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今早的时候慕府的慕天新慕大人进宫见过欣妃娘娘。”

    许是顾忌慕惟楚的在场,云墨的声音微微有些低沉。

    沅馨艺闻言,羽睫轻颤,终是转头神色莫测看向慕惟楚。

    “慕哥哥,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方才我还在纳闷,姑姑今日为何不顾父皇早先的旨意,竟孤身一人来着君澜殿求见,如今,我倒算是明白了。无论姑姑是何选择,但至少如今的她,却是已然成为他人利用的目标,所为大概便是探出父皇如今的真实境况,好做下一步的打算。”

    不是疑问,也不是揣度,却是笃定而自信的断言。

    慕惟楚虽然有些愕然,却似乎也预料到了会有今日这样的境况,微微沉吟片刻,眸光坦然地看向沅馨艺,“艺儿若是还相信慕哥哥,那么便让我去劝一劝姑姑,也好防止她再被有心之人利用。不过你放心,我还暂时不会让她知道父皇的真实境况。”

    凝眸看向她的眼眸里熠熠生辉,那坚定而自信的神采让沅馨艺有了刹那的失神,思索片刻,她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允了这事。

    慕惟楚见她终是放下心中的疑虑,微微勾了勾嘴角,转身便要离开君澜殿。可衣袖,却蓦地被拉住了。

    微微愣了愣,慕惟楚回神看向沅馨艺,却见她此刻正背对着阳光,掩去了她面色的容色,只是那微微有些颤抖的声音却是泄露出她此刻的纠结与无奈。

    “慕哥哥,我……我并非不信任你,而是我害怕,害怕若是有一日我们真的无可奈何必须走上那条路,等着我的却会是无法挽回的……万丈深渊。我不想你因为我而失去什么,你懂么?”

    浅浅地勾了勾嘴角,慕惟楚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而后淡笑着离开。

    许是他们的动静的太过明显,又许是睡醒了,慕惟楚将将踏出君澜殿的那一刻,嘉睿帝便轻笑着撑着身子自卧榻上做起,笑意盈盈地看着窗边仍在发呆的沅馨艺,无奈而又宠溺地开口,“艺儿如今,当真是关心则乱了,竟连惟楚也都不信任了,那日后,岂非要连朕都一样不信任了?”

    虽是淡淡的调侃,却让沅馨艺蓦地红了脸,一脸无奈地走至嘉睿帝身边坐下,无语地扶着额低声开口,“父皇还说我,你素来知道三府的野心,却一次次因了爹爹和舅舅们的缘故而放过他们,如今倒是好了,舅舅他们离京了,爹爹便是再雷霆手段,也是压不住三府了。今日三府请辞奏折都递上来了,这批了便是前功尽弃,不批便算是彻底杠上了,而以后的事情,只怕会是越来越难走。爹爹和惟楚都算是慕氏族人,你让他们以后情何以堪呐。”

    清清浅浅的抱怨,却让嘉睿帝瞬时轻笑出声,眸中虽不复早前的明亮透彻,却依旧带着暖暖的笑意,直直地暖入人心,“艺儿如今可是在怪朕?你真当你爹爹早前什么都不知道?若他真的不知,又岂会放了大好的前程不顾,非要去那什么翰林院?他的能耐,你又不是没见过。”

    低沉稳重的声音竟还隐隐带了些许孩子气的抱怨,让沅馨艺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其实早在第一次见到慕天航的时候,她便猜到他甘于待在翰林院必然有他自己的打算,却没想到他竟然早早便已经猜到了今日这番局面。

    轻叹一声,沅馨艺忍不住感慨慕天航的先见之明和……老奸巨猾。

    只是,老奸巨猾这四个字还未说出口,殿外便传来慕天航爽朗沉稳的声音,微微地带着淡淡的不满,“陛下如今倒是喜欢损微臣,小心微臣一个不爽就跑回去和容焕他们潇洒自在,再不理你这朝中的琐事了。”

    浅笑着踏入君澜殿,慕天航轻笑着开口。

    看着眼前这两个不大不小却依旧还是一副顽童模样的二人,沅馨艺也就唯有无奈叹息的份了。

    只是,不同于君澜殿此刻的嬉笑,欣妃的墨雨殿却是一片压抑的沉寂。

    慕惟楚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望着高位上肃然端坐的欣妃,眼眸却是说不出的情绪。对于这个姑姑,他是打心底里尊重和敬爱的。

