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屏住呼吸,不敢吐露一丝声响,棺木外丁零当啷的异响戛然而止,尔后,又听得踱步在棺木周遭的白骨淅淅索索地转过身。

    一具具涌上高台的白骨甲士纷纷跃下高台。

    白云长出了一口气,棺木内的空间不大,只够容纳一个半人,白云双手撑着棺材底,而黑衣女子则躺他在身下。

    黑衣吐气如兰,傲人的胸脯波涛起伏,似乎适才是憋足了力气才将白云拉进来的,白云闻到黑衣身上有股独特的香气,霎时间脸颊发烫,好在一片漆黑,黑衣看不见他面红耳赤的样子,要不然肯定当头就赏上一巴掌。

    周围的异响如潮水褪去,白云感到双手发麻,想要微微抬手让血液稍微流通,谁知铺垫于棺材底的金黄色锦缎格外顺滑,右手刚刚抬起左手便打滑,白云整个人趴向右侧,右手往下一按,不偏不倚正好按在了黑衣如峰峦挺拔的胸脯上。

    “你!”黑衣一把将白云推开:“死皮赖脸,狼心狗肺,本姑娘救了你你还。。。”

    “我。。。”白云双颊滚烫,急忙将双手从那两座峰峦上移开,四平八稳撑起身子,不敢再乱动。

    咚!

    棺木被猛地撞了一下,丁零当啷的声响不绝于耳。

    原来棺木外头仍徘徊着数具没有离去的白骨甲士。

    咚!

    这一次的撞击更为猛烈,白云整个人向前倾倒,双手一滑趴到了黑衣身上,嘴巴恰好落在黑衣如若丹霞的双唇间。

    黑衣奋力想将白云推开,但棺木又是一震,白云扭过了脸嘴唇一片湿润,身体确是仍紧紧贴着黑衣纹丝不动,生怕一旦动弹便会招引来更多的白骨甲士。

    黑衣女子恼羞成怒,想要倒出匕首刺向白云,却在无意间摸到了一处暗藏于棺木内的机关。

    “这里怎会有机关?”黑衣女子将机关和空墓联想到了一块,猜测这道棺中机关乃大宋皇帝刻意为之,也有可能是诱导盗墓者的致命陷阱。

    黑衣女子徘徊不定,可棺木外的异响却愈发响亮,情急之下黑衣拨动了机关,棺木的底部蓦然打开,原来是一条藏在棺底的密道,两人猝不及防往下坠落。

    密道的尽头,白云控制身子洒然落地,但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怒意勃发的幽荧,如毒蛇般紧紧贴着他的脖子,黑衣柳眉紧蹙将他逼到了墙上。

    “无赖!你当真以为本姑娘不敢杀你了?”黑衣水汪汪的眼眸此刻瞪得怒圆

    黑衣用冷得令人头皮发麻的语气说道:“没有你本姑娘照样能走出这座墓穴,还能顺带将冰魂魄带出去。”

    白云自知恰才在棺木内无意冒犯了黑衣,正要开口解释一番,可他心中暗想这个黑衣性子倔强如牛,是那不进油盐的主,无论如何去解释都无济于事,便将到嘴边的话吞回到肚子里头去。

    “怎么不说话了?”黑衣气得脸颊上透出一层红晕:“还是说你默认了?”

    不知何缘何故白云慌了神思,吞吞吐吐半天也没道出一个字。

    黑衣冷哼了一声,约莫是心中的怒火散去大半,将幽荧收回袖间:“亏本姑娘还以为你是正派之中凤毛麟角的耿直呆子,却想不到你是这般无耻之徒,事不过三,若再有下一次,定要砍去你手手脚脚,剐去眼珠再灌下哑药,做成人彘丢到大缸里头,让你生不如死好几十年。”

    白云与那双瞪得浑圆的水灵眸子直视了许久,莫名其妙地心生感触,眼前那位蛇蝎心肠的天龙会女子,其实并不像她嘴里念念有词那般恶毒。

    黑衣女子冷冰冰地转过身,但娇躯却是柔柔一震。

    白云随即顺着黑衣女子的视线看去,也是心神一震。

    墓内镶嵌有萤石,放眼一看,这座地宫没有惊为天人的装潢,也没有让人琢磨不透的玄机,只有四根粗壮石柱作支撑,地宫上首摆放了一张石椅,上边安静正坐着一具身披绣金龙袍的骷髅。

    大宋皇帝。

    两人彷如石雕入定呆滞在原地。

    那具身披金丝龙袍的骷髅正襟危坐,两只血肉枯弥的手掌分别搭于石椅的两侧扶手上,其中右手的指缝间夹着一点枯黄。

    黑衣踱步走近那具曾君临天下,倾国皇权尽操吾手的龙袍骷髅,只是那具白骨早已不是当初一抖脚,便让整座河山颤抖的九五至尊,对心存不轨步步走近的黑衣女子无能为力。

    走近一看,骷髅双指间的那一点枯黄,原来是一朵结满蛛网枯黄衰颓的白色花卉。

    黑衣目光炯炯,双指轻轻夹起这朵不寻常的花卉,细细地端详着其青翠的根茎,取出悬于腰间的牛皮水囊,把花卉表面的灰尘和蛛网冲洗干净。

    久旱逢甘露,花卉叶瓣舒展,泛黄洗褪后绽放出淡淡的流白光芒,只不过这朵花卉的外表虽美若绝伦,却不知为何始终如缺少了生机魂魄般木讷死沉,黑衣女子目光跳动,咬破食指,将渗出的血滴在花瓣上,花卉霎时如获新生,缓缓飞离女子的掌心。

