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不错,如果没有放逐漓江,本王早已死在后宫权势之下”他看向她,目光柔和又深情。

    寒漪望向江水,躲过那太过灼热的目光,江中月,仿佛触手可及,却点指即散。波光粼粼,浮光掠影,就是晚风之下,也很难留住原有的形态。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不知为何,此句从口中飘出,体会之深,深彻入骨,不管爹娘还是傅相,她都来不及道别。

    明明他在忧伤,此刻竟是转嫁到她的身上。

    她抬眸瞻仰月光,他却留恋她的侧脸,淡淡的忧伤从她嘴角的笑靥中流出,在他心中挥之不去。

    “那我呢?”

    “恩?”寒漪转而看向他。

    夜无殇在夜色里对着她大声说道“树欲静而风不止,但我却一直待在这儿,你会看到吗?”

    两人就此对望,心中没有山棱,没有障碍,隔着薄薄的空气几步的距离,就连风,也在此刻静止,和他一样,在静静地等着她的答案。

    “我……”她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他眼里的期待是她最不想伤害的。

    大船无意识的摇晃,寒漪一把载到他怀里,风刮的呼啸,水面月亮的倒影支离破碎。一片水花炸开,十几个黑衣人从水中跃出,刀刃被水打磨的雪亮映着月光泛起幽寒。

    “回船舱”夜无殇一把推开寒漪。

    寒漪折回,与他并肩而站“他们要杀我们,回船舱也没用,倒不如和你一起对付”

    她看到他眼里的担忧,莞尔,“我不会拖你后腿的”

    她的潜台词是指她会保护好自己,夜无殇对她一笑,完全藐视了面前排列整齐的一派刀剑。

    船内已然乱成一团,犹能听见戚染夸张的叫喊声和游少明的责备声,此刻能听到少明的责备声,想来他们还是安全的。

    夜无殇掌风提起玄铁宝剑横在两人面前,冷笑着说,“盛坛主曾说很期待与本王的下一战,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要交手了”

    “冥王记性倒是不错,还记得我们的战约”盛樊余虽在回答,但语气肃杀的不带一丝情绪。毕竟他上次所说的是对将死之人,谁知道夜无殇不仅没死,还若无其事地出现在他面前。

    寒漪还是第一次见到盛樊余的真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尤其是眼角的轮廓,似乎曾相识。她暗自摇头,一定是被刺杀的次数多了,他的形象已经在她心中印下了,即使之前没见过。

    盛樊余一身黑色夜行衣披月流光,手中长剑劈开朦胧月色朝他们刺来。刀剑相击在耳边呲声作响,船摇晃的厉害,剑风击向江面,瞬时水花四溅。

    夜无殇与寒漪背脊相靠,视线所及四周都是举剑相向杀手,盛樊余独自立于船头,手中长剑剑尖滑下的血滴殷红醒目,空气中弥散这血腥味,寒漪余光瞥到夜无殇的左肩,一条手掌长的血痕映入眼中。

    她握紧了从敌人手中夺来的宝剑,浅声说“这些杀手交给我,你专心对付盛樊余”极力地掩饰自己的恸色,发出的声音还是不自觉地沙哑。

    夜无殇知她所忧,故作轻松道“我没事,你自己要小心”

    他的话语就是能有安人心神的力量。

    祭坛的杀手非等闲,她一直都知道,武功的进步无外乎锻炼,沿途的追杀暗杀已经将她的武功磨练到成熟,对付盛樊余是不足,对付他手下的杀手还是可以的。

    江船动荡混乱甚矣,霎时刀光剑影水光流动,船夫和其帮手已然死于非命,红色映着融融血光在江间弥散。

    东方未晞,江间起了雾色。

    一艘华丽的大船硬是被打斗整的四分五裂,幸得游太守准备的小舟。游少明将最后一个庐舟子带到小舟上,转身对戚染说“你带老庐和公主先走”

    “那你呢?”戚染拉着游少明的手急切问道。

    游少明轻轻地拉下她的手,对她说“骁骁和无殇还在船上,我得去救他们”

    “不行,我要和你一起去”戚染将他抱的紧紧脑袋贴在他胸前,双手环着他的腰板死不撒手。

    游少明拍拍她的脑袋,硬是将她从他身上拽了开来,“这里只有我俩会武功,所以你要留下来保护公主和神医……我只是去帮无殇,不会有事的”

    说完,他轻轻在戚染额间印上一吻,这是第一次他主动吻她。

    戚染哭着看着他离开,跳上那艘即将沉没的大船,雾色愈来愈浓很快笼罩了整片江面,也将游少明的身影吞噬,戚染望着白茫茫的前方,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

    “快走吧”夜九儿将戚染拉回小舟,此时庐舟子的竹篙抵着大船撑出数丈远,夜九儿安慰她,说“少明哥哥武功不弱,他们不会有事的,反倒我们留在那儿只会连累他们”

    戚染嗯了一声点点头,官绿色的长袖上沾满泪渍,她勉强露出一张笑脸,帮着他们一同撑船。

    “无殇、骁骁,你们在哪儿?”

