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东域、北域交界以南,洞天福地。

    洞天福地中心区域,邢家族地以北万里之遥,坐落着一座座雄伟、庄严的佛陀石像,或睡、或仰望、或站立、或盘膝。

    它们脸上的表情各异,就连手中握着的石形武器都各不相同,按照不同的规律、位置排列分部。

    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每个石像都有无可取代的作用,它们是此处杀阵的每一个阵基,一旦外人踏入其中,不懂行走规律,就会立刻激活阵法。

    这些石像就会一一苏醒,它们手中的石形武器,以及阵法赋予的杀机,闯入此阵的修炼者,就算是剑圣初级至强者也会被无情坑杀。

    这里是神圣不可侵犯之地,亦是禅宗宗门的入口。

    一位身着青灰色长衫、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老者负手而立,站在庭院中仰望着星空,此人正是禅宗宗主渔樵。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视线中的星月仿佛有无穷的吸引力,然...随着时间缓慢流转,许久的安静之后,他的眉宇渐渐的收紧,那微缩的瞳孔陡然扩张。

    没有乌云压顶,没有狂风席卷,静谧的夜空却沉闷至极,仿佛有一道苍白的雷霆从虚空骤闪而来,穿过他的眼眸,轰响在骇然动荡的心魂之间。

    那无形的可怕威压,像是带着整片苍穹齐齐压了下来,一声轻微的闷响从他的唇齿间发出,继而一道猩红的血丝溢出嘴角。

    洞察天机,必将受到天道的反噬,即使它陷入了沉睡。

    “难道会因为你的再次苏醒,横断大陆重新纪元轮回?”渔樵心中之惊然,无以形容,他很不愿相信自己窥探到的天机,却又不得不相信。

    黑暗之道的路途,一个同样身着青灰色长衫,目若暗渊的老者徐徐走来,天地的黑暗在他的双眸下似乎都黯然失色,每一步跨出,刚好成年人所行之距,然而却有十丈之远,眨眼间就出现在了渔樵的身旁。

    江渚,禅宗大长老,地位仅次于宗主。

    “师兄,你怎么又妄自洞察天机,这样会让你的寿元骤损,”江渚神色焦急,略显怒容道:“自从申屠来到禅宗,一切看似毫无异样,实则所有的事情都在潜移默化之中发生着诡变。”

    渔樵依旧负手而立,没有理会江渚话中所指,他知道自己这位师弟的性格,只不过是不愿看到禅宗卷入这场浩劫,缓缓说道:“大劫将至,谁也无法独善其身,就算隐居在洞天福地,也难以逃过这场灭世之劫!”

    “你是说...天道即将苏醒?”江渚骇然失色,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阵苍白,低沉道:“还有多久?”

    渔樵微微颔首,些许沉默过后,一声仿若来自遥远天外的低吟随之响起:“或许是一百年,或许五百年,亦或许是一千年... ...”

    此话一出,就连天际的星月都失去了光辉,天地静寂无声,唯有两道急促的喘息声回荡在二人的耳畔。

    “一百年...五百年...”

    江渚难以置信,更是失声退步,剧烈跳动的心脏似在阻挡这声回荡心魂的骇然。

    一百年,对于剑圣至强者来说,不过寿命十之一二,如果所窥探到的天机属实,天道就在一百年后或者不足一百年苏醒,那么风云动荡的横断大陆,迎来的不是灾劫,而是灭世天谴。

    渔樵再次颔首,收回仰望天穹的目光,转头道:“这次墨鸦不惜出动两

    具灵魂分身袭击剑宗,除了试探,还有就是打算袭杀贪狼,但他失败了,上古杀域又岂会让他得偿所愿!”

    “根据青灯客、布衣相传回的消息,墨鸦很可能就是天道的代言人,只是他这个代言人野心太大,想取而代之!”

    青灯客、布衣相之所有还留有灵魂没有被灭杀,就是因为二人还有利用的价值,传回的消息零散、混乱,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身在一处密闭的空间,可以说完全隔绝,一个独立于横断大陆的微小世界。

    “墨鸦才是祸乱世间的痈疽疔疮,昔日一猪狗,也敢窃居天位!”

    “哼!他迟早会被天道诛杀,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实则自掘坟墓!”江渚冷笑连连,言语之间尽是讥讽和嘲笑,神色一变:“青灯客和布衣相还有没有救回的可能?”

    就连他自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都有些力不从心,甚至还夹带着深深的畏惧和忌惮。当年墨鸦悄无声息穿过宗门石像杀阵、撕裂虚空掳走二人,要不是渔樵被阵法隔绝气息,或许此刻也已经肉身尽毁,变成了一个只剩下灵魂的囚徒。

    渔樵摇了摇头,一声叹息从猩红的唇齿发出,无力而又无奈!

    “咦?”

    天穹之上,三星忽明忽暗间,从朦胧的星月中露出真容。

    刹那间,周边所有的星辰仿佛都失去了光泽,其中一颗微微一闪,继而朝着西方隐去,其中两颗也随即消失不见。

    这短短的天地异象,只不过发生在半息之间,如不仔细去看,完全不会发现刚才的星辰诡变。

    “七杀、破军、贪狼三星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而且还有这样的变化,这是为何?”江渚眉宇紧皱,脸色陡变,声音也不由重了数分。

    “贪狼星西去?”渔樵瞳孔收缩,他很是不解,狐疑道:“剑宗浩劫刚过去还不足一个月,五域十三州的残留势力肯定会留守边境。暗夜元气大伤,伺机而动的势力不在少数,杀星贪狼现在离开,剑辰和叶朝阳怎会做出如此荒唐之举,糊涂!”