    花卉盈溢着绮丽流光徐徐起舞,悬浮在女子的胸前,好像认定了黑衣女子为主人。

    黑衣女子嫣然一笑,将漂浮的花朵托到掌心,神情灿烂道:“瞧,这就是大宋皇帝的宝物。”

    白云甚是不解,便开口问道:“大宋皇帝的宝物就是这朵花?”

    黑衣女子笑而不语,将花卉轻轻收回掌心。

    在历尽大宋帝陵的艰难险阻后,两人似乎冲淡了那层望尘莫及不可逾越的隔阂。

    “呆子,这可不是寻常花儿”黑衣女子将适才的怒意通通抛诸脑后。

    那花卉好像通晓灵性一般,光芒暗淡了下去,乖乖躺在女子的掌心。

    黑衣顿了顿,故作神秘说道:“这是绝情花!”

    白云不语,静候下文。

    “相传这位大宋开国皇帝在位极九尊之前,非常仰慕一位长安城的大才女,两人亦是一见钟情相互爱慕,后来那大宋皇帝登上了帝位后,大手一挥,册封那位才女为大宋皇后,许她凤冠凰袍母仪天下,可这位皇后却从不涉后宫琐事,一腔闲情日致只好栽种各种花卉,因而整个院子都是琳琅满目的花卉,那宋太祖也常常与她一同打理照料满院子的花卉,两人依旧相爱如初,可是后来宋太祖征战在外,性情变得暴涙冷漠,回到宫中只顾流连后宫三千弱水,对这位皇后愈发冷淡,皇后日夜以泪洗脸,终于有一天在宫中以白布悬梁自尽,她所栽种的花卉也在一夜间悉数枯萎。”黑衣女子又黯然道:“宋太祖知道后悲悔不已,满院子的花卉凋零,却只有这朵绝情花在一夜间发芽绽放,而这朵绝情花生长的地方,正是那位皇后时常哭泣的地方,是她的泪水浇灌了这朵绝情花。”

    说实话,听过了那朵绝情花的来历后,白云并无多大感触,他在思索着该如何走出这座墓穴,此处已是整座帝陵的主墓,为何还不见出口?

    蓦然间巨响滔天,数堵千年寒石壁轰然落下,两人后知后觉,才发现自个成了笼中困兽。

    白云心神一凝,默默念道:“糟了,四周皆为千年寒石所封死,还如何走得出去?”

    白云祭出神荼,试图将那条被同样被寒石堵死的密道贯通,但使尽了浑身解数,那千年寒石的表面也只是多了几道不足挂齿的剑痕而已。无奈之下白云又挥剑劈向其余的石壁,皆一无所获。

    黑衣女子将绝情花收入袖内,把玩着匕首绕着千年寒石壁走动,目光扫荡着每一处蛛丝马迹。

    墓室的荧石没缘由地变得暗淡,整座墓穴瞬时昏沉了下来。

    细察了一个时辰后,两人才停了下来,再次期间将墓穴翻了数十遍,莫要说是墓穴的出口了,就连一道透风的缝隙也没见着。

    “看来我们真要死在这里了。”约莫是连黑衣女子也无计可施,她头一回带着心灰意冷的语气说道。

    白云默不作声,背靠着其中一条石柱坐下。

    黑衣也抱膝坐在一根石柱下,瓜子下巴搁在双膝之上,她取出那朵绝情花,用食指和拇指夹住根茎轻轻地旋转。

    “四周都被千年寒石封死了,纵然多上十个你和我,也不一定能将其移开半寸,反正都是快要死的人了,你就没什么要说的?”黑衣平静如水地说道:“还是说你始终觉得我是天龙会的妖女,不配与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的弟子死在一块?”

    白云收敛目光,不发一言。

    墓穴内死寂无声。

    不知沉默了多久,白云才开口说道:“你年幼时真没有去过北嗍?”

    “北嗍?”黑衣眼珠转了转,两道梨涡若隐若现:“没有”

    白云自嘲地笑了笑,喃喃道:“也对,小瓶儿乖巧善良,又怎会与天龙会同流合污呢?”

    黑衣听见了白云的自言自语,冷冷地哦了一声,说罢便转过头不再看白云一眼。

    许久。

    白云又站了起来,仍是不肯放弃一丝生机,来回在一道道千年寒石壁上寻找蛛丝马迹,但沿着墓室走了一圈又一圈依旧是毫无头绪。

    “襄阳城郊,那个白衣与你是什么关系?”黑衣女子冷不丁地问道。

    听到白衣两个字,白云的心头如刀割一抽。

    “你要是死在了这里,她会不会难过呢?”黑衣古怪地笑了起来。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了么?白云不禁地问自己:“死亦何妨,只是倘若能再见上那白衣一面,就死而无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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