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游少明好像看到了自己的亲娘,可是他娘早就入土了。难道他也……

    猛然从睡梦中惊醒,抬手擦了脸上的冷汗,才发现自己又身在客栈,戚染正睡在他床边。

    这丫头定是守了他一整天,心中有些暖和,久日不见还真有些想她了。想到上次那盒胭脂他就有些后悔,当时就应该买下来的。

    手伸向她的脸正想摸一摸,屋外突来的脚步声吓的他缩回了手,戚染揉了揉鼻子似乎要醒了,为防尴尬游少明干脆就倒在床上装睡。

    良人怎么还没醒?

    戚染替他将被褥衾高了些,门被推开,戚染回头就见到庐舟子和寒漪。

    “寒漪姐姐……”

    寒漪将手指竖在唇边做出噤声。

    戚染看到庐舟子正拿着那本厚厚的医典拼命地翻,双眉皱的跟毛毛虫似的。

    庐舟子忽然将医典一盒,长长叹了一声。

    “庐神医是想到什么办法了吗?”寒漪小声询问。

    庐舟子摇头,“没有,本来把那胳膊砍了兴许还能保住性命,现在毒性已经蔓延至全身,砍了胳膊也不行了”

    “难道要把少明哥哥整个人给砍了吗?”戚染眨巴着眼睛,眼泪说来就来。

    “赤焰砂并非一般,如今毒入膏肓已经药石无灵了”

    “不行,我不要良人死,我不要,不要!”戚染趴在床边握着他的手拼命地摇头。

    “就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因着庐舟子是神医以为找到他就能解毒。一路上也没太担忧游少明的毒,如今突然一句‘药石无灵’当真是打击到了她。

    寒漪眼眶有些湿润,却又不想落泪“一定还有办法的,对不对”

    她拉着庐舟子的衣袖问他。

    可是庐舟子还是摇头,任由她拉着,半天才开口说,“我只能用要先保住他几天的性命”

    “几天的性命?”戚染回头,面上泪水早已泛滥成灾。

    “对,最多三天”庐舟子犹豫着说,“三天之后全身溃烂而死”

    也许是医者见惯了生死别离,虽难受,却比戚染和寒漪要好些。

    “戚染你去哪儿?”

    “我要为良人找药,我要救良人”

    戚染哭着跑出去,寒漪不放心,也跟着出来。

    庐舟子再次抱起那本厚厚的医典边找法子边叹息着离开屋子。

    屋内一片寂静,游少明睁开眼望着屋顶,一滴清泪滑落。很快又被他擦去,男儿流血不流泪,爹平时就是这么教他的。可惜他就快看不到爹了,庐舟子他们的对话,他全听到了,最为清楚的便是——最多三天!

    说着流血不流泪,可是面对死亡,人,还是脆弱的。

    游少明掀开被褥,顿时结舌,自己的脚也是一片红肿。原以为小毒小伤,原来真的会要人命的。

    淡红的脸上浮出冷淡的笑,他艰难地穿好鞋子,寻了支笔在桌上写下——‘珍重勿念’。

    然后离开了客栈。

    ——————

    游少明离开客栈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死。

    他的想法是:反正都是要死的,与其全身溃烂死的那么难看,倒不如自杀来的痛快。

    于是,他去药铺买砒霜。

    药铺掌柜见他长得一表人才衣冠显贵出手阔绰,怎么也不像是家里又老鼠的人,掌柜的害怕自己惹上官司,死活都不卖给他。

    在游少明一番撕拉推扯你不卖我就不走的死缠烂打之下,掌柜的妥协了,卖给了他一小包砒霜,仅仅一小包像金子一般珍贵。

    游少明出了药铺找到一个僻静的小树林,小心翼翼的揭开那两重纸包裹的砒霜,粉末堆在一起,正要往嘴里倒,一阵秋风刮来……啥都不剩。

    洒在地上的粉末面积铺的又散又大,仿佛是怕他会趴在地上将那粉末舔去。

    他会想到自杀就是想留个全尸死得体面些,趴在地上舔砒霜那么损面子的事,他才不干。

    好在抬头还能看见一颗壮实的树干,于是乎他解下了腰带。毕竟上吊也是一个留全尸的好方法。

    腰带搭在树上,他扯了扯没扯断,这下放心了。

    把脑袋放上去的时候,腰带无征兆的断了……

    游少明抬头仰望苍穹,大喊道“为什么连死都不让我如愿!”

    离开小树林,他来到一处水源不错的河边。正准备跳下去,一旁的大婶挥着棒槌朝他吼道,“没看到我在洗衣服吗?寻死换条河去!”

    大婶看到他那红色的手,一脸的鄙夷,定是得了什么怪病来这儿寻死。也不想想她以后还怎么在这条河洗衣啊?现在的年轻人就是欠思虑。

    可怜的游少明只要暗自神伤地离开河水。他就想不通了,为什么留个全尸就那么困难!

