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殇手掌捏成拳头状,手中那方丝帕褶皱的可怕。

    他大步上前一把拽住床榻边那握着皇后手腕的贾宝贤,“傅瑾言还跟你说了什么!”

    傅瑾言,他怎么知道是傅瑾言?贾宝贤诧异,手腕间传来勒痛,仿若骨碎,她咬牙疼却不敢言。

    “本王耐心有限,你还不快说”

    “万岵山,言侧妃把傅大小姐带去沽酒村的万岵山,要你孤身前去万岵山救人”贾宝贤眼泪弯弯地说着,却不忘最为关键的,“如果我和太子没有平安归府,摄政王就是去了万岵山,也救不了傅姑娘!”

    傅瑾言是说过太子未归府便救不了傅雨骁,只是她将筹码多加了个自己,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可不想死,她还要和太子一同登上那至上高位。

    夜无殇将令牌交由青冥,交代他道“拿着令牌去冥王府,让游少明放人,本王去趟万岵山”

    “王爷不可……”万岵山危机重重,祭坛的杀手定埋伏此处,夜无殇此去必是凶多吉少。可是他想要说的话,夜无殇已经听不到了。青冥眼前只留下那道远去的白色身影。

    他看了看泪眼汪汪的贾宝贤,也只能照着主子说的办。

    贾宝贤捏着自己红肿的手腕,腕虽痛,脸上却难掩欣喜之色,奸谋权欲得逞之喜与当时的皇后如出一辙。看来冥王也并非无情,只是太过自信。

    ————

    万岵山位于邺城沽酒村内,因草木多而得名‘万岵’,那时的絮央草便是在万岵山下所采。万岵山在邺城与聚虎寨并称‘两险’,即易守难攻之地。山不高,却是草木繁多易躲藏,常人不易进入,更不易出来。它的半山腰和沽酒村的最高处齐平,想来傅瑾言是带着雨骁引他上半山腰来。

    黑鬃骝马是巫灵国进的上等宝马,整个苍冥也不到数十匹,这匹黑鬃骝马却是到了邺城之后便没了。夜无殇在邺城换了一匹快马直奔万岵山。耳畔疾风呼啸,仿佛一首旋急的音律催人上前,又似一场刀光剑影的预兆。

    苍冥城到邺城马不停蹄至少也得一整天的路程,来回便是两天的路程,若是有来无回那这天下便归了太子。傅瑾言真是将所有的都计算好了,算好了时间,算好了他对雨骁的感情,明知是调虎离山,却还是义无反顾的往里面闯。可是她却错算了夜无殇的能耐,居然只用了两个时辰,便找到万岵山来。

    沿途的埋伏是必然,祭坛的杀手将去万岵山的道路堵个水泻不通。夜无殇单枪匹马手中玄铁数日不饮血倒越发的灵活,剑走偏锋如长虹贯日直披而下,周遭树影攒动,片刻支离破解,和着杀手鲜红的血液,漫延出一条血路来。

    “你以为自己一人能敌过我祭坛百余杀手?”盛樊余藐视的声音伴着棘剑破风之声直刺入耳。

    两三片桃花飘落,面前俨然矗立着同样白衣的男子。

    “以一敌百却无胜算,但是擒贼擒王本王乐此不疲”挑衅之言自夜无殇口中说出,有着傲雪凌霜横扫千军之势。

    盛樊余俊容之上泛起不甘居下的波澜,很快长剑破空,朝着夜无殇袭来。

    玄铁宝剑因着夜无殇的内力在空中急速旋转,寒光划破五月苍穹,铎铎剑气从百余杀手中穿凿而过,飞血流珠,直迎向那撕风而来的长剑。

    两兵相接铿锵铮鸣,剑光睥日,隳斩万千。两人之战倒渺小了旁人,纵是百余杀手在此之间亦如蝼蚁。

    心中若有牵挂,剑招便趋于速战速决,如夜无殇所说的擒贼擒王,最后一招飞沙卷石,漫天飞沙迷漫之际一剑刺中盛樊余左肋。夜无殇收回玄铁宝剑半霁肃颜道了句:你输了!

