辇驾将将才到君澜殿门口,欣妃便已然远远地看见冰天雪地中跪着的几人,眸色一沉,阴寒着脸走下辇轿抬步便往君澜殿而去。

    可是,还未待到她走到君澜殿,便看到了一袭明黄色身影威然而立在跪着的几人跟前,虽是远远的看不清表情,却仍是清晰地感觉到了他扑面而来的杀气。

    喟叹一声,欣妃疾走几步便要上前,却在想到慕惟楚的那一番话后,生生顿住了脚步。

    若这番真是哥哥他们用来试探陛下的,那么若是她求情了,那便是所谓帮凶了,可若是不帮他们,哥哥们便注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就在欣妃犹豫的片刻,嘉睿帝不怒自威的声音却淡淡的自君澜殿方向传来,“几位爱卿还真是……用心良苦。不过是下朝才几个时辰的时间,几位爱卿却已然如此这般急切。”

    他顿了顿,像是在思虑着什么,又像是在下着什么决心,沉吟了片刻,冷冷地瞥了瞥远处一片纯净的白色,低沉着声音淡然开口,“既然几位爱卿如此顾家心切,朕又岂有不允之理?既然如此,自今日起,朕,便准了几位爱卿之请,允你们辞官归乡!”

    低沉却不乏力度的声音却是在这个寂静的冬日,如雪球落地一般砸出了一个重重的痕迹。

    许是因为没有想到嘉睿帝会如此爽快地允诺了他们辞官归乡的请求,慕天新、容策等人皆是微微有些错愕,呆愣了几秒之后,才默然地低头拜谢皇恩。

    沅馨艺冷冽地站在嘉睿帝身后,虽是冷眼旁观的模样,可心底却已然冷笑阵阵。

    辞官归乡?

    若她真的只是这个时代一个养在深闺之中的公主殿下,她或许真的会相信她这些名义上的伯父、舅舅们所说的话,相信他们真的是疲乏了朝中的一切,想要辞官归去,安然生活。

    可惜……

    且不说她手上的墨云阁有多大的力量,便是她自己,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此刻的她忽然有些庆幸,庆幸自己来自那个信息高速膨胀的计算机时代,对于古往今来的许多信息,都能在敲打键盘的刹那便一一收入囊中。

    她依稀记得,清朝初期,康熙皇帝因吴三桂等藩王势力过大,便也动了削藩的念头,彼时的情形与她此刻,倒也算是相差不多。

    彼时吴三桂等藩王亦是借了辞官归故里的由头,离了京城,借势造反。

    之后,便是发动了三藩之乱,引得大清王朝陷入了立朝之后的第一次内战。当然,最后的最后自然是康熙大帝顺利平叛,开创了康乾盛世。

    而如今……

    冷冽地勾了勾嘴角,沅馨艺眸光冰寒无温。

    如今,墨云阁那里不断传来三族打着招揽家丁护送财物回乡的旗号四处招揽人马,而她虽然不曾真正出面制止过这番行为,却也在暗中搜集了不少三族包庇容息,意图不轨的证据。

    不为别的,只为有朝一日,可以……先发制人。

    只是沅馨艺怎么也没有想到,现代之时看过的那些史料,她一步步筹划的谋略,竟会演变成最后那番模样。

    若是她早一些知道,却不知是否还会有那些举措。

    当然,这一些都是后话。

    如今的沅馨艺除了一心延长父皇的生命,其余地便都想着该如何替她珍视的弟弟护住这即将风雨飘摇的江山,又岂会想到有些事情,有些人,其实早在冥冥中便已经决定了结局。

    微微勾了勾嘴角,沅馨艺缓步走到嘉睿帝跟前,盈盈一拜,巧笑着低声一叹,“父皇何必如此威严,没得让舅父伯伯们生了怯意,再不敢跟父皇说实话,看父皇日后还找谁去听实话。”

    轻轻一笑,沅馨艺淡然而温润的声音轻盈响起在这一片雪白色的大地,带着如冬日午后阳光一般温暖的气息,让嘉睿帝微微缓和了心绪,也让远远看着的欣妃微微松了口气。

    “儿臣知道父皇是舍不得舅父们,江琮江宇两位舅舅还有容焕伯父都已然离开,如今这剩下的舅舅和伯父也要辞官归隐,原先热热闹闹的朝堂如今越发冷清,父皇的不舍儿臣自然明白。因为儿臣同父皇一样不舍,可是舅父、伯伯们既然累了,且几位表兄弟皆还未到能担起大梁的时刻,父皇便放了他们,好好颐养天年。待伯兄弟们长大成人,稳重成熟了,再让他们来陪你,不也很好?”

    浅笑盈盈的一番分析,合情而又合理,不仅抚平了嘉睿帝紧皱的眉头,也让地上跪着的容策等人微微有些愣然。

    嘉睿帝眉眼含着淡淡的无奈,轻笑着揉了揉额头,指着沅馨艺淡笑着开口,“你这丫头倒是会做人,朕不过是略微急躁了些,你便替你的伯父舅舅们搬了这么一大堆道理出来。若朕真的不同意,你岂非要拆了这君澜殿?”

    浅浅地笑了笑,嘉睿帝眉眼微弯地看了看身后站着的慕惟楚,半带玩笑般轻叹出声,“你也不好好管管这丫头,仔细以后你都管不住她!”

    慕惟楚微微勾了勾嘴角,似无奈却又好似宠溺一般轻笑着看了看一脸从容面对嘉睿帝而站的沅馨艺,摇了摇头低笑着回道,“父皇有所不知,儿臣从未管得住过她,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管不住之说了。”

    看着这样场景之下却还不忘打趣她的两个人,沅馨艺终是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理了理衣衫,拂袖……走了。

    嘉睿帝无奈地看着这个越发喜欢同他撒娇闹脾气的女儿,微微有些头疼,却倒也是……甘之如饴。

    冷然地看了看一旁垂首静默而立的容策等人,嘉睿帝淡然地开口出声,虽是依旧肃穆的语气,却也不难发现,那语气之中隐隐多了些……暖意。

    “几位爱卿都是朕的亲信之臣,你们要辞官离去朕自是心痛万分,但既然你们坚持,朕自然不好多说什么,何况和惠方才说得亦是有理,是以,你们的奏折朕准了。什么时候离京,通知朕一声,朕亲自为你们送行,也算是尽得一点儿心意吧。”

    在容策等人阵阵整齐划一的恭送声中,嘉睿帝敛了满眼的倦怠,转身回了君澜殿。

    毒发至今,虽然借着云墨的努力控制着它的速度,可却到底还是无法彻底的根除,而他的身体,也在这一日日的消磨中一点点儿……瘦削下去。

    他害怕,还未等得事情终了的那一天,他便不得不放下一切独自离开,留他最最眷恋的两个孩子于这世间经历那些未知的苦难和磨砺。

    微微皱了皱俊眉,嘉睿帝的眼底满是乌云密布的阴霾,那浓地几乎散不开的迷雾让昔日清澈明亮的双眸皆是一片深沉的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