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婆婆看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继续穷追不舍地说道:“老公,今天你陪着我去医院看看吧,医生说我不能放着疼痛不顾,不然以后上了年纪就不好治了。”

    我一听到“上了年纪”这话,忍了好久才没有直接笑出来,现在看来,这个老太婆还是有些“自知自明”的,但是伪婆婆先前那种种架势可不是以为她自己还是十七八的小姑娘吗?这么一把年纪,撒娇的功夫依旧是不输少女啊,那嘟嘟的小嘴,带着幽怨,撒娇的小眼神,娇羞无比的神态,嗲声的捏住嗓子,活脱脱的就是在扮演者一只柔弱无比,娇弱无比的小白花似的。

    这时候,公公心疼地说:“老婆,好好好,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而我则是冷眼的看着这对夫妻如此肆无忌惮的在一个儿子面前,一个今日是母亲忌日的儿子面前大秀恩爱,我没有丝毫的羡慕,尽管顾城待我就如同我前世,不!我前前世都欠着他一样,这辈子,时时刻刻的要忍受着他在我面前摆出一副冰冷的,讨债一样的,嫌恶的眼神,我只是觉得这种“恩爱”只能够让人心寒,让人心寒到二楼骨子里面。

    我的目光总是情不自禁的落到了顾城的身上,这个骄傲的男人自始自终都是挺直了自己的脊梁,哪怕是拄着拄棍,但是只要是在他们面前站立着的时候,都是挺直得,他的目光像是狼一般的看着他们两个人,我看到顾城双手放在拄棍上面的,是紧紧的,握成了拳头。

    愤怒……怎么能够不愤怒呢?但是偏偏人家是父亲,人家还就是光明正大的大秀恩爱,可不论这到底是不是一种合适的时机,哪怕今日是顾城的亲生母亲的忌日,哪怕那个女人是公公的原配,哪怕今日的婆婆曾经是只能够生活在暗地里面的小三!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顾虑到了顾城,于是他转过头看着顾城说道:“顾城啊,今天的天气确实不怎么好,扫墓最主要的是要找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这样死者才会安心啊,所以啊……我就改天吧。”他又特意的加了一句,说道:“你放心……我不会……不会忘记你的母亲的,毕竟……她是那么的美好。”

    这大概就是我听到过的最好笑的借口了,不管怎么样,对方是自己已逝的妻子,即使再没有感情,至少也要尊重一下地方。一日夫妻百日恩,即使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相处的那一点情谊总归是有的吧,但是明摆着公公是要无情无义到了绝顶的地步,不过偏偏还是要摆出一副“我已情深”的姿态,果然……这个男人够绝情,也够虚伪的!

    公公对着顾城说完又继续安慰伪婆婆了,明明上一句还是在对顾城说,他的母亲是那么的美好,不会忘记,但是就一秒钟,他却是对于装柔弱,扮可怜的婆婆柔情似水,恩爱有加的。

    顾城什么都没有说了,他已经彻底的死心了,愤然离开。或许他是觉得在这里也是没有必的吧,与其看着那对渣男渣女的恩爱场面,还不如趁早离开。他用拄棍一步一步的离开,那拄棍在地上敲击的声音,在我的耳朵是那么的刺耳。

    我看着顾城离去的背影,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对着公公和伪婆婆丑恶的嘴脸愤恨说道:“公公,今天是婆婆的忌日,就算你顾及到了现在的婆婆,但是她一直都在你的身边,而顾城的母亲是一个已经离开的人了,难道一点情谊都不肯留给她吗?无论用什么样的借口,其实都只是为了掩饰出,您已经是绝情的事实。”说完了我想说的话之后,我也愤怒地离开了。在那个家里,那个饭桌上,所有的人都是那么虚伪,那么矫情。与其留在那里,还不如跟随者顾城离去的脚步。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那个勇气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了那一番话。兴许是在顾城离开的那一刻我无意中看到了顾城眼角的一丝光亮,像他那样冷漠的人,如果不是伤到了心里,也是不会流泪的吧。

    男儿有泪不轻弹,不管是多了多少年代,这句话一直都是男儿坚强的代表。最起码在我的眼里,这个男人……是像狼一般孤傲的,有着属于自己的尊严,自己的骄傲和强势,脆弱……和他似乎丝毫都沾边不上。