    “少主……”玄铁宝剑抽出肩肋声伴着盛樊余手下的惊呼声结束了此战。

    盛樊余一手捂着肩,一手高举阻止后涌上前的杀手。

    输?呵,与夜无殇对战多次,似乎也没赢过。他淡然冷笑,冰冷的眸子里镶满了冰凌,挥去手下对夜无殇讽笑道“我是输了此战,你却输了江山”

    他是输了,却也赢了。可是夜无殇,从他离开苍冥城那刻起,便输了,输了所有。

    “得失衡与,江山美人难全,本王所要的是与心爱之人携手俯瞰盛世江山,若是没了相守之人,江山于我便如黄土飞沙,不要也罢”夜无殇潇洒淡然的语气飘在空气中如一缕轻烟,袅袅而过,反倒是繁重的江山显得累赘。

    曾经计划着皇位是为了向父皇证明自己的实力,为了苍冥国祚万年。如今争夺皇位,是为了她,为了他们将来不受制于人。太子即位,加上恨他入骨的傅瑾言,怕这苍冥再无他和寒漪的立足之地,所以他要先下手为强,软禁太子摄政朝野。如今为她弃了江山,他亦然无怨无悔,只恨自己不能一直陪在她身边护她周全。

    为了女人放弃江山是他盛樊余永远达不到的境界,翻掌横过沽酒村的方向,以最决绝的眼神看着他,道“万岵山就在前方,我倒是很期待与冥王的下一战”说着脚下移步,退出一条染血的宽敞大道。

    玄铁宝剑归鞘,夜无殇抚了抚胸口,毅然走上他让出的路,只是速度比之前慢了些许。

    待夜无殇走远,手下这才躬身问道“少主为何不斩草除根杀了夜无殇,反而放虎归山?”说着还不忘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以表心中愤愤。

    归山却是,但虎……

    盛樊余脸上露出喜怒难辨的笑意,成功掩盖了受伤的痛色,“他伤我之重,难道他就安然无恙毫无损伤?”别有深意的笑容被微风吹散,他又道“如今的夜无殇只是强弩之末,根本入不了鲁缟”

    夜无殇去救寒漪,结果只能是双双赴死。会放他去万岵山,只因答应了她,把夜无殇交给她处置。

    ————

    烈日炎炎,万岵山崖上的风吹在身上却泛着寒意,青丝在风中颤动纠缠就如这尘世中的恩恩怨怨纠葛缠绕错综到难以释解。若要释解,便要从头开始,傅瑾言早早便将寒漪押上了半山腰。今日她便要释解这纠缠已久的宿怨。

    悬崖峭壁,傅瑾言抓着寒漪的手臂,两人就这么站在悬崖边最险的地方。

    寒漪发丝凌乱,淡漠悄然的话语在风中散开来“既然恨我何不松手”

    只要傅瑾言一松手她就会掉下山崖,一切也将结束。

    傅瑾言押着她又向前方推了推,崖风吹得她衣袖鼓鼓,女子勾唇咬牙哏哏地吐出心中恨意“等夜无殇来了,我送你们一起死!”

    无殇!

    久违的名字从傅瑾言口中吐出,惊了她的心,寒漪抬头,一双翦眸水光莹莹,却泛着疼痛,“这就是你押我来万岵山的目的!”

    哈哈哈哈……

    傅瑾言大笑,抬头望着灰蒙的天,遂又看向她“你现在才知道,晚了!”指着山崖对面那模糊晃动的身影,“你看,他来了”

    寒漪猛然看向她正前方,那个熟悉的身影由远及近,由模糊到清晰,仿若云雾之中朝她走来。稳重而坚毅的脚步,每一步都像踩在她心上,痛的窒息又难受,她拼命地摇头,眼泪模糊了视线,“无殇,不要过来,走啊……”

    她的喊声非但没有制止他前进的步伐,反倒让他心慌意乱,脚步更加的快而疾。

    傅瑾言看着面前那又爱又恨的男人,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痛。

    “你还是来了,‘摄,政,王’!”傅瑾言一字一顿咬着‘摄政王’三个字,语气甚是讽刺。

    夜无殇没有答她的话,狭长的眼眸一直落在她压制的寒漪身上。墨瞳染上痛色,阴鸷又怜惜。寒漪一袭白裳染了星星点点的血红,衣摆在风里摇曳,远望就像生在悬崖边的红梅随风曼舞,转瞬便会乘风归去。

    傅瑾言顺势将寒漪提了起来,这样她身上的血迹更加醒目。

    夜无殇静立不安,喜怒不形于色此刻皆抛掷脑外,“你到底想怎样?”

