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来人身形的时候,沅馨艺的眼角亦是蓦地一涩,哽咽着唤出了那个许久未曾叫过的两个字,“爹爹。”

    而后,压抑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再也忍不住,悄然滑落。

    慕天航眸色晦暗地看着此时容色惨然的沅馨艺,心底亦是说不出的酸涩。他们离京,是为了自己的自由,却也带着对一个人的承诺而去。可没有想到,那个承诺还未实现,就已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缓步走到沅馨艺的跟前,轻轻伸手逝去她眼角的泪水,柔声开口,“艺儿不要担忧,爹爹回来了,回来帮你们了。”

    许是沅馨艺压抑的哭声终是惊扰了安睡的嘉睿帝,慕天航的这一番劝慰之后,便从卧榻之上传来嘉睿帝略带戏谑的声音,虽然虚弱却依旧气势十足。

    “慕天航,艺儿如今唤你一声爹爹,你可是十分得意?如今,见了你倒比见了惟楚还要激动。”隐隐带着笑意的声音,让沅馨艺蓦地制止了泪水,她不想,也不愿在父亲面前让他看到自己这般伤心难过的样子。

    因为……他不愿让自己担心,而自己也同样不愿让他担心。

    微微敛了眸色,沅馨艺抬手匆匆逝去了泪水,勉力地微笑着看向嘉睿帝,许是因为刚刚睡醒的缘故,他此刻的容色不复早先那样的苍白,微微的还带着一丝红润。

    可便是这样,想起那个半年之期,沅馨艺却仍是无可抑制地有些黯然。

    到底……不是健康的红润。

    不自然地咳了咳,沅馨艺淡淡地勾了勾嘴角,眸色微暖,略带无奈地看着依旧如老顽童一般的两个,柔声开口,“父皇,爹爹,你们……还真是……这样的醋你们也能争,真是……”

    淡淡的笑意伴着冬日午后暖暖的阳光,浅浅地照进了所有人的心里,融了心间那一层薄薄的坚冰。

    嘉睿帝宠溺地看了看她,摇着头看向慕惟楚,轻笑着打趣,“惟楚啊,你看你媳妇,如今对你父亲可是比对你要来的……热情的多啊。”

    慕惟楚闻言,低低地笑了笑,亦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似有似无地低叹一声,“成婚之后没了牵挂,艺儿的心思自然也就不在我的身上了,对父亲热情些,无非是因了父亲许久未曾出现,而我……却是天天在她面前晃荡,自然就会倦怠了。”

    隐隐地笑意带着明显的调侃让沅馨艺微微有些不自然,可是眸中却是渐渐淡去了方才的黯然和伤感,神色亦在这不知不觉中渐渐缓和。

    许是见她的神色渐渐转暖,嘉睿帝亦是微微勾了勾嘴角,而后轻笑着出声提醒,“艺儿,你今日不是说要去你祖母那里么?若还不去,仔细你祖母又该着急了。”

    轻轻浅浅的笑意不复先前的不怒自威,满满的皆是一个父亲对于孩子的关爱。

    沅馨艺似是恍然大悟般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这才懊恼地想起了先前答应了今日会去依兰殿找太后江沅琳。

    于是,匆匆地道了别,沅馨艺便急急忙忙地走出了君澜殿,向依兰殿走去。

    嘉睿帝浅笑着看着沅馨艺匆匆离去的身影,眸中是淡淡的不舍和宠溺,可就在沅馨艺的背影消失在君澜殿的那一刻,他的眸色却是蓦地变冷,复又恢复到了昔日睥睨天下的霸气和冷厉。

    微微敛了眸色,嘉睿帝扫了扫殿中依旧候着的慕惟楚、慕天航和上官梓淳,沉吟片刻,终是淡淡地开口,“天航,若是朕没有记错,你此刻该跟容焕他们在西北!”

    淡淡的一句话却是让慕天航敛了方才还嬉笑的眉目,微微撇了撇嘴,却是神色肃穆地淡淡开口,“陛下的确没有记错,但是……陛下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几个都始终放心不下,是以我孤身一人回来了。容焕他们,还在西北,亦在想着法子看看能不能解了陛下身上……的毒。”

    淡淡地看了看殿外明媚的阳光,慕天航顿了顿,可眸中的暖色却是在这淡淡的一瞥中,渐渐转冷。

    “容焕那日知道陛下因容息而中了这个毒,气得险些提了剑便去找他,若不是江琮等人拦着,还有陛下早前的吩咐,只怕容焕是真的亲自出动去解决这个名义上的侄子了。是以当下我们几人便商量了一番,我回来帮助陛下,而他们,在西北完成继续未完成的事情。”

    镇定而冷冽的叙述,却让一旁的慕惟楚和上官梓淳愣了心神。

    “父皇,西北?什么意思?慕伯父和舅舅他们,不都是已然辞官归隐了么?”上官梓淳终是不解,淡淡地开口询问出声。

    嘉睿帝只是淡淡地撇了撇众人,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该你们知晓的时候,你们便会知道。”之后便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上官梓淳虽是不解,却也深知有些事情到底还是不该多问,是以便也静默了声音,不再言语。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那所谓的真相,竟会是那样的残忍。

    直到后来,一切都化为烟云,上官梓淳才从如今的这些点点滴滴中懂得了此时嘉睿帝眼中的那一抹无奈。

    只是,那个时候,怨也好,遗憾也好,心疼也好,到底都已经随着物是人非的改变而消散在时光的长河中。

    看着若有所思静默不语的上官梓淳,慕天航微微张了张嘴,却仍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敛了眉目,肃穆开口,“陛下,今番微臣回来,便想趁着如今还来得及,趁着臣还能帮陛下一把,便让臣留下,圆了陛下的心愿,也算是替……替逝去的江后做了该做的事情。”

    低沉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恳求,让嘉睿帝微微地从沉思中回神,神色莫测地看了看慕天航,静默片刻,终是轻叹一声,“天航既然回来了,便留下吧。西北之事,容焕他们……该是能处理的。”

    若有所指的话,却是让殿内的众人皆是微微敛了眉目,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而殿外迟迟未离开的沅馨艺,却在听到嘉睿帝和慕天航的那一番对话之后,微眯着眼看着远方,眸色阴沉,转身离开了君澜殿。

    若是她没有猜错,接下来的半年,不仅仅是她父皇最后的半年,也该是最不安稳的……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