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

    洪书童隐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光芒一闪,再看到季舒玄对待童言客呵护备至的模样,不禁心下了然。于是,一股子喜悦就那么窜上来,满满地溢在眉间。

    他伸出食指,点点羞红了脸的童言,感慨地说:“瞒得还真好。你们什么时候就开始了?”

    童言毕竟羞涩,嗫嚅着答不上来,反而是季舒玄洒脱,径自牵了童言的手,向他坦言:“前阵子的事,还没来得及和大家讲。”

    洪书童免不了又是一番调侃,之后,三人聊了几句闲话,正准备回去,花溶却像一阵风似的刮了进来。

    她进来的时候,恰好看到季舒玄揽着童言的肩膊笑语宴宴的同洪书童说话,她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忽然叫了起来:“你,你你们……”

    在得到童言肯定的眼神暗示之后,她捂着嘴原地转了一圈,快步跑向童言,一把抱住了她:“是不是真的啊,小言,我看到的是不是真的啊。”

    娇柔清脆的声音里俨然带了哭腔,童言心中一软,眼眶跟着潮湿变暖,她拍抚着花溶的脊背,小声解释说:“是真的,师父,是真的。”

    虽然两人已经熟到不能再熟,感情也好得不能再好,可童言偶尔还是会喊花溶师父,一般出现这种情形,就是她动了真感情。

    花溶是她师父,一直就是照顾她的师父。

    花溶推开童言,表情懊恼又有些羞赧,她不轻不重地打了童言的胳膊一下,埋怨说:“这么大的喜事都不告诉我一声,我可当不起你师父!”

    童言苦笑,“这不就要告诉你吗。”

    花溶哼了一声,冲着一边靠着会议桌,一派闲适姿态的季舒玄嚷嚷:“季主播,我要罚你请客。”

    季舒玄含笑点头,“可以,就明天如何。”

    花溶一愣。

    “明天就请?”

    季舒玄再次点头,“明天,在我家,我亲自下厨赔罪。”

    第二天。

    童言的采访任务很重,她从东城转到西城,又从西城转回东城,午饭随便买了个三明治对付,才总算是赶在四点钟的时候回到台里。

    采访资料除了录音笔和随身笔记本,还有满满一背包和一怀抱的文字资料。

    档案馆的许阿姨把东西交给她的时候,还有些不忍心地提醒她资料很沉,不行就叫同事来帮她。

    她咬咬牙抱起一摞子有些霉味的档案袋,笑笑说:“没事,我可以的,许阿姨。”

    可走到门口,就觉得有些吃不消了。

    她毕竟是个女孩,力气和男人无法相比。肩上的背包越压越重,怀抱的纸质袋子也像是变成了千钧重负,每走一步,都感觉甚是艰难。

    她有些后悔没听季舒玄的话,开他的车过来。也有些后悔,没叫一位男同事陪她一起来搬资料。

    可她又想,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呢。

    就算是台里很有资历的前辈,也经常会像她现在一样,撑着疲惫的身躯奔波于城市的大街小巷,再苦再累从无一人抱怨,只因,这是自己热爱的事业。

    因了热爱,所以无怨无悔。

    回到台里,一踏进电梯,她的人就跟散了架似的,整个贴在了冰冷的轿厢壁上,眼睛也失了焦距。

    忽然想起什么,她登时挺直身子,空出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面颊,又嫌不够,抿起两片嘴唇,用力地朝一起压了压。

    做完了,她却是一怔。

    想了想,又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幸好,这会儿电梯里没人,不然,要把她当傻子了。

    她冲着能当镜子使的轿厢影壁里的影子探了探舌尖,轻轻地骂了一声笨蛋。

    他根本看不到她,好不好。

    顶多就是能从声音里听出点什么,她装像一点,不让他察觉就是了啊。

    于是赶紧啊啊两声,看看嗓子有没有哑掉。

    还好,除了有点干涩,有点痒痒之外,没感到特别的不适。

    到了楼层,肩扛怀抱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到办公室,却发现大门紧闭,俨然上了锁。

    她蹙起眉头。

    他有事出去了?

    不是说好了下午四点在办公室见面,一起回家准备晚上的宴席吗?

    “夕兮,你回来了。”

    隔壁探出黄小朵圆圆的脑袋。

    她转过身。

    “季主播说他有事先回家了,还说车钥匙放在他办公桌上,让你下班开车回去。”黄小朵讲话很快,说完就要闪回去,可能又想起什么,重又探出头来,“噢,还有,洪七公叫你回来就去找他。”

    童言应了,艰难地摸出钥匙,打开房门。

    卸下肩上的背包和手里的档案袋,她顾不上喘气,就掏出手机,拨了一串熟悉的数字。

    电话很快接通。

    “舒玄,你哪里不舒服?我很快回去,你别出门。咦,你现在在哪里?”