    “当然是想你死咯”傅瑾言甜甜地答道,甜腻的嗓音中不难听出那份嗜血的杀意。

    “你为什么要来,会死的……”寒漪望定了他,声音哽咽不能自已。

    “你说过永远不会抛下我,如果你死了那就食言了。为了不让你有食言的机会,所以我来了”简简单单他说的。

    寒漪此刻竟是笑着哭,因那份暖意而笑,也因处境而哭。心里酸酸的,曾经她说过永远不会抛下他,可是最后自己的诺言却由他来实现,如何才能不心酸。

    脖子间一紧,傅瑾言竟掐住了她的脖子,窒息的感觉令她昏昏欲厥,她艰难地睁着眼睛,看着眼前还能再见的一切……

    “你不是很爱她么,那我就毁了她”傅瑾言看着夜无殇,却是在他眼里看到了从容,那眼神仿佛在对寒漪说:等我。他的瞳仁里鲜有的清澈,倒映的却只有寒漪,没有一丝一毫属于她的身影。

    突然手掌一阵冰冷,带鞘的玄铁宝剑竟挑开了她的手,将她与寒漪分开来。夜无殇一个旋身将寒漪紧紧抱在了怀里。

    寒漪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还能依靠在他的怀抱,那个冰冷的怀抱竟是让她那般的不舍,伸手还没触及到他消瘦的脸庞,傅瑾言的掌风劈了过来,将两人再次分开。

    寒漪跌倒在地,眼看着他和傅瑾言在嶙峋边交手。曾经的妹妹,亲人,何以变成现在这般仇杀。

    傅瑾言出手招招狠绝,皆透着宿久的恨意。夜无殇没有留情,只是玄铁宝剑一直未出鞘,这应是他最后的底线了吧。

    傅瑾言纵身足尖点踏,这是两人第二次正面交手,第一次是在飞烟阁,他挟持了她逼着盈香退了地牢里祭坛的人好让傅雨骁得救。悬崖之上,袖影翻飞,凌洌掌风扫过,残枝削叶,傅瑾言却不知可否断舍心中的那根丝。

    双掌相击,夜无殇一把将她打下悬崖……

    “瑾言——”

    寒漪惊的大叫,扑到悬崖边,才稍松了口气。最后一刻夜无殇并没松手,傅瑾言被他拉着悬在半空中,下面云雾弥漫,只要夜无殇一松手,她便要葬身崖底。

    寒漪紧揪着夜无殇的衣裳,颤抖着说道“无殇不要松手”

    夜无殇转而看向她,不必言说,他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傅瑾言再怎么不仁,她都不能不义,只救她这一次算是报答傅相养育之恩,自此再无瓜葛。

    “呵呵,你松手啊,我一死,你们就能双宿双栖了”悬崖边,傅瑾言的笑着嘲讽,眼泪和痛一并流出。

    夜无殇看着她绝美的容颜扭曲异常,冷漠地说“本王不松手,只为寒漪”

    原以为是他心生内疚,可笑竟是怕寒漪内疚,傅瑾言望定了他,那张冷漠的脸色永远只是对她,不甘的怒火熇熇燃烧,眼里最后一丝希冀也支离破碎。她另一只贴在崖壁上的手突然用力,借着冲力攀上悬崖却在电光火石的一瞬将一直抓着她手的夜无殇拉下了悬崖。既然无情,那就去死吧!

    “无殇————!!!”寒漪惊骇地大叫,直直冲向崖边,伸手却只探到空气,悬崖上冰冷的空气。

    傅瑾言重回山崖正想着怎么收拾寒漪,却见那道单薄的身影像流光一样滑过她眼前,寒漪竟也跳了下去,在夜无殇落下的地方。

    两道白影迅速落入山间云雾,傅瑾言站在悬崖边看着下面,这是她要的结果呵,“死了,哈哈哈……”女子笑,笑的悲怆。

    嘈杂的脚步声靠近,盈香领着祭坛的杀手赶来正见到对着空气大笑的傅瑾言,忙上前问她,“冥王和寒漪姑娘掉下去了……?”

    万岵山只有这一个地方,还被祭坛的人团团围住。夜无殇有去无回想来也只有这一种结果。

    盈香正才想着傅瑾言此刻的心情,女子却说了句平淡又令人心惊的话“让祭坛的杀手把万岵山封了,我要见到夜无殇和寒漪的尸体”

    一天见不到尸体,就很难相信他们死了,毕竟万岵山不高,谁知道老天不会眷顾他们呢。

    “是,我这就派人围了万岵山,去崖底寻去”盈香说道,沉默了片刻又道,“少主他受了伤……”

    “樊余受伤了?你怎么不早说!”衣襟被风拉扯的翻飞,傅瑾言回头望了一眼山崖,踩着碎石离开了万岵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