    剑宗浩劫禅宗虽未参与,但齐聚沧澜的宗门等势力,以他们的情报能力可以说了如指掌,即使被驱逐,那些心有不甘和别有用心之人肯定会布有后手。

    “难道是剑宗高层意见出现了分歧,还是某位太上长老在施压,才导致贪狼星不得不离开?”江渚疑惑道:“剑宗劫难已经过去,更何况有暗夜收拾残局,为何还会出现这种情况,难道他们不知道这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吗?”

    杀星贪狼的去向,牵一发而动全身,二人最清楚这其中的利害所在,心有怒火,却也无法左右事情的发展。

    江渚继续说道:“西域三州,地域广袤,师兄,能够查探出贪狼星去往那一州吗?”

    西域三州,姑苏、陵州、云州,每一州疆域横跨数万里之遥,势力更是错综复杂,险地不计其数,而且“二杀”之一的纵横杀手组织就在西域和北域的交界处,一旦得知杀星贪狼离开剑宗,面临的将是无休止的追杀。

    “贪狼星西去的那一刻,一股莫名的力量遮掩了他所有的气息,无论我怎么探查,视线中都是一片朦胧的黑暗,”渔樵向前迈出数步,继而停止前行,沉声道:“这股莫名的力量杀意弥天,血气翻腾,能够做到如此地步者,如果我所料不错,它就是上...古...杀...域!”

    江渚:“...”

    “如今,杀星贪狼入世,魔宗必会有所行动,有上古杀域遮掩气息,只要他不

    动用生死奥义和邪刃蜃楼,他们很难会发现他的踪迹。”

    “搅乱世间之贼七杀,用不了多久也会入世,申屠也是时候该离开洞天福地了,”渔樵转过身来,暗沉的眼眸漆黑如渊:“告诉他,十五天后前往西域!”

    “师兄,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申屠留在禅宗修炼,对他来说反而更好,为何还...”

    江渚话还没有说完,渔樵就出手打断:“天道即将苏醒,三凶汇聚这是必然之势,他们需要成长、需要历练,需要血与火的洗礼,有上古杀域遮掩气息,就算遇到危险,也会化险为夷,更何况,三凶又岂是那么容易被轻易抹杀!!!”

    江渚还想要说什么,却发现渔樵早已消失不见,唯有空荡的黑夜伴随着星月。

    起初是反对申屠入禅宗,也对他颇有微词,这样会给宗门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和危险,甚至还会有覆灭的可能性,邢家在旁虎视眈眈,任何一点差错都会酿成祸患。

    而得之他就是破军,就是拯救横断大陆危局的三凶之一后,这样的想法不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的强烈。

    上古之战以覆灭收场,天道之怒何人能够承其锋芒,再战,亦不过是徒添无数亡魂。

    禅宗独立于世外,地位超然,独善其身也只不过是苟延残喘,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后来也就慢慢的释然。

    江渚的身影缓缓淡化,唯有一声轻微的叹息回应着天际斑驳的繁星。

    西域、北域交界,问剑阁。

    星月下,一袭紫衣迎风轻舞,墨染般的长发掠过她雪白的玉颈,从肩而落,微微浮动间,就像一根根跳动的琴弦,在无声弹奏着一首肖邦的夜曲。

    幽泉碧波般的星眸下,是一张倾注天下间有所能工巧匠雕琢而成的仙颜,纵然是这个大陆最高明的画家、最博学的书生,都无法去描绘与诠释。

    紧缚于身的紫衣,勾勒出的玲珑线条,高耸出与生俱来的高贵与傲然。

    她就站在那里,纵只有身姿,依旧美若仙幻。

    她就是南宫晓梦,西域第一美女,搅乱世间之贼七杀的母亲,即使嫁为人妻,其姿其容,远胜当年。

    “贪狼星西移?”艳红莹润的粉唇轻启,吐出柔如清风的话语,纤纤素手拨弄着拂过的青丝,潋滟的美眸微蹙之间,遥望着天际的斑驳星月。

    她不会想到,自己刚才这小小的动作,足以让横断大陆所有血气方刚的男子,为之坠入罪恶的无间炼狱之中。

    “梦儿,魂音为何如此焦急,发生了何事?”白衫似雪、纤尘不染,清澈的眼眸,即使隐于黑夜,依旧遮挡不住那无尽的温柔和怜爱,红润的脸色下,苍白无处可藏,正是不久前从沧澜剑宗赶回的慕长天,问剑阁阁主。

    南宫晓梦来到慕长天的身边,眼眸中透着疼惜,轻柔道:“天哥,你的伤...”

    绝美的双眸就像具有无尽吸引力的瑰宝,慕长天含笑着拍了拍南宫晓梦的青葱十指:“已无大碍。”

    南宫晓梦微微颔首,随时正色道:“天哥,三星刚刚现身虚空,而贪狼星却朝着西域所在的方向隐没。剑宗浩劫刚平息,贪狼星为何会有如此异动?”

    “哦?”慕长天遥望着朦胧星月,此刻三星早已销声匿迹,哪里还有半点踪影,眉头紧锁,随即说道:“事关云儿,这件事情需要和太上长老协商,你我一起前去!”

    两道身影颔首间,消失在了夜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