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丝被削去寸缕,飘扬自空中而下。

    两道白影纠缠厮战,利器相碰如破寒冰,光芒乍现。

    白衣女子雷厉风行的剑法加之深厚的内力如破堤江水直击向傅雨骁。

    嘶——

    一道血红的口子在雨骁胳膊上划开,血涌如泉。

    傅雨骁跌倒在地,捂着受伤的胳膊,上次被她长剑所伤的也是这个胳膊,就连伤口都是同一个地方。

    鲜血从手指缝里流出,一滴一滴落在地面,没有了白雪的衬托,单调的可怕。

    傅雨骁咬紧牙关忍着疼痛,额间渗出细汗。清澈的眼眸里倒映着白衣女子步步逼近的长剑……

    雨骁单手撑着地面不停地往后挪动,做着无用的挣扎,“就算让我死,你也该给我个理由,总要让我死得明白”

    回答她的是白衣女子怨毒的目光,以及……移向她的长剑。

    傅雨骁星眸微眯,须臾,又大睁,仿佛穿透面纱看到了女子的仙姿丽颜。

    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疼痛,有的只是那张熟悉到心痛的容颜。

    就在白衣女子手中宝剑移上她脖颈时,她道,“……瑾言?”

    泠然之声如符咒令剑锋顿在她面前,片刻,更加迅速的刺向她……

    刀光火石一瞬,黑影剑风‘嘭’的挑开长剑,擎苍以剑还击救下傅雨骁。

    雨骁抚着受伤的胳膊站在一边看着擎苍和那白衣女子对战。

    像,不论是身形还是眼睛……都和瑾言如出一辙。可是瑾言不会武功,更不会杀自己。她,究竟是谁,为何三番两次的要杀自己?

    白衣女子赢她胜在迅速,可终不敌擎苍的刚劲之力。擎苍一跃如飓风起挥剑朝她砍下,沧啷一声长剑落地,白衣女子迅速收手,雪白的手背上赫然一道触目的血痕,伤在右手。

    擎苍举剑对着白衣女子欲砍下致命一剑……

    “不要——”傅雨骁厉声惊喝,扯到胳膊上的伤口,痛到呲牙俎咧。

    她不知道为什么,潜意识战胜理智逼着她阻止。

    擎苍收了剑,白衣女子负伤逃走,转身的那一眼如淬了毒的利箭直射到雨骁心底。她摇头在心里暗否,不是瑾言,一定不是瑾言,她的妹妹那么善良,不会有那般仇恨的眼神,不会的……

    “傅姑娘?”男子俊朗的脸在看到她手臂上的伤后变得阴沉,一种护主不利的自责涌上眉目。

    “带我去见无殇!”傅雨骁抓着他的胳膊,完全忽略了自己的伤痛,语气坚决到颤抖,“带我去见无殇!!”

    擎苍沉默,神色犹豫片刻,带着傅雨骁前去。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针叶松林,傅雨骁留意这条陌生的路,凝眉蹙然“这不是出城的路,无殇到底在哪里?”

    这条路确实不是出城之路,更像是去邺城的路。她不是不相信擎苍,只是心中的不安令她无法思考其他,一心只想快点见到他。

    “王爷了受伤,在我的天机阁”擎苍如是道。

    他受了伤?重不重?

    这是她的第一想法,却没问出口,只化作脚下更快的速度。月白色的裙裾拖过地面,留下道道蜒痕。

    天空一声乍响,青雾缭缭,似暗号。擎苍忽然止住脚步,面色凝重看着青雾散去。

    青雾散去,一道青影落地,单膝跪于擎苍面前,“启禀阁主,苍冥城外抓到一来历不明的女子”

    该男子是夜无殇的影卫,名青冥,她记得。

    擎苍看了眼傅雨骁,对青冥道,“你带傅姑娘去见王爷,我现在就去看看”

    说完,墨衣翻飞,转眼就不见了踪迹。

    天机阁创立于二十四年前,隐于苍冥境内,崛起于近两年。即夜无殇从漓江归来。

    邺城位于苍冥城南部,玉宇琼阁,街檐勾角,集热闹与人群为一体,繁华甚然。介于苍冥和邺城之间,这便是天机阁。

    明明阁楼就在眼前,青冥却带她绕了最远的路走上楼宇。定是机关陷阱置于此处。

    一颗焦急的心在站到门口时忽然平静,一直处于混乱状态的思绪终于理顺了,知道他没死就好,为什么还要来见他。

    人就是这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是个错,却还要坚持,却连自己都不知道在坚持什么。

    推开半掩的门扉傅雨骁凝立在屋外。已是近黄昏,夜无殇侧躺在床榻上,霞光将他苍白的脸覆上一层橘红,略有怀旧之色。乌黑的青丝随意散乱,夕阳霞光淡淡流泻。长睫如扇,剑眉斜飞,狭长的眸鸷微睁,在看到来人时闪过一道亮光,久违的相见,迟到的惊喜。

