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鬟嘟囔着迈步往屋里进,叶沐遥趁此机会打量着妍淑堂的摆设,发现这脂粉铺子倒是和当年一般,墙壁上围绕着层层鹅黄的纱幔,看着有些旖旎的味道,但堂上的正中心却非如此,挂着池渊亲手抄录的一首小诗:

    云想衣裳花想容

    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

    会向瑶台月下逢

    看着父亲的笔迹,叶沐遥呼吸有些急促,不过她还是极力压制住自己心境的波动。没有片刻,便从角门里出来一个面容俊秀青年男子,穿着淡青色的儒衫,黑发以同色的丝带系上,下颚处蓄着短须,修剪的极为规整。看着倒不像是满身铜臭味儿的商人,而是精通四书五经的儒生一般。

    甄史的面容与十二年前相比,并无太大变化,叶沐遥透过帷帽前的纱幔看着,让她眼眸发亮,不过想着周围还有不少前来选些脂粉的女眷,便没有马上开口。

    “甄老板,莫不如我们换个地方谈谈?”

    叶沐遥轻轻开口,让身后跟着的铃兰有些疑惑,小姐到底是何时知晓这位老板姓甄的?听语气倒是熟稔的很。

    闻言,甄史墨黑的眉微微蹙起,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叶沐遥。

    眼前这位自称叶家人的小娘子看着身量不显,应当年岁也并不算大。端庆侯府中年岁与面前小娘子相当的人,应当只有大小姐叶沐遥与二小姐叶沐语。

    叶沐遥那个小娘子从小便记在小姐(池水瑶)名下,但他甄史也不是个傻的,自然不会轻易相信小姐会难产而亡独留一女的消息,因着池水瑶怀胎月份不小之时,便是甄史在外请的名医,已然知晓池水瑶腹中的胎儿乃是男胎,哪里又会有女婴之说?

    甄史已然认定了面前的小娘子便是叶沐遥了,面上便不由更冷了三分,当真觉得叶家真真是不要面皮的!小姐都被他们给谋害了,现下还不知从何处找来一个野种,居然说是小姐留下的血脉,想要继承小姐的铺子,真是无耻至极!

    “甄某不敢,毕竟男女有别,还请大小姐回去罢!莫要让甄某为难了。”

    甄史面上的不耐之色根本不屑于掩饰,想要借此将叶沐遥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小姐给赶回去。

    不过叶沐遥这具皮囊虽说是仅仅只有一十二岁的小娘子,但芯子里却是那个丞相嫡女池水瑶,自然不会因着这些细节便被甄史赶走。

    “甄老板莫要说笑了,今日我过来找您,实在是受人所托。那人跟我说了一句话,不晓得甄老板是否记得那句‘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呢?”

    闻言,甄史略显单薄的身子一震,面上露出震惊之色。

    不过他好歹也是极有城府之人,自然不会表现的太过失态,强压住心头的激动,对着叶沐遥说道。

    “还请叶小姐跟甄某去里间相谈。”

    听闻甄史之言,叶沐遥便清楚了,这人还是当年的甄史,未曾变过。

    “铃兰,你便现在堂中歇着,等下我再唤你进去。”

    叶沐遥对着身后的丫鬟淡淡开口,见铃兰还欲说些什么,眸中便露出些许冷意。如此,铃兰便也不敢多言了。

    叶沐遥跟着甄史去了里间,甄史将小厅的门给关上,便迫不及待的开口道。

    “你怎的知晓这句词?”

    这句词是池水瑶当年在孤本上见过的,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全篇,之后便派甄史搜罗,却也并无结果。

    后来还是池水瑶与甄史一齐将这篇词给填了上去。

    甄史并不认为池水瑶会将此事说给旁人听,虽说她与自己并无什么不妥之处,但此事毕竟于女子闺誉有碍,所以她更不会开口了。

    现下从面前这位叶家小娘子口中听到此言,便真真让甄史震惊了。

    闻言,叶沐遥索性便将头上戴着的帷帽给褪了下来,露出了那张神似池水瑶的面孔。

    见此,甄史整个人便僵住了,凤眼直直的盯着叶沐遥的面庞,喘息声也重了些,胸膛极大的起伏这,眸中也闪现出一丝波光。

    “你到底是何人?”

    甄史极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只可惜却无能为力,毕竟面对这张极为肖似池水瑶的面庞,甄史实在是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我是叶沐遥,你应该清楚。”

    叶沐遥见甄史这幅模样,不由生出一些淡淡的逗弄心思,面无表情的开口说道。

    闻得此言,甄史面上带着犹疑之色。因着他极为清楚,叶沐遥是当年白莲产下的女娃儿,想要鱼目混珠,记到小姐名下。

    自己虽说清楚,却根本无法更改侯府的决议,真能死死的守着小姐的嫁妆,不让叶府尽数将其拿去。

    池水瑶当年陪嫁的嫁妆,除了一些银钱古玩之外,剩下的便是十间铺子,这十间铺子都是甄史在看管着,不过因为妍淑堂是当年池水瑶亲自开起来的,便坐镇于此。

    这十间铺子每年的分红都会给侯府交上一半儿,毕竟对外来说,叶沐遥便是小姐唯一留下的血脉,不过甄史很清楚叶沐遥的身份,所以便留了一手,早早的将房契地契都给收了起来,即便是叶家,也无法奈何于他。

    叶云起之所以并未对甄史出手,是因为甄史是当年池渊捡来的小童,年岁照比池水瑶还要小上五岁,不过因着聪慧逼人,倒讨得池渊不少学生的喜爱。甄史无意入朝为官,池渊这才让他管着手下的铺子。

    因着现下池渊当年的弟子都在朝中为官,且与甄史的关系也是极深,所以叶云起才不敢轻易出手。

    牵一发而动全身,便是如此。

    “那你为何生的这幅模样?”

    甄史还是按捺不住的开口问道,虽说话一出口,他便觉得有些不对,一向淡然的面上也露出些许窘迫的神态。

    “如果我说这是天意,甄史你信吗?”

    叶沐遥直直对上了甄史那一双凤眸,她并不像再隐瞒身份了,毕竟她现下真的需要一个极为可靠之人作为帮手。

    而甄史,便是那个最好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