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的血可以解他的毒,难怪他会对自己这么好,难怪他会说喜欢自己,保护自己。原是自己于他还有利用的价值,呵,他能不保护自己么?

    喉咙一阵猩甜,胸口气血翻涌,傅雨骁额间渗出细汗,她捂着胸口佯装镇定,“你说完了就离开吧”

    平声静气之态让王芙错愕,从傅雨骁背后绕到她面前,盯着她面无表情的脸,惊诧,“你……你不是应该恨王爷他……”

    “我叫你离开”

    拂袖,掀起一股劲风将门打开,这样明白的逐客令,王芙再也无脸厚待下去,扬眉,愤愤而去。

    “哼”房门‘砰’的一声被王芙带上。

    傅雨骁一口血痰吐出,整个人虚脱地趴到案几上,眼泪混淆着衣裳上的点点血渍,一点一点化开。

    单薄的身子像一方半搭在桌面上的白色锦缎,正在一点一点滑落,最终掉在地上无人问津。

    她靠在门上不停地摇头,双手紧紧抱着自己。她的世界只剩下自己。

    若是王芙是来向自己炫耀,是来挑衅,那么她真的做到了。

    屋外阳光明媚,屋内一片阴霾,像地狱般。雨骁坐在地上蜷缩在门边,垂首埋入膝盖。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应是在亭子里的那深情一吻。犹记得他那时说的话——

    “让本王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雨骁,本王喜欢你,别再离开本王了”

    颤抖中的深情让人为之心痛,对之动容。感觉,就是那时产生,或者更久之前,久到……儿时坐在一起吃冰糖葫芦,看彩虹,替他打架赶跑坏人……

    呵呵,当初的回忆快乐又甜蜜,如今就只剩痛苦。推你入地狱的人,曾经带你进过云端。真相很伤人,从天上摔倒地狱的感觉,很痛,很苦,痛得麻木,苦到抬头就能看见地狱的黑和冷,双手环着自己的双臂,凉彻入骨。

    双腿蜷缩在地上,到僵硬,到麻木,浑浑噩噩间恍听到有女子的敲门声。雨骁想睁开眼,却发现四周一片黑暗。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腾空,落入一片冰冷,是他么?

    再睁开眼,面前一张娇俏到精致的容颜渐渐清晰,傅雨骁缓缓勾了勾唇,心里暗道:讨债的来了。

    “醒了”夜九儿一脸兴奋朝窗边大喊,“二哥,雨骁醒了”

    原来真的是他,他没走……

    傅雨骁被夜九儿扶着肩膀坐起,夜九儿很是细心地将软枕拿起来垫靠在她背后,软软的锦被衾起盖住她的身子,只露出一颗小脑袋。

    夜无殇迟疑半晌才来到她的床边,他握住她的手,冰凉的触觉让她清醒。

    屋子里没有丫鬟,小晨也不在,应是被他们遣走了。

    气氛一下子静默下来,三个人谁也没说一句话,静的有点不自然。

    夜九儿将帷幔撸起拴了起来,开口就是为他说话,“你不知道,刚刚怎么叫都不开门,屋子里没动静,把我和二哥都给吓死了,尤其是二哥,急的……”

    “让九儿挂心了”雨骁虚弱开口,目光一刻也没停留在他身上,仿佛坐在自己身边的是空气。

    人心之间,但凡有了缝隙,才会有外人离间。

    夜无殇心中一痛,望着她的一双黑眸促狭而深。

    静默的气氛被打破,却是尴尬异常,夜九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夜无殇看似多余的,其实屋子里她才是,本来她的醉翁之意也不在此。

    傅雨骁觉得闷,抽出手晾在被子外,夜九儿忙上前拉住她的手,长话短说,“豆豆的事二哥都跟我说过了,我不怪你,你也不要自责了”

    说起豆豆,心中难免有些伤感,毕竟曾是她的爱宠。

    “九儿……”雨骁反握她手,手指间的摩挲触感无不宣示她心中的愧意“对不起”

    “都说了不怪你了,怎么还说对不起!”

    夜九儿像个老人家一般絮絮叨叨安慰了良久,见把她逗笑了,九儿忽然话锋一转看向夜无殇,“要说对不起,还得二哥来说,他为了你居然连妹妹都欺负,敢明目张胆的抢我的东西”

    傅雨骁脸上笑容顿消,夜无殇沉默不语,夜九儿感觉事情好像不单与她的爱宠有关。顺手将夜无殇的手拉过放到傅雨骁掌心“你们聊,我身体不适,去看看神医”

    应该是‘去让神医看看’才对。

    夜九儿逃了,澜漪阁里只剩下两人。

    夜无殇看着她,她看着被子……余光却还是留意着他。从何时开始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她的心。

    “我累了”

    傅雨骁想抽手,怎么也抽不回。他的大掌紧紧攥着她的手,冰冷将其包裹。令她不得不抬头看他。

    “你到底想怎……唔……”她的话被他冰凉而霸道的吻封住。

    夜无殇按着她的后脑勺,舌尖轻易地抵开她的唇,深深地纠缠着她。

    傅雨骁心下一狠,咬上他的唇,夜无殇皱眉,直到两人嘴里都尝到血腥味,他才松开,傅雨骁靠在床边身上的锦被滑落,唇瓣上的殷红将的苍白的脸色衬得几许动人。

    夜无殇从床沿边站起身,修长的食指弯曲,擦过薄唇,一道血色弥留指廓,“你就这么恨本王?”

