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的早上,小村子的上空响起了几声稀稀拉拉的鞭炮声。【小说文学网】

    胡荣河没有放鞭点炮的心情,整整折腾了两天两宿,太累了,多睡一会儿。

    迷迷糊糊中,他突然听到胡芳跟胡兰的对话,吓了一身的汗,猛地坐了起来。

    这可真是刚摁下葫芦又起了瓢!

    大年初一的早上,胡兰慌慌张张地吃完早饭,就被几个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叫走了。

    小村习俗:大年初一,小孩子们要挨家挨户地给年长者拜年,小姑娘问“过年好”,小小子要趴在地上磕头。当然了,这好也不是白问的,这头也不是白磕的,每一户的年长者都要往来拜年的小姑娘和小小子的口袋里塞进点儿“压兜儿的”,关系好的或者是至亲,会往那小口袋里装上几毛钱,关系一般的也要塞进一把炒瓜子或糖球,总之是不能让孩子们空着手走的。

    “看呀,马寡妇,啊不,马婶给了我五毛钱!”

    “是呀,她可真大方呀!好好放着吧,千万别丢了,上学时够买笔和本的了。”

    看到满载而归的四妹高高兴兴地举着嘎嘎新的五张钞票在朝自己显摆,胡芳也挺高兴的,五毛钱可是一个不小的数目哟!

    “哎哟妈呀,五毛钱就高兴成那样呀,五毛钱还算是钱呀,我过年时的‘压岁钱’是五千呀!”

    写到这里,如果有小伙伴儿说这样的话,费目只能承认你是真“土豪”了,胡芳那时的月工资是五块钱呀!

    “姐呀,你知道老马家为什么给我这么多钱吗?”

    “为什么呀?”

    “我到他们家时,马寡妇,啊不,马婶,还有马秃子跟马红学正坐在炕上吃饺子。我们一进屋,马寡妇,啊不,马婶就让我们上炕了。这时候,马红学掏出五毛钱来,跟我们几个说,谁家在后半夜又点火煮饺子,这钱就给谁了。她们几个都摇头,就我说咱们家在后半夜又点火煮饺子了,马红学就把钱给我了,他一边给还一边夸我聪明呐!”

    “妈呀,他真的那么问你了,你真的那么说了。”

    “是呀,我就是那样说的呀,我刚从他们家回来,他们家正吃饺子呀。”

    “呀呀,你怎么这样说呀,这可咋整呀!”

    胡荣河在炕上听到这里,再也坐不住了,下了炕,一把拎起胡兰的脖子,就把那具瘦小的身躯给甩到了门口的一块磨刀石上,摔得背过气去了。

    “哎呀妈呀,要不是我命大,就让你姥爷把我摔死了,你们老费家可是欠我们老胡家的人情哟!最起码,我因为这事儿,险些没了命哟!”

    每当说起这段“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儿来,作为四姨的胡兰总会这样跟费目发起一顿如此的牢骚来。

    说实在的,费目也感觉这笔账是真的抵赖不掉的,因为据他所知,就在他的爸爸费凡顺利逃脱的十几个小时之后,马红学就把一张“大字报”贴在了姥爷胡荣河的炕头上。

    正是有了姥爷的相助,费凡才得以在一年后又回到了四十八顷村,因为那轮最红最红最红的红太阳又有了最新的最高的指示:“要文斗不要武斗!”

    既然是“要文斗不要武斗”,那就可以活命了,回到四十八顷村的费凡被“文斗”了,被“专政”了几个月,还是跟胡芳结婚了,这才有了费目。

    “呀呀呀呀呀呀,这怎么感觉像是穿越呀,总算是又穿越回来了!”

    写到这里,费目突然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最近这一段时间,总是沉浸在那样的一段历史里,真的好累呀!

    其实,更累的还是要给那个叫“糖葫芦”的有钱人编那本叫《奋斗》的书。

    “还《奋斗》,还不如叫‘粪斗’更恰如其分!”

    费目想到这里,自嘲地笑了。

    不过,总算是编完了,可以松一口气了。

    这两天,费目的心情真的不算好,因为有关“编”的事儿又有了新的传言。

    缝儿说,你可别告诉别人呀,我这也是听别人说的,听说要考试,而且限定了年龄。

    关于这个年龄的问题,有的说是三十五岁以下,有的说是四十岁以下,反正是众说纷纭,各种小道消息那可真是纷至沓来哟!

    “真不愧是新闻单位,就像那茅房,四处漏风。”

    费目苦笑了,多像一群猪啊,它们正在为一棵白菜而相互地拱腚。

    这天上午,费目刚刚坐在自己的“格子”里,沏上了一杯茶,打开了报纸,准备溜溜标题。

    “请柬!”

