达师弟两人练成神功,其余四位师

    兄弟尽都成了废人。至于正字辈的僧人,合寺也只有正心天资高绝才得方丈传授了这无垢真诀。叶、莫两位施主不是本寺弟子倒也罢了,只是这无垢真诀如此难练,他二人修习此功,怕是难有所成。方丈将此功传授给他二人,不知是何用意?”

    明业轻叹一声,幽幽地道:“这无垢真诀艰难无比,纵是资质高绝之人,要练成这门神通也是难如登天,师弟你说合寺只我和明达师弟练成了此功,其实我多年苦修,只将这无垢真诀修到第三层,明达师弟修炼此功的时日比我短些,也才只修到第二层境界。无垢真诀共分七层境界,我和明达师弟只能算是初窥门径而已,如何敢说‘练成’二字?”

    他说到此处,微微出神,畅想若能将无垢真诀修到第七层境界该是何等威能,怔忡良久,又轻叹一口气,接着道:“我将无垢真诀传给叶、莫两位施主,实是存着私心,并不是为他二人着想,说起来当真好生惭愧。”

    正意听方丈如此说,心下甚是疑惑,忍不住问道:“无垢真诀是为本寺镇派神功,纵不是佛门弟子也知这门神通的赫赫威名。方丈干冒本门神功外泄之险,将无垢真诀平白传授给叶、莫两位施主,这等舍己为人之举,实不亚于我佛割肉饲鹰的大慈悲,方丈却说此事存有私心,弟子愚钝,实是不明方丈是何所指。”

    明业脸上惭色仍是不减,又叹息一声道:“叶施主身怀天魔噬灵心法,这邪功祸患无穷,绝不能存于世间。我将后垢真诀传授给叶施主,若他根性深厚,能修成这门神通,进而压制心法魔种自是最好。若他福缘不厚,修不成无垢真诀,叶施主便会为真诀佛力反噬,就此沦为废人,那心法魔种认他为主,宿主既失了法力,这心法魔种也就无法为祸了。是以不论叶施主能否练成无垢真诀,咱们克制天魔噬灵心法的目的终能达成。只是这番谋划,我却未能向叶施主明言。叶施主是心性纯良之人,又灭杀了巴乌元神,有大功德于北疆亿兆苍生,老衲如此算计于他,心中实是愧甚!”

    正意听罢,向叶澜远去的方向瞧了一眼,目光中隐有忧色。明远见明业兀自长吁短叹,便轻宣一声佛号,说道:“师兄无须自责,正如你方才所言,咱们决不能任这天魔噬灵心法为祸世间,若是别的正道人士知晓叶施主身怀此法,定然一上来便会出手降魔,不容叶施主有一丝活路,方丈能不因此事为难叶施主,还将本门无上神通传授于他,已然是给他指了一条明路。此路虽难走了一些,毕竟是一条活路,退一步讲,就算叶施主福缘不到,练不成这门神功,成为废人总也比丢了性命要强得多。”

    明业沉默半晌,先是点了点头,又接着摇头道:“话虽如此,但如此算计一个无辜之人,心中总是难安。”

    明远知再劝也是无用,也是叹息一声,不再说话。正意朝叶澜等人远去的方向出了一会神,忽地想起一事,转头问明业道:“方丈师伯,正意仍有一事不明。叶施主身怀天魔噬灵心法,只有本门无垢真诀可以克制那心法魔种,方丈自然要传授他这门神通。可莫施主是太虚弟子,并未修习任何魔门功法,不知方丈为何要将此功传授给他?”

