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尉迟津终于将手中的青花茶盏放下,抬眸望了叶沐遥一眼,道。

    “与我和离,你可愿意?”

    尉迟津声音冰冷到不带一丝感情,但叶沐遥却只觉得从这人口中吐出的话语,就仿佛尖刀一般,丝毫不带半分情谊,狠狠的刺进她胸膛之中,让她生不起半点抵抗的能力。

    “尉迟院使,你为何要与我和离?”

    叶沐遥苦笑一声,终究没有再唤‘阿津’这个名儿,毕竟眼前的男子,之于她而言,并非记忆里那个为她亲手雕刻牡丹木簪的人了。

    结发为夫妻,

    恩爱两不疑。

    叶沐遥轻笑之声,只觉得前些日子的缠眷就仿佛是笑话一般,毫不留情的讥讽着现下还对尉迟津怀有期待的自己。

    叶沐遥并未流泪,但眼眸处却染上了淡淡的绯色,看着仿佛是谁人漫不经心将胭脂划过眼角一般,媚的让人心悸。

    尉迟津只觉得自己胸口传来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抽疼,但他身为医者,亦不自医,所以也是不怎么清楚胸口到底为何会生出如此难耐的疼痛。

    “你我原本便是联手而已,眼下端庆侯府已然覆灭,你再留在太尉府,也得不到旁的了。”

    听得‘联手’二字,叶沐遥淡然的面上陡然透出一丝颓然之色。面前之人定是尉迟津无疑,他清楚他们在一起时的每一个场景,既是如此,也便说明了,那个温柔的仿佛能将冬日融化的尉迟津,从未存在过。

    “我并没有将王氏处理掉,所以我不会离开太尉府的。”

    叶沐遥面无表情的开口。

    即便她心下痛的难以自抑,但面上仍是波澜不惊,她不想在尉迟津面前示弱。

    闻言,尉迟津英挺的剑眉一蹙,清冷如谪仙的面上当即便流露出一丝不虞之色,让叶沐遥的心弦都绷紧了。

    “叶氏,王氏我自己自然会出手处理的,你现下与我和离,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叶沐遥并未忽略尉迟津眉眼处那浓到极致的厌恶,他果然是厌了手段狠辣的自己。也是,如此心狠手辣冷血无情的小娘子,又哪里配得上他清逸如仙的尉迟院使呢?

    叶沐遥菱唇勾起一抹讽笑,也不知是在笑旁人,还是在笑自己。

    她抬眼望着面前的男子,眸光如炬,仿佛要看穿了尉迟津的心一般。

    良久,叶沐遥这才轻叹着开口问道。声音轻的仿佛在风中漂浮的柳絮,让人想将其握在手中,却又触之不及。

    “你可是心有所属了?”

    若非如此,以尉迟津的冷情,自然不会想要如此迅速的与自己和离。眼下,他便如当年的叶云起一般,毫不留情的将自己弃如敝履!

    眼下的场景便仿佛轮回,大抵是命中注定,她叶沐遥今生来世都遇不上良人,强行逆天改命,依旧是殊途同归,徒添伤悲罢了。

    听得叶沐遥的问话,尉迟津眼中微微升起一丝波澜,却更让叶沐遥感觉难耐。以往那个眼里心里都只有她的阿津,早便不在了。现下面前的男子,他是尉迟津。

    “是。”

    尉迟津轻轻颔首。

    叶沐遥望着尉迟津挂在腰际的品竹色纹绣兰花的香包,不自觉的微微摇头。那香包绣的极为精巧,与尉迟津身上的青袍相互辉映。细密的阵脚可见绣娘的功夫,想必亦是用了心的。

    也不知是哪个小娘子绣出如此精巧的香包赠予情郎,只不过有些不巧,那女子的情郎,便是自己的夫婿。

    “姓甚名谁?”

    叶沐遥微阖凤眸,强忍住想要流泪的冲动。原本她以为自己早便心硬如铁,但却并未想到,尉迟津能对她影响至此,将她逼到如此逼仄的境地。

    即便知道此刻开口,得到的不过是羞辱罢了。但饶是如此,她仍是不甘啊!

    “付盈然。”

    尉迟津薄唇轻启,将付盈然的名儿给吐露出来。

    闻言,叶沐遥倒是愣住了,以往思之不明的事情,现下都有了答案。怪不得付盈然对自己暗藏杀机,屡次下手,原来便是因着面前的男子。

    前世里是白莲抢了她的良人,而这一世,换做叶沐遥不要面皮,将付盈然心悦之人给抢走了。

    果真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沐遥是不会和离的。”

    叶沐遥话落,玉手便死死捏住八仙椅暗色光润的扶手,费力的站起身子。眼下她已然怀胎三月有余,腹中孩儿也显怀了,动作自是有些笨拙。就在起身之时,叶沐遥被身上所着的娟纱金丝绣花长裙裙摆绊了一下,身子不稳,眼看便要跌倒在地。

    说时迟那时快,尉迟津身形一动,便将要被绊倒的叶沐遥揽入怀中,小心翼翼的扶着她,仿佛在拥抱一件稀世珍宝一般。

    感受到男子身上传来的灼热之气,叶沐遥当即便苦笑一声,心下暗道:既然已经挥剑斩情丝,如今这幅作态又为哪般?

    叶沐遥玉手微抬,凤眸望着尉迟津握住她手臂的手掌上,以手覆之,从尉迟津怀中挣脱开来。

    感受到叶沐遥挣脱自己的怀抱,尉迟津突然觉得自己胸臆中仿佛缺了什么,那种空荡仿佛无根之草的感觉,让尉迟津心下一紧。

    “多谢尉迟院使了。”

    叶沐遥稳住身形,冲着尉迟津福了福身子,眉眼处仿佛冰雪雕刻一般,好似无论面前生了何事,都不能使眼前的小娘子动容。

    望着如此冷漠的叶沐遥,尉迟津只觉得自己胸臆处的抽疼好似更严重了几分,想必是方才的动作扯到了伤处。尉迟津剑眉一蹙,薄唇轻启,道。

    “不必客气。”

    “如若无事的话,沐遥便先退下了,如若尉迟院使真真欲娶付家小娘子为妻,那……”

    叶沐遥略带着些飘渺的声音顿了一顿,尾音仿佛以指尖勾挑的琴弦一般,让人心湖微颤。

    “再过三个月,我便与你和离,我要亲眼看着付家小娘子入府。”

    亦是亲手将自己残存的所有期冀击碎。

    吐出这句话之后,叶沐遥身子便仿佛失去了气力一般,步履虚浮的离开了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