    “不恨”淡淡的,她违心道,“雨骁弑母是个大逆不道的罪人,出了冥王府如过街之鼠人人喊打,无家可归,王爷肯收留我,我感激都来不及,怎么会恨呢”

    的确,出了冥王府,没有他的影卫暗中保护,等待她的不只是孩童的石子。

    明明是感激之语,他却听不出一丁点的感激,更多的是讽刺,愤恨。

    “你好好休息吧”夜无殇酿跄两步,捂着疼痛的胸口,退出澜漪阁。

    她是真的将他恨上了。

    ————

    此后,一连数十日,都不曾见到夜无殇。

    药,还在喝,药汁入喉苦涩异常,却不及心中苦痛万分之一。以她的性格糊弄小晨拒绝喝药完全没问题。可是,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

    澜漪阁的台阶不染纤尘,她爱干净,所以他总是派人将她的住处打扫的一尘不染。

    素衣,白鞋,踏过台阶时,惊闻瓷碗破碎之声。

    是小晨……

    傅雨骁咚咚的几步跑下楼,小晨正在收拾碎碗瓷片,小丫头一边拾一边还哭着。

    雨骁上前去将她扶了起来,以袖拭去她脸上的泪珠“怎么了?谁欺负你?”

    小晨一把抱住她的腰肢,贴在她腰间哭道,“姐姐,你去救救王爷哥哥吧”

    “他怎么了”傅雨骁将她拽开,手中的力道不经意间令她蹙眉。

    “刚刚是小蝶打翻了碗,她说王爷哥哥被太子困在苍冥城外回不了府上,现在已经没有人能护着姐姐了”小晨抬起手背擦着眼睛,“姐姐,你快去把王爷哥哥救回来吧”

    小晨还是向着她,还是担心她的。

    “你待在澜漪阁哪也别去,我出去找他”

    傅雨骁松开手,提着裙裾朝跑出冥王府后面的马场跑去。原以为这是王芙的计谋,原来是真的。若是平日定会有晏峰和他的影卫拦着她,如今她一路上畅通无阻,看来他真的出事了。

    傅雨骁心乱如麻,出了冥王府直接朝苍冥城外驾马而去。

    手中的宝剑紧了又紧,原来自己还在乎他,一直都在乎。

    途经一片针叶林,小道两旁并列着和相府后院一样的针叶松,春天的针叶松,针叶透新绿,松枝垂头挂。一针一叶,无不勾起往事——

    和瑾瑜在针叶松下追逐打闹,小晨来了之后三个人更是围着针叶松打雪仗。还有宗祠附近,每当罚跪祠堂时她就抬眼望着祠堂外的针叶松,不管何时罚跪,总有针叶松相伴。

    可惜,爹和瑾瑜不理她了。娘也再不会罚她跪祠堂……

    飘散的思绪被一阵阴戾之风拉回。春日的风应是温暖和煦,此刻却狂吹乍作,卷起道路中的碎石直击向身下的黑马。

    傅雨骁紧握马缰的手被勒的生疼,马儿受惊纵鬣长嘶,将背上的她甩了下来。

    傅雨骁被它摔在地上,胳膊磕上碎石,痛到骨子里。她咬牙从地上站起,但见黑马狂跑嘶鸣,不消片刻轰然倒地,溅起尘埃无数。待尘土落地,赫然几根绿色松针扎在马腹上。

    没有足够的内力,很难将自然草木运用成杀人利器。

    针叶林杀意暗涌,傅雨骁握紧手中宝剑,目光留意着针叶林细微的动静。

    一道白练从林间飞出,迅速而凌厉如寒芒剑锋袭向她。傅雨骁身形向后一仰,挥剑斩断白练,白练一截一截漫天而飞。

    剑光破练而收,眼前女子白衣似雪,俨然是那日将她和寒魇逼至悬崖之人。

    纤影素裳,墨发披肩,纱巾遮面。犹如白梅屹立,清冷之中泛起的杀意让人不寒而栗。

    截断的白练飘落在她手中的长剑上,但见长剑一转‘嘶’的一声,一道寒光白练变作齑粉化为乌有。

    许是有过一次交手,傅雨骁对她的剑法已有了解,那便是——快!

    “不管你我有何过节,今日我没空和你纠缠”

    傅雨骁大步上前,那把亮锃锃的寒锋横在她面前,紧接着凌厉剑风一波一波朝她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