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澜本来对天行教极无好感,此时见了石敬的风采气度,不禁大为心折,待得听季世安立下誓言,答应不再找仇思雨和杜元枫报仇,终于完全放下心来。对石敬抱拳道:“石堂主处事公允,不偏不私,叶澜佩服之至!”

    石敬也抱拳还礼,说道:“叶公子说哪里话。此事本就是敝教理亏在前。倒是叶公子心胸宽广,不为己甚,若非叶公子手下留情,我已然伤在了公子掌底。公子道法精妙,石某衷心佩服,你这路掌法威力绝伦,石某于天下各门各派掌法所知颇多,却对这路掌法见所未见,今日当真是大开眼界,却不知公子这是什么掌法?”

    叶澜刚要如实回答,忽地心念一动:“这玄天无极功未现人间已久,也不知这石堂主是否听说过这雪影神掌的名头?不管他知不知道,我得了赤玄真传之事,若传将出去,总归是不太好,还是不说为妙。”当下微笑道:“堂主谬赞,小可来自海外,这路掌法是我家传,堂主是以不识。”

    石敬点了点头,说道:“怪不得!久闻海外隐士中多有能人异士,家传神功虽少现于北疆,但有些术法却不弱于北疆大宗的真传,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叶澜脸上一红,暗道:“别的海外散修家传功法如何,我也不知,只是我柳叶岛家传的那点功夫……,嘿嘿,可不敢跟你们这些正道大宗相比……”

    他此间事了,便欲起身告辞,石敬与他一场大战,对他的道法和为人都极为欣赏,如何肯让他就此离去?便命下人重整杯盘,要留他把酒谈心。叶澜得石敬从李香主剑下救了性命,对他也即感激又欣赏,两人不打不相识,此刻都有惺惺相惜之感。叶澜略一推辞,便在席上坐了,李长候与那两名未受伤的金丹境高手在席间相陪,另三名金丹境弟子受了玄冰离火扇一击,寒气入骨,一时无法驱散,都服了丹药,各自去自己房中运功疗伤,便不在席上相陪。李长候半真半假的叫季世安在旁给众人倒酒伺候,算是赔罪。季世安见这责罚实在轻无可轻,便乐呵呵地答应了,拿着酒坛在一旁频频倒酒,脸上红肿未消,嘴角却已满是笑意。

    五人直喝到天色大明方才尽欢而散。石敬再三挽留,直到叶澜说自己久出未归,怕叶香居诸位朋友牵挂,他才不再强留,说道:“叶兄弟,你我不打不相识,今后便是好朋友了,咱们同在宁都城,以后定要多加走动,叶兄弟道法精妙玄奥,愚兄还要与你多切磋几招,也好让自己长点本事。”

    叶澜点头答应,说道:“石大哥尽管放心,我叶香居别的东西没有,这陈年老酒却是要多少有多少。你随时要去,叶澜随时奉陪!”

    石敬笑道:“石某生得一幅酒囊饭袋,可要让你破费了。”

    叶澜大笑几声,挥袖上天,径朝叶香居飞去。

    六百里路程,弹指而回,叶澜畅饮半宿,已然喝得半醉,便径自落到自己所居的小院之中,想要进房休息,脚刚落到地面,便见春云双眼通红,正站在院中张望,脸上满是焦急神色。

    她见叶澜无恙归来,立时大喜,向门外大喊道:“少主回来了!”

    这一声喊出,外边数人也是大喊:“少主回来了,少主回来了!”声音一路传去,越传越远。叶澜满心纳闷,问春云道:“我回来就回来呗,干吗这么大声叫喊,跟家里进了采花贼一样?”

    春云叹息一声,说道:“听仇少东家他们说,少主自己夜闯天行教去了。那天行教哪里是能乱闯的?三位少东家见你久去不回,都急得疯了一样,将事情告诉了三位大当家。三位大当家也急得跟什么似的,正在商议要如何救你。可咱们一帮凡人,哪能对你们这帮飞来飞去的神仙人物插上手?大伙儿想不出办法,都急得一夜没睡,你却跟没事儿人似的……”

    正说话间,听得小院之外人声吵杂,杜长显、仇海正等三位当家领着仇思雨等人一起奔进院中。众人见到叶澜安然归来,都是舒了一口长气。

    众人问起昨夜经过,叶澜简略说了,众人听他不但将杜元枫和仇思雨羞辱季世安的梁子揭过,还与天行教的堂主结成了朋友,尽皆大喜过望。仇海正听叶澜与天行教众人斗法负伤在先,剧饮通宵在后,见他满身酒气,也就不愿再行打扰,吩咐春云好生照料少主,便领着众人退了出去。

