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和宝玉一听,颇有点意外。

    此时差不多已是申时时分,二人一路行走了半日,也觉得有些肚饿。

    水溶素来是个恬淡率性之人,听了老尼这话,就道:“有何不可。只是叨扰了师太半日,心里却觉过意不去。”水溶说着,看着宝玉道:“宝兄弟,你以为如何?”

    宝玉就道:“王爷既这样说,我当然也不好拂了师太的好意!”其实,北静王呼宝玉为‘宝兄弟’,初始,宝玉以为是万万不妥的。无奈,和北静王交往日深,越发看出他是个随和之人,他这样称呼,自是含了些许亲切之意。对于北静王的厚谊,宝玉虽知自己逾矩了,但也只好随他。

    “有劳师太了!”宝玉便朝老尼鞠了一躬。

    “阿弥陀佛!施主们谦逊了!既是远客,贫尼我自该款待才是,只是粗茶淡饭的,二位不要嫌弃了才是!”老尼说着,便引领着他二人往后院而去。

    芙蓉庵的后院紧邻一畦菜地,老尼请他二人在一间打水房坐下。水溶看着自己就着的桌椅,不过是几根衰败木头拼接而成,人坐在木凳子上,只是唧唧作响。

    水溶的心里,便升了几分感叹之意。因笑问宝玉:“这里怎样?”

    “我说好王爷以为如何,我若说不好,王爷又以为如何?”这里的环境,和他所住之处,相差自是天上地下。

    “但说无妨。”水溶亦笑。

    “这就须看心境了。若被囚在鸟笼,终日锦衣玉食,那也不过是一只豢养的精美动物。可若是心里无惧无忧了,得了自由,即便身在这陋室,口里吃着野菜,心里也是惬意的!”

    水溶听了宝玉这话,不禁将手一抚,叹道:“想不到荣国府里一位锦衣玉食的少年公子,竟能说出这番话来!真叫人可惊可叹!”

    宝玉听了,心里就得了意,笑问:“王爷惊什么,叹什么?”

    水溶正欲说话,就见一个青衣小尼从厨房出来,手里端了一个托盘。水溶注意看,但见托盘内两碗杂粮米饭,一碟酱萝卜,一碟姜,一碗乌黑的野菜,并一钵葛汤。

    宝玉心知老尼备饭,必定粗简,但没想到粗糙至此,因此举了筷子,心里迟疑。

    水溶联想起他方才所言,就笑:“既是人家好意,咱们怎能不吃?”说着,就悠然捡了块姜,放入口中。岂知,只吃了一口,就暗中皱了下眉,笑道:“虽然看着粗鄙,但吃入口中,却似美味!”

    宝玉见了,信以为真,便也捡了块萝卜放入口中,哪知味道又苦又涩,若不是看着那尼正走过来,简直就要一口吐出。

    “王爷您诓我!”宝玉皱着眉,就着米饭艰难咽了下去。

    “我没诓你!我只说的是恰似美味!”水溶端端正正地坐着,又夹了一点黑菜,面不改色地吃下去。

    老尼已走了过来,见他们果在用饭,便在旁道:“施主,小庙荒芜,没什么上好斋品,只能款待不周了!还请施主见谅!”

    水溶见了,就站起道:“师太何来此言。这已然很好了。”

    老尼听了,就念了句偈语,口中又叹:“阿弥陀佛!二位施主还请将就着用吧!只怕以后见了这样的饭菜,如甘似露而不可得!”

    说着,又不理他们了,只管叫小尼跟随她去种瓜摘豆。

    宝玉见了,总觉疑惑。

    水溶就对他道:“出家人的性子,大抵冷僻。你且不用多想。只是她口中说的那几句,我听来真觉另有深意。吃完了,咱们就向她道别。你看天也渐晚了,不如还是早点回城!”

    宝玉听了点头。出了后院,二人想去菜园寻老尼,无奈怎么都找寻不到。那菜地里本无松树的,可临走之际,宝玉分明瞧见地里多了棵树。暮霭之下,这菜园乃至庵堂,甚显飘渺。

    他心里又一恍惚,身不由己地随着水溶出了庵门。二人寻了马,趁着暮色,驾马回城。走至半途,忽见一玄衣人也骑着一匹硕马,追赶而来。玄衣人下了马,拦住水溶的去路,作了个跪揖,呈给他一封书信,就又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