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姿一个人跑到了望月湖,她对着湖面放声大喊:“陆承寅,你这个大笨蛋!”

    湖面波澜不惊,四周一片寂静,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似乎在斥责她的吵闹。

    阿姿颓废地坐到大榕树下,心想如果陆承寅不来找她,她就不嫁给他了!

    书房内,陆承寅与莫离书叙旧一番之后便开始了正式的话题。

    陆承寅道:“先生,我知道你从来不做无意义的事,我想知道当初你为什么不赞同我和阿姿在一起。”

    莫离书沉思半晌,道:“你可知阿姿的外祖父外祖母是怎么死的?”

    陆承寅惊异,“难道与我有关?”

    莫离书道:“当年夏央边界战争不断,国库亏空,物资紧缺,而那时苏家身为夏央首富,家财万貫,你父亲为了填补国库,补充军队物资,强行霸占了苏家所有财产,苏氏夫妇皆因此事含恨病逝。而他们的女儿,也就是阿姿的娘亲,从此对陆氏恨之入骨……”他看着陆承寅,“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赞同你们在一起了吧。虽说都是上一代的恩怨,但对于遭受家破人亡之痛的蔓娘来说,却始终难以释怀。蔓娘性子烈,她若知道自己的女儿和仇人在一起,你觉得她会怎样?”

    陆承寅未料到他和阿姿的上一代竟有如此深的恩怨,他们之间又多了一道障碍。

    在望月湖边的大榕树下,阿姿总能安然入睡,那个地方似乎有种神奇的力量,能够让一切浮躁的心安静下来。

    陆承寅早知道她会跑来这里。阿姿背靠着榕树,睡得很香,他轻轻走到她身边,将带来的披风盖在她身上。他不想吵醒她,便坐到她旁边等她睡醒,坐下时感觉有东西铬着,仔细一看,在小小的树洞中竟然藏着一只小铁盒。

    铁盒有些生绣,上面有一把小锁,但并没有锁住。他打开盒子,里面装满了五颜六色的布条卷,他打开其中一个布卷,上面写着一行蝇头小字:允哥哥,今天莫先生教我舞剑了,好开心!

    他打开另一个:允哥哥,我今天参加了村里举办的及笈仪式,我十五岁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娶我。

    允哥哥,别人说我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我真想骂她们是只会下蛋的老母鸡。

    允哥哥,我今天很不开心,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好想你。

    允哥哥,我要去图城找你了,想到我们马上就要见面了,我好开心!

    陆承寅看着看着,忽然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眼眶中流了出来。在这锈迹斑斑的铁盒中,装满了过去的岁月中阿姿对他的思念,他的阿姿,一刻都不曾忘记他。

    他突然紧紧抱住阿姿,恨不得将这个小女人揉进自己的心窝里去。阿姿感觉呼吸困难,生生被他惊醒,“哎呀,你这是做什么?我快喘不过气了,快放开我!”她挣扎着想要挣脱他,却被他抱得更紧。

    “我爱你。”陆承寅在她耳边轻语道。

    虽然,阿姿知道他是爱她的,但第一次听见他这么直白的告白,感觉还是有些许的不适应,不过心里却早已乐得开出一支花来。

    那晚,陆承寅一路背着阿姿下山,回到家时,阿姿已然会周公去了,陆承寅将她送回房间,放她到床上,替她脱去鞋子,盖好被子,无微不至。

    蔓娘站在门口目睹了这一切,她同陆承寅道:“你出来一下,我有话同你说。”

    蔓娘给陆承寅沏了一杯茶,“你与阿姿的事,我都已听说,阿姿对你的喜欢,这些年我也是看在眼里的,而从你对待她的细致入微,我相信你也是爱她的。若你不是王爷,不是那个人的儿子,我会祝福你们,但……”

    陆承寅打断了蔓娘的话,“我知道夫人想说什么,而我想说的是,我一定要娶阿姿。”

    “若我不答应呢?”蔓娘道。

    陆承寅道:“我们还是会结婚,然后等你有一天接受我们,祝福我们。”

    蔓娘笑道:“你倒是挺自信的,假若阿姿不想嫁你呢?你又能如何?”