    电话那段的背景并不安静,就连他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遥远。

    片刻之后,她跺脚,焦急叫道:“你怎么能去农贸市场呢?那儿那么乱,你看不见……”

    她抓起办公桌上的车钥匙,资料也来不及整理,一边低声叮咛着,一边锁门离开了办公室。

    策划小组的临时办公地点设在新闻部的会议室,在她工作的楼层下面两层,她赶时间,顾不上等电梯,跑进安全门顺着楼梯就到了会议室。

    敲了敲门,听到洪书童的声音,她推门进去。

    “前辈,你找我什么……”话还没说完,就自动卡壳。

    没想到里面竟还有人。

    看到刘主任也在,她不禁抿了抿嘴唇,声音弱弱地说:“我等会儿再来吧。”

    刚想转身,听到洪书童叫她:“就等你呢,跑什么跑!”

    等她?

    抛给洪书童一个疑惑不解的眼神,她走到离她最近的一位新闻部前辈身边,站定。

    洪书童扯了扯身上宽宽大大的长袖衬衫,看向坐在他椅子上的刘洋,“刘主任,人齐了。”

    刘洋点点头,习惯性地翘起腿,快速打量了四圈这几个人,砸吧砸吧嘴,才官派十足地开口:“今儿这策划小组就算是成立了。你们都是新闻部的精英骨干,所以那些冠冕堂皇的开场白,我就不啰嗦了,因为没什么实际意义。我想对你们说的,就是我开会说过的,你们加油干,牟足了劲儿干,不要给新闻部丢脸。洪书童,哦,不,现在应该是洪组长了,你,应该不会让我失望吧。”

    洪书童晒然一笑,直起身子,语气间颇有几分傲气地回应:“自然不会。”

    刘洋也跟着笑了笑,之后他一拍大腿,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行了,就这样吧,人随着你的心意弄乎齐了,就看你的了。”

    刘洋走了一半,停住,转头,看着最后一个到场的童言,不紧不慢地说:“‘魅力纪录’那边你暂时停了吧,专心跟着洪组长做策划。”

    似是知道她想反驳,紧接着就强调:“目前,这件事最重要。”

    刘洋一走,洪书童强调了一下策划小组第二天正式运转便散了会。

    童言正想离开,洪书童却叫住她,“夕兮,一起走。”

    童言这才想起来,洪书童也在今晚宴席的名单里面。

    电台这会儿还没到下班的时候,电梯里很空,一个人也没有。

    洪书童打量了一下身边有些心不在焉的童言,考虑了一下措辞,开口说:“夕兮,今天的事抱歉,我没想到刘主任会停了你的工作。”

    新闻频率的人大多知道刘主任和季舒玄的关系不大对盘,季舒玄的人品和操行职守,大家伙儿心知肚明,自不必他赘言,可见,刘洋刘主任的行事做派就很成问题了。

    他极看不惯刘洋的某些毛病,尤其是报复人的恶毒手段,每每提及便令人切齿,怒不可遏。他性格刚正耿直,眼里揉不得沙子,所以,经常会做一些冒失冲动的事情,不被某些特权人物待见,从业多年,也只是混了个文字策划编辑而已,但他毕竟是过来人,懂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忍一时,退一步,有的时候,也是必要的。

    童言此刻蹙着秀气清淡的眉毛,脑子里想的全是季舒玄猫在人潮熙攘的农贸市场被人挤来挤去的画面,乍一听到洪书童的话,她怔忡了一下,才摇头,说:“没事的,我没在意。”

    洪书童心里有一丝诧异,不是这个原因,那……那她看起来魂不守舍的样子,是出了什么事吗?

    童言看到洪书童眼里的关切之意,不禁抿了抿嘴唇,脸上的焦虑之色再也掩饰不住,“舒玄,他自己在菜市场呢。”

    两人开车赶到汇景小区附近的农贸市场,童言一边打电话,一边锁车,“你在哪儿?我到了。哪儿?门口,哪边的门,东门,我就在东门,你在哪儿,烤鸭店门口,御膳房吗,我就在呢,你在哪……”

    话还没说完,她就看到了他。

    装修俗气堂皇的烤鸭店前,排队的人潮一直绵延到了人行道,行人都走在马路上,电动车,公共汽车川流不息,喇叭声,叫卖声,混合一团,看起来交错繁乱,一派真实的市井乱象。

    他一个人静静地立在烤鸭店的广告牌旁边,双手提着七八个塑料袋,袋子边缘有菜蔬的叶子冒出来,一看就知道刚从市场采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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