    或许,他也是脆弱的,只是他不敢也不能在众人面前暴露出自己的脆弱。因为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要活得比别人好,要在这个家里生存,就要比所有人都要坚强,比所有人都要心狠。这是他在我软弱的时候告诉我的话,没想到愚钝的我如今才能明白他的心思。

    我追了出来,没有看到顾城的身影。就在我举目无神的时候,有一辆银灰色的车子出现在我的面前。我认得出,那是顾城的车子。看着顾城就要离开我的视线,我心里一阵慌乱,不顾一切地冲到他的车子面前。只希望可以把他拦下来,只希望他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看到我突然出现在他的车子面前,顾城连忙紧急刹车。车子停了下来,我看着顾城怒气冲冲地下车,来到了我的面前。

    “你不要命了是吗?你知不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顾城的眼睛看着我,我看到了他眼眸里面所藏着如同风暴一般的绝望,他对着我一阵铺天盖地的一顿骂。

    我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以前的激愤,只是默默的站在他的车子面前,骂吧……唉,反正我也少不了几块肉,就让顾城这样的发泄吧,莫名的,我的心却是染上了难过的色彩,看着眼前这个完全失态的顾城,我只得承认,这个如同狼一般的男人,也有脆弱的时候。我只是说道,“顾城,没关系的。”

    顾城看着我,目光紧紧盯着我的眼睛,这一刻,我感觉到了他的孤独,他的无奈。

    “顾城,你不是一个人没关系,他们那些人不值得你如此。”我对上顾城的眼睛,一字一句,我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他们不配。”

    这一刻,我忘记了顾城的毒舌,忘记了他带给我的羞辱以及不堪。这一刻,我只知道,这个人,是我的丈夫,虽然只是名义上的丈夫,但是我们是一体的,是一个同盟者。在这个家里,我只有他,他也只有我。

    顾城对我的突然的剖露心思,面容依旧是冰冷的,但是我却是看不透他此时眼眸里面的神色,他一直都是这么的冷漠,只是淡淡地说道:“难道你不知道拦车这种行为是很危险的事情吗?要是你死了,那么警察来找我怎么办?”

    我一愣,顾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幽默感了。

    “走吧。”顾城突然说了这么一两个字,就背对这我上了车。

    看着顾城上车了,我也跟在背后默默地上了车。我的内心里就是有那种冲动,想要和他一起逃离,逃离这个没有丝毫温情的家。

    我上车了之后,顾城没有再看一眼身后凌家的豪华别墅,也没有再看我一眼。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发动车子。随着引擎发动的声音,车子倏然离开了凌家这个令人压抑的豪华大宅子。

    此时,不管他要带我去哪里,我想我都没有意见,只要是离开顾家,去哪里都是无所谓的吧。我想,顾城大概也是这样想的。

    我偷偷地看了看顾城一眼,这个男人拥有着令所有女人都为之疯狂的完美的脸庞,光洁的毫无瑕疵的侧脸,在空气中散发着完美的气息,同时,他的周身却是散发着令人恐惧的寒冷。他孤傲的眼睛里仿佛没有任何的焦距,空洞而无神,可是,深黯的眼底却隐藏着深深的愤怒。

    或许,此刻他的心里是悲痛的吧。在那个家里面,唯有一个真正真心待他的母亲却因为父亲的花心和冷漠而抑郁而死,留下他一个孤零零的幼小的孩童。那时候的他,哪里会有什么强硬的手段去对付那个虚伪的恶心的伪婆婆。

    在人前,那个伪婆婆装的像个慈母一般,在人后,她的狐狸尾巴不知道已经露出了多少次了,更何况……现在她已经肆无忌惮的到了如此的地步,可是,小小的顾城又该是如何应对的呢?

    跟顾城相比,我的童年是在爸爸妈妈的呵护之下长大的,尽管有一个赵安安不断地和我争宠,但是我的日子始终没有像顾城那般绝望……就像是时间带着一点点的寂寞,孤独的毒慢慢的渗入到了顾城的骨子里面去。

    即使我现在依旧是觉得我自己的人生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就像是一部奇葩的电视剧,还是那种令人无数吐槽的狗血肥皂剧。我的妹妹抢了自己的男朋友,自己还有幸撞破了他们的通奸。