    此后月余,石敬便经常来叶香居找叶澜把酒言欢,切磋道法。这一月之中,两人无话不谈,叶澜问起天行教的诸般往事,石敬知无不言,尽都和叶澜说了。

    这一日,两人对演了一路掌法,而后便在叶澜小院之中摆上酒菜,饮酒赏月。叶澜两壶酒下肚,又和石敬聊起了天行教之事,他借着三分酒意,大起胆子说道:“石大哥,贵教名为天行教,以替天行道为己任,但依小弟所见所闻,贵教在宁都之外的所作所为似乎不甚体面,说是仗势为恶,欺压良善也不为过……”

    叶澜一边说,一边小心看着石敬脸色,生怕他听自己诉说天行教的不是会拍案而起,勃然大怒。却不料石敬面沉如水,只静静地听叶澜诉说,也不回话。

    叶澜自觉失言,举起酒杯说道:“小弟酒后胡说,石大哥莫要介意。”

    石敬长叹一声,举起酒杯,一口喝干,幽幽说道:“我岂不知天行教仗势横行,胡作非为,在这宁都之中倒还罢了,在宁都之外,敝教坐地而收渔利,劫富而饱私囊,干的都是伤天害理的勾当,亏咱们还成天把替天行道四个字挂在嘴边,当真是不要脸得很了!”

    石敬不但自承天行教之非,而且还说得如此透彻直白,言语中不给天行教留一分情面,叶澜听在耳中,倒觉有些尴尬,一时不知如何接口,过了好半晌才举起酒壶为石敬斟上了酒,说道:“石大哥言重了。天行教家大业大,教中徒众多了,难免良莠不齐,偶尔出几个败类,也属寻常。”

    石敬摇头道:“并非如此,这天行教现下大抵已沦为贼窝,教中多是人前天道侠义,私下打家劫舍之徒,纵有几个良善之辈,也被多方排挤,难有用武之地……”

    叶澜知他所言不虚,略一沉默,说道:“石大哥为人磊落豪迈,正气凛然,既然知道天行教行止不端,为何还要加入其中?”

    石敬黯然道:“我虽非出身海外,但也与叶兄弟一般,乃是家传的道法。我道法有成之后,便自行离家闯荡,想要好好干一番事业。听闻天行教替天行道的名头,心生仰慕,便经人引荐,投入了天行教中。入教之后,我凭着手中一杆流炎枪,为天行教多立功劳,一路晋升,从边关小城而调任宏州,在总舵担当要职。可我职位越高,经手教中事务越多,便越发觉得不对。这天行教嘴上正大光明,暗地里男盗女娼,行事与它正道十二大宗的地位殊不相称。我初时不知天高地厚,向教中诸长老多次进言,盼他们能整顿教众,痛改前非。谁知他们不但不知悔改,还对我大加排挤,我心灰意冷之下,也不愿再呆在宏州。这宁都分舵在天子脚下,一向没什么油水,行事还要看宁战的脸色,教中各堂主一向不愿干这宁都分舵堂主的苦差,我得罪了教中长老,自然便被安排到这宁都城来了。我倒也乐得清净,便在这宁都城中混日子罢了。”

    叶澜听他说完,心想:“石大哥夹在天行教和宁战之间,两头受气,这份窝囊那也不用提了。只是,他在天行教既然如此不如意,何不干脆退教了事,另谋出路,岂不干净?”他这般想,便也这般问了出来。石敬听了,喝一口酒,摇头苦笑道:“叶兄弟你有所不知。北疆各门各派,皆以背叛本门为第一大罪,纵是背叛之人侥幸逃脱,不被本门高手追杀,也会声名扫地,再也无法在江湖上立足。天行教徒众入教之时立有毒誓,言明终生不得叛教,如违誓约,便须受天雷裂体之刑。”

    叶澜愕然道:“许进不许出,这也太蛮横了些!”

    石敬笑道:“叶兄弟此言差矣,天下各门各派,无不择徒极严,不但要看资质,对所选弟子是否忠心更是不敢有半点马虎。只因入门之人不但得传上乘功法,还与闻门中机密,若是任由门人脱离本门而去,不但培养之功付诸东流,还要冒着本门神功妙法外传,门中秘密外泄之险,试问天下各门各派谁能容忍这等行径?因此天下修真宗派无论正邪,除门下弟子犯有大错,开革出门之外,无不视主动脱离本门为不赦之罪,要施全力加以诛杀。此为江湖向例,岂独天行教一家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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