    费目看到一张大红的请柬,正端端正正地插在了办公桌的最显眼处,那里有个笔筒,里里有几枝笔,那张红红的纸就架在了那几枝笔上,惟恐看不见。

    “红色罚款单!”

    费目看到了那个摆放得端端正正的红色请柬时,头都大了,这个月可是“透支”得太多了。

    “费目先生,兹定于2013年8月18日18时18分18秒,在赤城国宾馆,为本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总会计师唐胡先生的新书《奋斗》举行首发仪式并晚宴,恭候大驾光临。”

    原来他叫唐胡呀,过去只知道他姓唐,外号“糖葫芦”!

    费目松了一口气,这是一顿免费的晚餐。

    “你好,欢迎光临!”

    2013年8月18日18时,当费目走进赤城国宾馆的旋转门时,迎面而来的是那甜得发腻的招呼声儿。

    “无论怎么听,都像是在*,让人直发晕。”

    费目想着,脚已踏在了地毯上,软绵绵的。

    在中国,巴掌大的地方就可以叫馆,屁股大的地方就可以叫宫。

    这个国宾馆还真的是名副其实的,尽管这只是一个城级市。

    赤城国宾馆的最高点在二十层,叫鹤立阁。

    坊间曾传说,鹤立阁的主体建成之后,政府再也拿不出来一分钱进行装修。恰在此时,唐胡先生挺身而出,解了政府之燃眉之急,而这个赤城的标志性建筑物最终抵账给了天元房地产公司。

    天元房产的老总就是唐胡先生,而当年拍板建鹤立阁的正是唐胡的一个远方什么姐夫——某某市长。

    装修鹤立阁之前,唐胡还是一个说不上媳妇儿的小小泥瓦匠!

    “人哪,说不上哪棵洋葱不辣人哟!”

    低着头,费目走进了鹤立阁。

    在这鹤立之处,费目只能低着头,因为他只是一只不起眼的“鸡”!

    在中国,芝麻大的会议也是要分出座次的。

    在中国,芝麻大的官儿也是要排出座次的。

    费目仍然低着头,不用看,因为自己不是这个芝麻大的会议上的芝麻官儿,没有牌牌儿,也就不用费心劳神地去查看那牌牌的先后,关注那牌牌儿的左右了。

    “尽管书是你写的,但书不是你的,你只是一个小小的推磨的鬼。”

    费目坐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心里巴不得赶紧散会,赶紧上桌,赶紧吃喝,赶紧回家,赶紧睡觉。

    这几天,真的好累,从心里往外累!

    在中国,只要有钱就什么都能买到,包括对一部狗屁不通的所谓“书”的溢美之语。

    费目写《奋斗》时,是当成“粪斗”来写的。

    “唐胡同志的新作《奋斗》出版发行,对于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共同理想、凝聚力量,用以爱国主义为核心的民族精神和以改革创新为核心的时代精神鼓舞斗志,用社会主义荣辱观引领社会道德风尚,巩固全党全国各族人民团结奋斗的共同思想基础,建设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上面的这段某某领导讲话完毕时,在热烈的掌声里,费目打了第一个呵欠,长长地。

    “中华民族有优秀的文化传统,自古就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位自卑未敢忘忧国’、‘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等至理名言,唐胡先生虽然是一位商业精英,长期在领导岗位上工作,仍然笔耕不缀,充分反映出爱国、爱党的忧患意识,是很多人想为而未为的,难能可贵的。”

    上面的这段某某名家讲话完毕时,在热烈的掌声里,费目打了第二个呵欠,长长地。

    接下来,在一段又一段的讲话完毕时,在一次又一次的掌声雷动中,费目一次又一次地打呵欠。

    终于,会议完事了。

    终于,宴会开始了。

    留下吃饭喝酒的都是小人物,大人物们另有安排。

    费目正低着头,朝着一只龙虾使劲时,那个叫春的女人端着酒杯坐在了旁边。

    “费哥,听说你们单位有好事儿,需要帮忙吗?”

    “噢,噢,当然,当然!”

    费目噎得眼泪流了出来,那只大虾的个头儿真够大的,今儿算是理解了什么叫如鲠在喉了。

    “不过嘛,费哥,你是明白人,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哟。”

    “大约多少呀!”

    “大约这个数吧!”

    那个叫春的女人优雅地伸出了五个手指头,朝费目优雅地晃了晃,还俏皮地吐了吐那个迷人的舌头,然后随着一阵香风飘向了另一桌的另一个男人。

    同样是一番低语,那个叫春的女人和那个男人。

    这个世界是属于叫春的女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