    我以为这是人世间最最残酷的事情了,但是,今天的我才意识到,有一个人,心里的苦比我深重,心里的悲更甚与我。

    “顾城,你不是老是笑话我是傻瓜吗?现在我真的发现自己是一个傻瓜。”我自嘲着看着顾城轻声说道。

    我是一个傻瓜,傻到以前没有看懂你,傻到一直在埋怨你。有时候,我很想靠近你,却是一次因为自己的自尊心而一直误会你。因为,我只剩下一丝丝卑微的自尊。我不能抛弃,只能死死揣着,到死,我也会揣着那一点自尊。

    顾城没有回应我,我注意到他的眼神有光亮在回转。但是他却没有回过头来看我,只是专注于开车。

    我也没有再出声,顾城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他以前不会说,现在也不会。既然我已经明白,也就没有理由再追问下去。有时候,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车子一路蜿蜒辗转,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我前后左右看了看,那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可是说是一个小小的山坡,四处绿树环绕,带着一种说不尽的苍凉的味道。但是奇怪的是,山坡之下,竟然还有一个小小的花店。

    顾城停下了车子,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对我说:“下车吧,我们到了。”

    我还在纳闷,不明白他的意思。可是还不等我说什么,顾城已经径直下了车。我看着顾城的离开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一阵心酸,总感觉他独自离开的背影太过落寞,太过凄凉。我在车上静坐了一会儿,有一个念头冲上我的脑海里:“跟上他,不要问,不要说。

    解开了身上的安全带,我推开车门,紧紧跟上顾城的脚步:“顾城,等等我。”

    我冲着顾城的身影大声呼喊着,我也不明白自己会什么要喊出他的名字。明明我只要默默地跟上他就好了,但是我却是那么不甘心,总感觉一定要出声。我想,大概是我被忽略了太久,想让他知道我的存在的吧。

    顾城听到了我的声音,他停了一下自己的脚步,但是却没有转回头看我。仅仅是一秒,他的步伐再次行动了起来,但是速度确实明显地慢了下来。

    我小跑着跟上他的脚步,前面的小小的花店却因为距离的原因慢慢地在眼前清晰起来。那花店虽然小,但是花的种类却也不少,倒是大多数都是万寿菊这类的花,而且还是百花。我还在纳闷,怎么会有人将花店开到这里来了。这里这么地荒凉,明显不是一个生意兴隆的地方。

    这时,有一对母女从花店里出来,她们全身都穿着黑色的衣服,看起来庄严而肃穆。她们的表情带着一丝悲戚,尤其是妈妈,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她手里还抱着一束白色的菊花。

    “妈妈,不要难过,我爸爸在这里过得很好,我们也要过得幸福,这样他才不会担心啊。”年轻的女孩子安慰着自己的母亲,眼睛里的泪光却是藏不住的哀伤。

    我了然,原来这里是墓地,花店开在这里也是情理之中。这里虽然是荒凉,但是却是扫墓之人必会来这里买花。送花,代表着对死者的思念与尊敬。

    今天是我去世的婆婆的忌日,带我来扫墓……我想顾城最先开始也是没有想到竟然会带我来。

    我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老婆,我们之间的结合也不是那么尽如人意,我们的夫妻只是至于名分如此的简单,但是不管怎么样,我和他是夫妻这个事情是毋庸置疑的,我们就是从这里……开始一点点靠近对方,即使到了后来,顾城满身都是刺,就像是一个刺猬一样,将我扎得鲜血淋漓,但是这是以后的事情,现在的我完全都没有想到,我和顾城的纠缠会越来越深,而我也在这段感情的漩涡中彻底的沉沦了。

    顾城的心思我不懂,但是今天他能够带我来这里看望一下他的母亲,已经是最大的进步了。

    过了一会儿,顾城从花店里走了出来,手里抱着一捧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花。我一看,差点儿脱口而出为什么要选择玫瑰花?一般来说,扫墓不是应该是万寿菊之类的,或者是其他的品种的白菊花吗?就算不是,那也是应该是康乃馨之类的送给妈妈的花啊。

    “妈生前最喜欢的花就是玫瑰花了,每年我都会送给她一束这样的花。”还没有等我开口,顾城就先说了原由,她大概也是看到了我的惊讶吧。

    我不语,玫瑰花代表着爱情,是每个女人都渴望拥有的。可是她却是在自己最美的年华里遇到了一个错误的人,他没有给她应有的爱情的甜蜜的心动的感觉,反而是给了她数不尽的痛苦折磨。一个个的女人闯入他的世界,她的心也会因为这些女人而慢慢枯萎,从此再也不会跳动了。