    不为别的,只为她自小给予自己的那些关怀和温暖,还有……她的支持。

    若是没有她的鼓励和支持,或许他便不能坚持到如今和艺儿长相厮守的时刻,或许他早就放弃了……

    静默良久,慕惟楚终是轻叹出声,那看似淡漠无温的话语里却是隐隐地带着些许无奈和期冀。

    “姑姑,我知道大伯今日来找你,必是同你说了陛下如何忘恩负义不顾三族先辈的功劳,竟想着要收回赐予三族的一切权利。但惟楚想告诉姑姑的是,姑姑如今是陛下的妃子,亦是沅氏的一员,我的两个表弟亦是沅氏的皇子,即便来日鑫儿登基为帝,也必然不会亏待他们。姑姑千万别一时错听了什么,毁了自己的一世,也毁了弟弟们的前程。陛下既能赐予三族无上荣耀,便也有那个资格去收回。何况,三族近年做的那些事情,姑姑或许在这深宫听闻的少,可惟楚却是清楚的很。”

    许是没有想到慕惟楚才开口的话便会如此的直截了当,欣妃微微有些愣然。

    静默半晌,她才冷眉抬首看向底下坐着的慕惟楚,嘴角若有如无的那一抹微笑,却是教人看不清她此刻的情绪。

    “惟楚说得,本宫自然明白。只是本宫到底也是慕氏一族出来的,又如何忍心让自己的族人自取灭亡?今日之所以不顾一切,想要去君澜殿求见陛下,所为不过也是求陛下开一开恩,放天新哥哥他们一马,也好让他们回乡安然度过余生。”

    想起早上慕天新的种种描述,欣妃隐隐觉得有些寒心。她素来知道自古功臣一旦功高震主,势必引来帝王的忌惮,却不曾想这样的情形竟也会落在她的族人身上。

    慕惟楚似乎没有想到欣妃会是这样的态度,也许是认识到了自己方才口气的不当,便不由地放暖了声音,柔声地开口,“姑姑,自小您便教我凡事不能只听片面之词,可如今你却是听了大伯的一言半语,便信了父皇辜负了三族,可你可知,三族如今打着招募家丁的旗子,却是暗中在扩充着自己的力量。这,意味着什么?我想姑姑不该不知道吧?”

    虽是轻柔而温润的声音,却依旧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让欣妃蓦地自座位上站起,不可置信地看着慕惟楚。

    见他没有丝毫的犹豫,也似乎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欣妃顿时像是泄气的皮球一样,蓦地跌坐在椅子之上。

    “哥哥他……怎么可以这样!本宫尚且是皇上的妃子,便是没了那祖辈留下的荣耀,凭着如今本宫的地位同惟楚你的身份,陛下也势必不会为难。哥哥怎得如此糊涂?你父亲难道就没有拦一拦么?”

    昔日明亮透彻的眼眸里,除却那满满的不可置信,隐隐的还有一丝失望。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昔日那个宠着自己疼着自己的大哥,竟会如此不计后果,只为他口中所为的权势地位。

    时至如今,她总算是明白了何为人心。原来,权势地位有些时候,真的……可以大过所谓亲情伦理,而她,竟不过是一枚……被利用的棋子。

    神色凄然地跌坐在椅子上,欣妃有些木讷。

    慕惟楚知道这样的事实对于一直信赖几个哥哥的姑姑来说,的确未免太大了些。而他,在最初知道真相的时候,又何尝不是像她一样,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

    低叹一声,慕惟楚起身缓步走到欣妃跟前,一如儿时撒娇一般地蹲在她的跟前,放缓了声音低低开口。

    “父亲不是不知道大伯的心思,可你也知道,父皇因为母后的关系,对父亲颇多照拂。而大伯早已心生不满,总想着要掌控慕府的一切。很多东西,若是父亲争取了,其实大伯是丝毫没有机会的。如今,父亲却是舍弃了族主之位和大好前程,所为不过是让大伯放弃那些个不该有的念头而已。可谁曾想,大伯到底还是没能满足。”

    话音才落,殿外却是急急走进一个侍从,匆匆地朝着他们二人行礼之后,竟是蓦地跪地,声色凄厉地朝着慕惟楚和欣妃求助,“娘娘,驸马,求你们快去劝劝大老爷吧。他同容府、江府的几位老爷一起,正跪在冰天雪地里,求着陛下准了他们的辞官请求!”

    两人闻言,面色蓦地一沉。

    虽是料到了他们不会轻易放弃,却没有想到竟会用这样的方式,逼着嘉睿帝和沅馨艺他们同意。

    似是想起什么,慕惟楚再也顾不得什么宫廷礼仪,直接用了轻功便向君澜殿而去。欣妃见他如此匆忙离开,也意识到事情似乎超出了她的想象,亦是匆忙着人备了辇驾,急急向君澜殿而去。

    她不能,也不想让自己的兄长再错下去了!如此这般与陛下对立,长此以往,是却对不会有什么好果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