    ——————

    街道一匹受了惊的马从远处冲来,跶跶的马蹄踏在地上颇有声势。有点脑子的百姓纷纷让到街两旁。

    游少明看到那英俊的疯马踏来,顿感寻死的机会来了,二话不说就冲到路中央。

    岂料路中同一时间竟跑来一五六岁大的孩童,耳边是妇女惊慌的恐叫。

    马蹄扬起眼看就要踏在小孩身上,妇人的尖叫,百姓惊呼。千钧一发之际,游少明伸手就抱住那孩子,一个翻身滚到路边。疯马疾驰,从身旁飞速而过,又错失了一个寻死的机会。

    “小宝……”妇人从对面惊呼着赶来,抱过那哇哇大哭的小孩,失声道“小宝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这一幕好熟悉,小时候娘不也是这样抱着自己担心着问自己伤到哪儿了么?

    游少明干涩的眼睛泛起雾气,妇人抱起孩子连连向他道谢,谢他救了自己的孩子。

    虽然这次没死成,但他不后悔,三天的时间,他还有机会寻死。

    游少明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大街之上,往来的人群拥挤如浮云飘过,他也像朵云,一朵回不了天空的云。人之将死,心境不同,或许是这原因,导致他没能注意到耳边焦急的呼喊。

    戚染和寒漪的焦急的呼喊声就像疾风擦过他的耳廓,似有感觉,却又不清不楚,熟悉的身影就这么擦肩而过了……

    “这位大婶,你有没有看到一个个子很高,身着宝蓝色衣服的男子?”寒漪很有礼貌的拉住一位妇人。

    “有啊”那妇人将手里的衣盆放在阶梯上,然后手指大街,寒漪回头只见十多个蓝衣高个来来往往的年轻男子散落在人群中,唯独没有游少明的影子。

    “姑娘不是我说你,这找人你得说个具体的特征,你刚说的这满大街都是,照这样找到天黑也找不到的”

    具体特征?少明的具体特征?

    “他的手是红色的”寒漪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特征了。

    妇人端着盆子忽然就想到,“我上午洗衣服就碰到个跳河的,那手,噫……跟萝卜似的……”

    “寻死?”戚染的声音不知从何传来,紧接着人就跑到寒漪身边,她拉着那妇人不停地摇晃,边哭边喊“他在哪啊?怎么会寻死呢?!”

    “就在那林子后面”

    “啊,那么远?怎么来得及就良人啊!”戚染松了那妇人的手,拼了命般往那小树林里冲去,她要找到她的良人,不能让他有事。

    “戚染……”寒漪朝她伸手,却连衣角也没抓住,戚染速度快得像阵风似的。

    妇人拉住寒漪对她说“我怕他真跳了,就把他给赶跑了”

    “大婶,谢谢你,我得去找他”寒漪像她道了谢,就往街尾跑去。

    少明真想到寻死那就没时间耽搁,更没时间折回去找戚染回来,她得抓紧时间在少明干傻事之前将他找到才是。树林在街头,戚染没找到人自然会回来。

    在漓江这个地方于她是人生地不熟,再加上找一个人就更困难。无殇他们在城外找,她和戚染则内城寻找,庐舟子和夜九儿在找解药,也不知道他们找到少明了没有,还有庐神医的解药。

    寒漪在街尾的商铺酒楼都打听遍了也没人见过少明,最后出来的是漓江城内的醉花楼,还是被老鸨赶出来的。少明喜美人,来到漓江最不容错过的必是醉花楼如今连青搂都没他的影子,这使的寒漪不得不沮丧了。

    失望的目光看向渐渐成红的夕阳,这一落山就天黑了,少明只有三天的时间,现在到底在哪儿?怎么样了?

    就在着急思虑之际无意间看到一少年撞了一个正在进铁铺的大叔,那青年还道了歉,可是……

    可是他是小偷。

    想当年她骁骁虎在邺城就是以盗闻名,这点小计俩又怎能瞒得了她?

    寒漪截住那正要溜走的少年,三下五除二就将他给放倒,夺了那少年抢来的钱袋向空中一抛,随后又单手接住,动作熟稔的比他还厉害,她对那少年说教“所谓盗亦有道,你偷那大叔的钱袋着实不厚道啊?我是不是该把你交给官府呢?”

    交给官府?少年不怕,她还不敢去呢。毕竟她和夜无殇是从苍冥逃来的不宜太张扬,不过吓吓他还是可以的,想当年她骁骁虎也只是偷偷贾国舅府上搜刮来的民脂民膏,还不曾想他这般没品没德偷老人家的东西。

    “别,别,女侠饶命……”少年挥摆着手求饶“我以后不敢了”

    寒漪霸气的将他从地上拽起“记住你今天说的”然后将他放了。

    初来漓江不应惹事,更何况她今天没时间,不然定要好好整整这个欺盗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