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目喝多了,回到家,连衣服和鞋子都没脱,就睡着了,腰间的手机再怎么不耐烦,他也是没有感觉的。【小说文学网】

    第二天早上,费目头痛得厉害,到处找止痛药时,发现手机里来了一条“校讯通”,是头一天晚上十点钟发来的:“费费家长您好!您的孩子在本次考试中的成绩:语文110,数学64,英语73,政治26,历史65,地理75,年级名次116,班名次62,感谢您的配合—来自高34班。”

    费费是费目的儿子,十八了,个子挺高,长得挺帅,就是不怎么爱学习。

    费目的头突然不痛了,冒汗了,一阵一阵地冒汗,这样的成绩高考没戏啊!

    老婆是个跑运输的,长年不在家,儿子长期住奶奶家。

    费目发了一会儿呆,拿起了手机,强压心头的怒火,发了一条知信:“儿子,成绩我知道了,不多说了,尽力就好。”

    很快,一条短信就回复了过来:“放心,这不是我的真实水平,我这次就是冲着语文去的,因为上次语文太烂了,这次做完语文我就懒得做了。所有科都没有发挥到劲儿,差得远呀!放心吧!”

    这小子,难道还懂得韬光养晦不成!

    哭笑不得。

    上班去吧,今天还有一个策划会要参加。

    从报社大楼到公交车站是一千来步。

    从公交车站到报社大楼是一千来步。

    中间有个十字路口,有个信号灯,带来些色彩的变化,从红变成绿,从绿变成红,中间有那么一点点儿的黄,稍纵即逝。都说记者的生活极富挑战性,其实时间长了也就是那么“一千来步”。如果没有采访任务,费目的生活也是按部就班,从公交车站到报社大楼是一千来步,从报社大楼到公交车站是一千来步。

    “这辈子是开不成车了,眼神不行呀。”费目想费目的眼神真的不好,只有一只左眼是好的,是个“独眼龙”,另一只右眼从出生时就是瞎的,属于那种“睁眼瞎”,从表面上看跟正常人一样,其实有一只是摆设。

    对生活无大妨,至少自我感觉良好,习惯成自然嘛。

    又想着,又想着,费目已经走完了从公交车站到报社大楼的一千来步。

    物业公司的几个工人正在报业大厦的门口忙活着,在忙活着安装一个小匣子,蓝色的,像公交车上的刷卡器。走近一看,是一种指纹签到器,电子的。

    “最近风声更紧了,上班得签到了。”一个物业的人说。

    “像我这样的记者也签到吗?如果那样还怎么采访呀。”费目问。

    “不是的,就是行政人员。”物业的问。

    “除了行政的,也就没有几个了。”费目想,没说。

    风声越紧越好,但愿不是风声,而是永不停止的大风。

    想到此,费目忽然想起,最近报社的人真的多了几个,把那几把空了好长时间的椅子坐满了,有的甚至都没见过的。这就是所谓的“站着位子不用拉屎”的那些人吧。

    “没编的累死,有编的呆死。”费目又开始充满了对事业编的渴望。

    几天前,下班了。

    迷迷糊糊地,费目跟着一个同事坐上了公交车。

    这个同事叫“缝儿”。

    千万不能叫凤儿,因为他是个男的。

    至于为什么叫“缝儿”而不叫“峰儿”或“风儿”之类的,费目现在还不想说,等以后再告诉你们吧。

    这个“缝儿”因为要等一个采访对象而晚走了,费目因为没有想到什么正经事儿而晚走了。

    刚好,可以坐同一辆公交车了。

    坐在公交车上,缝儿便开始磨叽上了,费目没怎么听,因为他还在想自己的那点儿正经事儿。

    可大致的意思是明白了,听到了。

    “市长大人又听风是雨地领会了上面的精神,要搞一个什么什么什么工程。”

    对于这个什么什么什么工程,费目总也记不住。

    正是因为难记,费目觉得可以把这个什么什么什么工程当成自己的银行卡密码,因为它原本就是一串数字组成的,正好六位数。

    “市长大人领会了上面的,总编大人的上面就是市长大人。为此,一个跟什么什么什么工程相似的什么什么什么采访计划也就在总编大人的脑海里领会成功了。下面一定要紧跟上面。在这个什么什么什么工程的什么什么什么采访计划里,记者是下面的。”

    “让你咋干就咋干,听老婆话,跟党走,没错!”

    缝儿在磨叽着,公交车在走着,费目在迷迷糊糊地听着。

    “听说,总编从上面要回来几个编!”