    “雨骁?”低沉的嗓音将沉淀多日的情愫带出,虚弱的神色在见到她的那一刻消散殆尽。

    他撑着床榻起身,肩膀上一道柔软的力道,傅雨骁已经走到他身边,伸手来扶他,敛眸,长睫遮住了她眼里对他的关心,含糊道,“既然受了伤就别起来了”

    含含糊糊的声调柔柔的,宛如丝缎滑过心间,滑腻而软和。

    夜无殇扣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拉入怀里,胳膊上的伤令傅雨骁疼得轻嘶了一声。他的怀抱一如既往的冷,她却又无比安心。除却冥河之毒,这个怀抱应是无比的温暖吧。

    这样想着,傅雨骁贪恋般往他怀里钻了一分,仅一分,让他寒冷的心得了片刻温暖。

    夜无殇的手拦着她的脊背,感到她绷紧的身躯瞬间放松下来。

    她原谅我了!

    这是他脑海里闪过的第一想法,心中喜悦如江水肆涌,修长五指揽过少女纤腰,声音低沉而欣喜,“早知道受伤能得你原谅,本王的计划真该早点施行”

    计划?傅雨骁从他怀里钻出,翦水双眸疑惑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夜无殇笑了笑,伸手再次将她揽入怀里,“父皇病危,太子已经开始行动了,本王若不将计就计,怎么将他一网打尽?”

    “人生何其短,为什么要一直算计厮杀呢”于她更短,短到只剩两年的光阴。

    他以为她会理解他的处境和初衷,却不料她的一句话浇灭他所有的壮志筹谋。

    她的顺从,她的乖巧,突然让他产生了错觉。这样无所谓的女子,还是她吗?

    气氛压抑的可怕,明明两个人挨的很近,心却隔了千山万重,那道坎怎么都越不过去。

    她,还是没有原谅他。

    霞光笼罩着怀里的她,为她披了一大片橘色。女子熟悉的面容隐在霞光的橘影里,看不真切,只乌压压一头青丝柔顺披散,乌压压一片,遮住了所有的情绪。

    天色渐晚,窗外霞光又红了几分,傅雨骁依偎在他怀里,两人就像红霞天边的两朵被染红的白云,轻而飘,飘在一起挨的很近,心却离的远,远到陌生,无法真正靠近彼此。

    臂膀间一阵酥痒,夜无殇低下头,她嫩白的食指正在他胳膊上来往摩挲,“这是……?”

    他的手臂上一道深刻的牙齿印,紧抓着她的眼球不放。

    脑海中闪过熟悉的场景,澜漪阁,一个女子抓住他的手,将袖子抡开,张口就咬了下去。那个女子就是她。

    傅雨骁转脸看向他,夜无殇迅速将衣袖拂了下来,盖住那排牙齿印,问了一个不相干却很重要的问题,“你怎么会出来找我?”

    “我……听说你被太子抓住了”确实是听说,听小晨说,小晨听小蝶说。

    “本王没事,缓兵之计而已”

    太子要对付他,他必须要有万全之策,倒是她怎么会得到这个消息呢,难道傅瑾言已经开始行动了!!

    想到这里,夜无殇迅速扶起她的身子,双手覆在她的肩膀上,语气万分凝重,“你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人?”他很想问她有没有遇到傅瑾言,可是他不能,傅雨骁她一直都当傅瑾言是同父异母的亲妹妹,他不想伤她的心。

    “没……没有”傅雨骁言辞微闪,她还是不相信那个白衣蒙面女子是瑾言。手不自觉地捂住自己受伤的胳膊,早前已经处理掉衣服上的血迹,此刻却觉得伤口异常的疼痛。

    夜无殇没看到她忍痛的表情,长松了一口气,“没有就好”

    如今的傅瑾言已非当初,傅雨骁离她越远越好。

    压抑的气氛愈浓,傅雨骁挑了了无关紧要的话题,“晏峰去哪儿了,怎么没看到他”头伸向屋外,又道“还有庐神医,他怎么不在你身边”

    “庐舟子和少明在来的路上,晏峰去……”他顿了顿又道“……接应寒魇”

    寒魇——好久远的名字。

    深深地刻在她心底,久到盖上了数层棉被,久到遗忘。

    陌生又熟悉的两个字,令她捂着伤处的手指深陷,将伤口压的生疼。

    痛意显于脸,不等夜无殇开口,傅雨骁抚着胳膊离开床榻走出阁楼。

    傅雨骁落寂的背影,像一团忧伤的云朵自他的视线里慢慢飘远,夜无殇伸手去触摸,却是遥不可及。也许,这就是他们两的距离,天空和白云,云随飘在空中,却总无法挨近。

    寒魇没有找到梓棠花,却得来梓棠花在苍冥国的消息,所以他回来了。

    床榻边一张雪白的丝帕遗落,上面绣着两只鸭子,也许是鸳鸯,一角还绣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殇”字。

    夜无殇拾起,唇角勾出一道柔和的弧度。

    她曾嘲笑九儿绣的凤凰鸡不鸡鸟不鸟,她绣的这鸳鸯也是一半像鸭子。不过只要是她绣的,他不介意有多难看,如果她能亲手送给他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