    陆承寅胸有成竹道:“我相信她千万个愿意。”

    这场谈话始终没个结果。第二日,阿姿准备去邻村看望自己的好友景春,而这时蔓娘却告诉她一个令人悲痛的消息,景春在几个月前因难产而死。

    阿姿一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曾经那么勤劳能干、活泼善良的景春怎么就死了呢,她怎么也不愿相信,直到蔓娘将她带到景春的坟前。

    她看见墓碑上清晰刻着:爱妻宋景春之墓。陆承寅在一旁陪着她,他对她说:“想哭就哭出来吧,别忍着。”

    可阿姿实际却并不想哭,她心里很难过很难过,但她不想哭。

    回去之后,阿姿把自己关在房间许久。她从来不觉得死亡会离她这么近,就算身上的病日复一日的加重,她也不曾觉得害怕,而景春的死,让她明白死亡无处无时无刻不在,而且离她越来越近。

    最近阿姿越来越嗜睡,每次都睡得很久很沉,睡醒时大脑总会保持一段时间的空白,她记不起自己是谁,身在何处,就连自己的娘亲一时间也没认出来。

    蔓娘很担忧,“怎么会这样?不是一直在吃药看大夫吗?怎么不见好转,反而更严重了。”

    阿姿不想让娘亲担心,就胡乱说些话安慰她,“娘亲放心,大夫说没什么大碍,就是体寒嗜睡而已。”

    “真的吗?”蔓娘疑问道。

    阿姿点点头,“当然是真的啦,我什么时候骗过娘亲。”

    蔓娘抚摸她的手,笑道:“你这丫头,鬼心思可多着。”

    她看着阿姿,忽然道:“你真的喜欢陆承寅吗?你当真想嫁给他,做他的王妃?”

    阿姿心中一惊,抬头望着娘亲,“你都知道了?!”

    “全村人都知道了,我还能不知道?”蔓娘没好气,“告诉娘亲,你真的喜欢他?想嫁给他?”

    阿姿害羞脸红,低着头玩着自己的手指,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

    蔓娘叹叹气,“若我不答应呢?”

    阿姿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蔓娘笑了笑,“只要你快乐、幸福,只要他爱你,对你好,娘亲怎么会不答应。”那晚,与陆承寅聊过之后,她想了很久,她不打算把阿姿扯进上一代的是非恩怨中。

    提亲成功,陆承寅在望月村最好的酒楼宴请街坊四邻,酒楼大堂到院子里坐满了人,黑压压一片,热热闹闹。

    阿姿和陆承寅被众人围着敬酒,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吵着要他们喝交杯酒。阿姿心想,他们不知道陆承寅是王爷才敢这样胡闹,若是知道,只怕吭声都不敢太大声,更别说像现在这般任意胡闹。

    吃喝到午夜,众人才兴致盎然地打道回府。阿姿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准备回去好好睡上一觉,陆承寅却将她带到了望月湖边。

    阿姿打着哈欠,“这么晚了,你带我到这里来做什么?”

    陆承寅神秘一笑,拉着她的手走到大榕树下,“你抬头望一望。”

    阿姿抬起头,看见榕树忽然间闪闪发亮,散发着神秘的蓝色的光芒,密密麻麻,如夜空中的星星,看好极了。“真好看!”阿姿由衷感叹。

    陆承寅伸手在树枝中取下一样东西,他把它戴到阿姿的脖子上,道:“从今往后,你不得将这琉璃坠从你脖子上取下。”

    他拉着阿姿跪于榕树前,“今日在此,以榕为证,我陆承寅愿娶程念姿为妻,终身为伴,不论生老病死,我将爱护她一生一世!”他深情注视着阿姿,“你愿意嫁给我,做我的妻子吗?”

    阿姿望着他,转身对着榕树道:“今日在次,以榕为证,我程念姿愿嫁与陆承寅,做他的妻子,终身为伴,不论生老病死,永不分离!”

    这一刻,阿姿曾幻想过无数次,她终于美梦成真、得偿所愿,她高兴得几乎要叫出声,她能够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这样的温暖,她许久都未曾体验过。

    她情不自禁地扑到陆承寅怀中,格格笑个不停,笑得身子颤抖不停。陆承寅调侃她道:“老姑娘终于要嫁人了,看你乐成什么样了。”接着又自恋道:“就算我再好再优秀,你也用不着这么开心吧?”

    阿姿笑得更加厉害,捂着肚子道:“你,你脸上有,有脏东西……”

    陆承寅一边抹着自己的脸,一边问道:“哪里?在哪里?什么脏东西?”

    方才乡亲们敬酒的时候,有一些顽皮的小孩子趁机把锅烟灰抹到了他脸上。阿姿从一开始就看到了,只是不想破坏刚刚那美好而又幸福的情景和时刻,一直强忍着,好不容易憋到那庄重的时刻结束,她实在忍不下去,就笑了出来。

    他越抹越花,不一会儿,一张俊脸被他抹成了花脸猫。看阿姿笑得那样开心,陆承寅板着脸不理他。阿姿这才忍住笑用自己的衣袖给他擦干净脸。头一次见他这么狼狈、邋遢,却仍旧那么可爱,她细致轻柔地擦净他的脸,陆承寅一双黑亮的眼眸从未离开过她。就这样看着看着,他忽然吻住阿姿,像她对待他那般细致温柔……

    人在最幸福的时候,总会有担忧和害怕,害怕突然间失去这种幸福,幸福与痛苦的反差,给人造成至深的伤害和心理折磨,那将是痛不欲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