    几天前,迷迷糊糊地坐在公交车上的费目听到这一句,立刻就不再迷迷糊糊了,精神极了,清醒极了。

    几天后,一想起这个问题,费目就感觉七上八下的,心里没谱呀。送点儿礼吧,口袋里的那有数的仨瓜俩枣羞于见人哟。找找门路嘛,可在这个号称百万人口的城市里,马路倒是有两条,门路却是一条也找不到的。

    进电梯,上五楼,办公室。

    费目的屁股还没在椅子上坐稳当,手机就响了。

    “费哥,那本书写的如何了,唐老板挺着急的,让我问问。”

    “春妹呀,心急吃不着热豆腐,咱们得慢慢来吧,要仔细地构思一段时间的。”

    其实,书稿还没有开头儿,可表面文章还得做足了。

    “费哥,你可得多费费心吧,这可是我的一个大客户,眼下就有一大单子广告在谈着。”

    “放心吧,妹子交待的事儿呀,你哥我可是从来没有不尽力而为的。”

    放下电话,费目再一次想起了那句老话,没有那三分利,谁起那早五更哟。

    “嘻嘻!”身后的一串笑声,把费目吓了一跳。

    是副刊编辑玉,眼镜片后面是一双令男人迷离的丹凤眼。

    “咱们整天给别人曝这个曝那个的,自己的事儿还没解决好呀。就说咱们的‘五险一金’这事儿吧,现在报社才给上了三险,你说咱们退体以后可咋整吧。我现在准备换个新楼房,可到财会那里一问,公基金都没给咱们上呀。咱们得想个辙了吧。”

    玉的一番牢骚,应者众,说三道四。

    “是啊,咱们得想个办法了。”

    “再不给上就不干了。”

    “你不干,有人干,这么大年纪了,你还能去哪儿?”

    “是呀,咱们除了会写几个字而外,还能干什么呀。”

    “百般无用是书生,不认怎么行呀。”

    “咱们这些招聘的可是报社的骨干,真干活的还就是咱们这些招聘的。”

    “干脆,罢工,咱们这几个人不干了,报纸就得停。”

    “如此这般,七嘴八舌头之后,还是没有个准确的定论。”

    “再等等,再看看吧。”

    “唉,你们这些大老爷们呀,到正章上都不如一个娘们儿。”玉失望地走了,她说她要自己给自己争取一下。

    “天塌了大家死,有好处也得大家分,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就等着沾你这个大老娘们的光了。”此言一出,哄然大笑。玉回头,莞尔一笑。

    新闻策划会,就是一大帮子人坐在一起扯淡的会。

    “开会啦!”

    扯淡会还得天天扯,没完没了地扯。

    要闻部的正主任说,现在有老百姓反映,说是老旧小区改造,越老的越不改,越旧的越不造。

    扯来扯去的结果是,老的不能改,旧的不能造,改了也白改,造了也白造,上面不满意,下面还乱套!再等等,再等等,再商量,再商量。

    社区部的正主任说,头几天的那个“寻找最美教师”的启事有了反应,有个八十多岁的老头子前来自荐,认为自己是最美的。

    扯来扯去的结果是,少的没有,老的不要,再等等,再等等,再商量,再商量。

    “散会!”

    扯不出个头绪来就散会。

    尽力,问候,点头!

    尽力,下楼,散会!

    “费主任,有事儿吗?”正主任在叫副主任。

    这样的称呼既提高了别人又提高了自己。

    “市政府要创建文明城,上面非常重视,本报要积极配合上面的意思。”

    上面有了意思,下面就得明白意思。

    上面要创建森林城市,下面就得种上几棵树;上面要创建文明城市,下面就得扫干净马路;上面要捐款,下面就得扣工资;上面来检查,下面就得忙冒烟;费目感觉上面的意思真的没意思,可没意思也得有意思才行!

    一行一行,一块一块,感觉就像是一坨一坨的大粪。

    恶心,也得做。

    费目想起了一个笑话,可笑的笑话:一对苍蝇母子正在吃饭。

    苍蝇儿子皱着眉头问苍蝇母亲:“妈妈,我们为什么要每天站在大便上,大便好脏呀!”

    苍蝇母亲呵斥着苍蝇儿子:“趁热吃,不要在吃饭的时候说那么不卫生的事儿。”

    不爱吃也得吃呀,还得趁热!

    费目一连想着,一边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打开了qq。

    那小可爱的小企鹅变红了,跳了起来,打开一看:西江月·村官作者/月上柳梢头本是一方无赖,反成十里村官。屯中横晃酒熏天,哪把穷人放眼?

    十五换了车马,清明又建庄园。百年林地变荒山,空有一声长叹!

    看完,费目也是一声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