    明业也眼望门外,怔怔出了回神,而后幽幽地道:“此女资质之佳,实为老衲生平仅见,我本以为正心已是举世难逢的奇才,我佛门复兴之望当寄托在正心身上,但今日见到这位莫施主,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等身负大气运大福缘之人,莫说是本派这一门无垢真诀,便是更艰难十倍的功法,想来也难不倒她。”

    正意虽是元婴境

    ,但莫瑶天赋异禀,又有天下第十神器冷月葬花魂在身,以功力而论,已较元婴境的正意为高,因此正意便瞧不破她脸的的惑尘诀。在他眼中看来,莫瑶只是一个相貌普通的平凡女子,丝毫不见出彩之处,这时听方丈如此盛赞莫瑶,他心中不免吃惊,但他知明业身有天心通的大神通,看人奇准,从无差池,既然方丈如此说,那此事便绝无可疑,他暗叹一声,又问道:“正心师兄天纵奇才,修行进境之快已令我等同门师兄弟汗颜,没想到这位莫施主居然资质更胜正心师兄一筹,当真是让人羡慕,只是莫施主资质再高,终究是太虚弟子,与本寺门派有别,难道方丈只因她能练成无垢真诀,便要将此功白白传授给她么?”

    明业说道:“我将此功传授给莫施主,却纯是出于为着本寺的一片私心了。”他见正意满脸疑惑之色,便微微一笑,续道:“莫施主如此资质,不论修不修习本门这无垢真诀,她将来都会练成通天彻地的神通。她手中那天浊地清幡是为天下第二神器,宝物有灵,既然落入她的手中,便非旁人可随意取去,她说日后要将此幡交由太虚门掌管,此事怕是难成。那黑幡深处佛力隐隐,我暗中以千佛珠试探,珠上千佛居然向那佛力齐齐行叩拜之礼!我虽不知被封在幡中的是何等佛门法宝,但此物能振兴我佛门乃是确然无疑之事。我将无垢真诀传授给莫施主,待她练成此功之后,说不定便能以这佛门神通和魔孑幡中的佛宝起感应,进而将那佛宝取出。到时候……”他说到此处,忽地住口,朝正意和明远二僧微微一笑,笑容大是意味深长,接着双掌合什,缓缓道:“我佛慈悲!”

    此后十余日,叶澜和莫瑶便每日听明业讲授那无垢真诀。这门神功在大宁寺一向是口传心授,不落文字,叶澜记心奇佳,听明业口述几遍便将功法口诀牢牢记住,莫瑶更几有入耳不忘之能,因此两人只花了三日时光,便已将功法口诀熟记于心。但此功法玄奥精深,繁复无比,要想尽解功法中诸般精微变化,却非只靠记性便可成功。两人时时琢磨神通,心无旁骛,便都没空去陪苏婉。苏婉在山中无事,呆在房中亦感无聊,想起山前大殿香客如云,甚是热闹,便常到前山闲逛,夹杂在熙熙攘攘地人流之中,一天天消磨时光。大宁寺众僧历来有向凡俗香客开坛讲经之习,苏婉不通佛法,听众僧说得舌灿莲花,有时便随众香客一起听上一阵。十余日时光匆匆而过,这一日叶、莫二人和明业一席长谈,将无垢真诀中种种疑难之处一一剖析分明,接着便邀上苏婉,要与明业辞行。

    明远将无垢真诀传授完毕,便也不再挽留三人,叫来正心、正意师兄二人,一同向三人道别。苏婉等众人说完来日再会之后,忽地问明业道:“方丈大师,晚辈这几日在前山听众位高僧分说佛法,心中恍然有悟,大有向佛之心,佛家视众生平等,当无门户之见,不知可否允小女子在贵寺循入空门?”

    莫瑶和叶澜听她忽起出家之念,都感诧异,叶澜瞪大了双眼,喃喃道:“婉儿,你……,你要在这和尚庙里出家当尼姑?”

    莫瑶眼圈一红,伸手握住苏婉手掌,轻轻摇晃,却不说话,明业朝苏婉双瞳中瞧了一眼,轻叹道:“佛门是静心修法体悟自心之地,并非是失意之人的避世之所,施主尘缘未了,凡世红尘间的三千烦恼丝,仍须在凡世红尘中寻求解脱,苏施主能否挥慧剑斩愁思,就要看施主的造化了。”

    苏婉见明业一口拒却,她脸上却无多少失落之色,朝明业福了一福,转身挥袖,头也不回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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