    顾城走在了前面,我默默地跟上他的脚步。不言不语,两人一影,却是最深的默契。

    我们并肩着走上了那一低矮的山坡,许是顾虑到我的步伐,我明显地感觉到了顾城的脚步运动的幅度在慢慢地减小。我低头不语,嘴角却在不经意间扬起了细微的笑容。

    当我们走到了山坡上,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又一座整齐地排列着的墓碑。墓碑通体都是黑色的,只有上面的字迹是白色的。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像一朵朵乌云,重重地压在人的心头上。

    我看了顾城一眼,只见他眉眼之间的悲伤更加地深重了。他不紧不慢地朝着这一大片墓碑中的某一座走去,我跟着他,生怕一转眼,他就消失在了这无尽的墓碑之中。

    他走到一个墓碑前面停了下来,我看了看一眼墓碑的主人。上面有一张黑白的照片,我想,那应该是顾城的过世的母亲吧。照片上的主人清秀可人,虽谈不上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但也是一颦一笑莫名牵动着人心的清丽佳人。也难怪顾城气度非凡,敢情是遗传了我这个无缘见面的漂亮的婆婆。

    可是,她的眉眼之间却是一片愁云惨淡,带着说不出的哀愁。可以看出,她的生前过得并不幸福。

    看到了这个只有照片的美丽的婆婆,我不禁一阵心疼,这么善良的婆婆又怎么是凌家那位装腔作势,虚伪不堪的伪婆婆所能相比的。可恨的是,那个可恶的公公竟然放着这么美丽妻子不顾,竟然选择了那个恶毒的女人。还是说,男人都是喜欢坏女人的,都喜欢对自己应承的女人。

    顾城将刚刚买来的玫瑰花放在婆婆的墓碑上面,放下了玫瑰花之后,他一直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墓碑前面。我能感觉得出来此刻的他是有多难过,通过今天早上他在凌家的表现,我可以看出他对母亲的感情有多深厚。

    像他这样骄傲冷漠的男人,如果不是情深,他又怎么会在众人的面前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出来呢。

    他明明知道公公的心里只有那个虚伪的婆婆,但是他还是不甘心地一问再问,只是希望从公公的嘴里说出一些有关自己的母亲的情谊,哪怕是一点点也好。倒是他忘了,在那个家里,“情”字一向是一个天大的玩笑。那里只有虚伪的笑容,只有刻薄的言语。

    “妈,我来看你了。”顾城压抑的声音突然响起。“今天那个人没有来,我带了一个女人来,可以说,她是你的儿媳妇。她不优秀,却很好。”

    我听到了顾城的声音愣了一下,他这是在向婆婆介绍我的意思吗?可是,我的心里为什么出现的不是喜悦而是浓浓的悲伤。

    很好……大概就是顾城对我唯一的形容了吧!不优秀,甚至于结合都是带着利益和勉强,这个毒舌的男人一直以来都是将我贬低得一无是处。

    当顾城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心里是怎么想的?那个人应该就是公公了吧,他一定知道婆婆知道公公没有来会有多么地难过,当他在说这个事情的时候,他的心里该是多么地压抑,悲伤在蔓延,他又是如何生生抑住自己的悲伤?

    “婆婆,我不是一个十分优秀的儿媳妇,但是我会努力在我还做顾城妻子的时候,做好一个妻子应该做的事情。”不知不觉,我的声音里竟然沾染一些哀伤。只有我知道,我在心里面说的是,我希望自己可以不让顾城这么难过。我并没有说我会一直和顾城走下去……因为当时的我,还没有想到我和顾城会有很长的未来,顾城和我……是不相爱的,我甚至于连他为何偏偏要选择我作为他的妻子,甚至是不惜那裸照这种卑鄙的手段来威胁我,这种理由,我不懂,我看不透其中的真真切切。

    顾城站在墓碑前面,像一尊雕像静止不动,我也不好去打扰他,只能静静地陪在他的身后。在后面,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知道他的头压得低低的,他的眼神一定是落在墓碑上的照片上。偶尔,我还能感觉到他的肩膀有一瞬的晃动。但是,很快就恢复平静。就像从没有发生过一样,一切都是那么地平静。

    从墓地离开之后,下了山坡,我再次回头看了看一眼那个不断在视线中越来越小的一抹墓碑的身影,越来越小,知道变成一个黑点。

    回到了车里,顾城停了一会儿,然后一言不发地将车子开动。这一次,我同样没有问他要去哪里,只是由着他带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