    浓雾遮目,已经看不到事物,却能让其他的感官变的敏觉,比如……耳边的疾风。

    游少明一个旋身,长剑刺破了他的衣襟贴着脖颈穿出,只消一点便能割破他脖颈的血管,剑下散魂。

    长剑刺出来不及收回,后果只能是被杀。游少明转身一剑劈下,白茫中只见一蓬血雾,再听‘咚’的一声,应是尸体落入江中之声。

    “少明我们们在这里?”寒漪呼喊。

    夜无殇将她的手攥的紧紧的,两人在一片雾色中寻着游少明的身影,终于在一片白茫中一个身影摇晃过来。

    走近了,是游少明的脸,少了几分放荡不羁。

    他朝两人走来,严肃的笑容挂在脸上,“无殇、寒漪,终于找到你们了”

    他拽着寒漪的衣裳,急切着要带他们离开“船要沉了,我们快……啊……”话没说完,人已被夜无殇一掌打下船头。

    寒漪听着落水声,急忙甩开夜无殇的手,趴在船沿朝着看不见的江面呼唤,最后才转向身边的他“你干嘛把少明打下江中,他好心来救我们……”

    “他不是少明”夜无殇冷静分析道,“少明只会叫你‘骁骁’,也没他那么正经的笑容”

    “可是他长得真的很像……”

    “骁骁,我终于找到你们了”寒漪张着嘴巴,欲出的话语被游少明那张咧开的笑脸给堵住。

    游少明看着她呆滞的表情,好不着急啊,拍着大腿喊道“船都快沉了,你们还愣在这儿干什么!”

    这么浮夸的表情,是了,这才像她认识的游少明嘛。

    寒漪敛眸笑了笑,三人这才拨开浓雾踩着一块能容下三个人的木板沿江漂流。

    江中的日出别有一番风味,从云中腾起,从雾里升出,将火红洒向江面,红光粼粼,连江水也忍不住畅动。

    寒漪一直看着似远又近的日出,朝霞将她的脸印的通红,周身也霞帔着身,白里透红如仙女一般悦目。

    朝霞之中另有一道光射过来,灼热又冰凉,却并不矛盾,因为那是夜无殇的目光,她转眸对上他的视线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蓦然低下头,含糊着悄声道了句‘对不起’。

    因在船上误会他伤了游少明,她以为这含糊的言语他不会听到,却想叉了。

    “你没发现是正常的,祭坛除了用毒,还擅长易容,易容之术更是精湛,若非他叫你‘寒漪’我也不敢断定他不是少明”

    他的解释让她陷入了沉思,一直以来都不敢认真去思考的问题。

    舟板顺水而下根本不需要游少明浪费体力。他弃了竹篙往后退了两步,退到寒漪的面前,将一张装满喜悦的脸挡在她的面前,呲牙笑问“骁骁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我在想瑾言是何时加入祭坛?何时学的武功?何时开始恨自己?她究竟经历了什么?”她的目光从波澜起伏的江面转向夜无殇,想要从他深邃的瞳眸里得到答案“……你到底知道多少?又是何时知道的?”

    她问的很直接,已经肯定了他是知道这件事的。

    无殇说到易容术的时候,她就想到了傅瑾言。傅瑾言来冥王府为她庆祝生辰,那时右手上光滑如初没有一点儿伤痕,是因为那时的人不是她。以及小晨说她看到自己和瑾言杀了寒魇,那个像自己的人也是冒充易容的。和瑾言同出同进的只有她身边的丫鬟,祭坛的人。只是自己愚钝的太久。

    “希望的,不希望的,都已发生,现在在追究过往已然没有意义,你又何必追究过去徒增伤感呢?”这回换作夜无殇望着江面,“就像这条江,没有人去在乎它曾近淹死过什么人”

    “是没有人在乎它曾经淹死过什么人,可是有人在乎它曾淹死过多少人……好警惕后人”

    “既然警惕之心已有,还需调查么?”

    两人看似莫名奇妙的对话,听得游少明云里雾里,他看了看夜无殇,又看了看寒漪,最后长叹一句,“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没听懂?”

    夜无殇转开话题“我们这是要去哪儿?难道就这么顺流直下,随波而去?”

    寒漪也问他“对啊,还有九儿他们去哪儿了?”

    两人转话题都转的一致,游少明都不知道该先回答谁的才好,思考一下,还是先回答寒漪的话,因为他也不知道他们这是要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