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怪人,在我看来是这样的。(小说文学网)下着雪的冬日,别人都喜欢在暖融融的屋子里喝上一壶温过的黄酒,我却独独跑到院子里喝着冰过,并且加了冰块的梅子酒。坐在秋千上,荡过来,晃过去,看着静静沉在杯底的梅子,听着琥珀色冰块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一次只抿一小口,然后含在舌尖,让梅子的涩味、香味,一点点渗透,等它温了,等梅子的气息淡了,再咽下。

    我爹对于我这种喝法表示不屑,他讲,一种酒,有一种酒的喝法,就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喝的不对,就喝不出香,就品不出滋味。我对于这种看法嗤之以鼻,但是又不能拍着桌子跟他理论,你怎么知道这种酒它这么喝好,我偏觉得那么喝对我的胃口。我决定采取冷暴力,再也不和我爹同桌喝酒。本想着老爷子在我长期抗争下能默默低个头,在饭桌上也随着我的喝法来上一盅,怎料他坚持抗战,硬是不吐口。

    又是晚上,看着老爷子饭庄上乐呵呵的咂摸着烫好的酒,我终是按捺不住,抱着一桶梅子酒上了楼。临了取冰块的时候,还听到老爷子鼻翼不屑的轻哼声。不知道哪来的幼稚劲,我举杯邀明月的喝光了整桶酒,然后满面霞飞的对着窗外皎洁的月亮傻笑,谁说冷的酒不好喝……

    早上九点,喉咙干渴,看看床头空空的水杯,下床找水喝。眼镜不知道被我扔到了哪里,索性不找,凭借对地势的熟悉,我在一片迷茫中下了楼,转向右手边的厨房。

    “咕咚咕咚。”再来一杯吧。

    “咕咚咕咚。”怎么凉飕飕的。

    放下杯子低头看看,穿着运动裤和背心下了楼,从窗子透过的寒风,让我显得格外单薄。太阳穴跳了跳,揉了揉头,还是再睡会吧。走到楼梯口,依稀觉得有视线飘来,客厅那有几个人影,一、二、三、四……我家除了我,我爹娘之外,应该是没有人了,多出来两个?我眯着眼睛又数了一遍,一、二、三、四……

    “醒了?”终究是亲娘,看不下去我在风中颤抖的样子,过来亲切的推了推我,然后恶狠狠的给我个小眼神,并且低声说,“一身酒味,赶紧洗澡去,收拾利索了下来,在客人面前像什么样子。”

    “哦。”我还没醒酒,反应有点慢。

    “哦什么哦,快去。”我娘给了我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爬上楼,走进浴室,洗澡,吹头发,换衣服,带上放在窗台上的眼镜,对着镜子整理了一遍。啪嗒,啪嗒,走下楼梯,我爹看到我,招招手。

    “这是莫染,我女儿。莫染,叫艾伯伯,艾阿姨。”老爷子拍了我一下。

    “艾伯伯好,艾……咦?”对面的男人看上去倒是跟老爷子年纪相仿,可是女人却明显年轻许多,最多比我大个几岁,这阿姨,真是叫不出口。“爹,艾伯伯旁边这位你确定要我叫阿姨?我觉得叫姐姐比较合适。”

    “哈哈哈,老莫,你女儿真会说话。”那个男人笑的很爽朗,“这是我妹妹,跟你应该差了十岁左右,叫姐姐倒是也没错。”

    “得,那我就叫姐姐了,艾姐姐好。”我看着那女人。

    “你好,莫染。”她抬起头,嘴角带着笑意,眼睛定定的看着我。我有点后悔刚才穿着睡衣跑下楼,那种顶着鸡窝的样子,但愿眼前的人没看到。这不是所谓一见钟情,而是看见美女的必然反映,人都希望给别人的第一印象是完美的,我也不能免俗。我祈祷着她没看见,她没看见……“这种天气还是多穿点好,不然容易生病。”她还是笑着。

    祈祷是没用的,果然不能临时抱佛脚……“是呢。”我笑着点点头。

    接下来的话题,就和我没有太大关系了,我只是静静站在一边,帮他们换上热茶。那女人坐在凳子的三分之一处,手轻轻的搭在膝盖上,姿势看上去舒适却后背笔直,唇角微微上扬,我猜是天然的唇形而不是故意控制面部肌肉造成的微笑假象,偶尔轻轻点头,很久才讲上一两句话。

    谈话的内容大概是,艾伯伯想给艾姐姐买套房子,在这附近转了转,看上了这个小区的别墅。又想起天天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也住这里,就立马过来坐坐。老爷子身边,在我的理解里的确不乏朋友,但这朋友能帮老爷子到什么地步我是一概猜不出,我自然也就不费那劲。我谨记着老爷子教导,为人为善,他没准不能帮你,却总也不能咬你不是。

    可能走神有点久,回过神来四双眼睛盯着我。

    “闺女,想什么呢,直勾勾盯着人家。”我爹这时候来了精神揶揄我。

    “这不是看艾姐姐长得漂亮,思考着我长得不好看是随了谁嘛。”我看了一眼我爹,“您们聊着,小的伺候着。”看看茶色淡了,把壶里的茶浇在茶宠上。用沸水重新煮过茶具,放茶,洗茶,三点头,去浮沫,封壶,分杯,奉茶。把茶双手放在每个人面前,“请。”

    茶道挺讲究的,以至于我现在也只是初窥门径,不过倒是挺享受这过程,看着水一点点泛起蟹眼般的气泡,看茶叶自卷曲到舒展,哪怕不贪着温暖回甘的口感,也觉得是美的,所以我一贯主张冷酒热茶,不过老爷子又嫌我这样太笼统。

    “好手法。”那女人开了口。

    “不是应该夸,好茶吗?”我看着她。

    “好茶,哈哈哈,老莫,你女儿的手艺,可是快赶上你了。”

    “她,还差得远呢。”我爹笑着摇摇头,喝了口茶。耸下肩,拿壶添茶。

    “谢谢。”

    “不客气,艾姐姐。”我笑着。

    又过了约莫一个小时,艾氏兄妹离开了,大概是决定要买这的房子,所以去售楼处。返回客厅收拾着茶具,我爹走过来坐在旁边。

    “今儿的茶,浓了。”

    “恩,走神了。”我把茶浇在茶宠上。

    “有的事,得藏着,得温吞着,暖融融的才让人好接受。”

    “温吞久了,就浓了,还不如冷冰冰的入口,含着,化着,体会着滋味,等到用自己的体温把滋味蒸腾出来,不懂,也就懂了。”我把茶具擦干,方正摆好。

    我爹摇摇头,拍下我肩膀。我想他知道些什么,又或许是依稀觉察到什么,预感到什么,因为他很少这么没头没尾的讲一番话。每次他说点什么深奥难懂的话,我就得花一番心思回想我刚经历过的事情,因为总有那么几处对应,尽管他对我遇见什么,做了什么一无所知,可他总能戳到点上,能直指我矛盾彷徨恐惧之处。

    晚上我抱着杯子坐在院子里,晃着秋千,听着冰块,看着隔壁院子,依旧是漆黑一片。把梅子含在嘴里,喝一口酒,咬一点梅子肉,甜甜的,涩涩的,辣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