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是要住店还是打尖啊?”

    “住店。”薄欢随手将手中马的缰绳扔给上前献殷勤的店小二,跨步,大步走进客栈,跟店掌柜要了一间上好的房间,随着跑堂的进了房,关上房门就疲惫不堪地倒躺在榻上。

    身体无比的疲惫,可是却怎么也睡不着,才一闭眼,萧玠那张华美无匹的俊脸便冷不防地冒了出来。

    他说他只有她一个人了,让她不要离开自己,可是不过眨眼睛,她便不辞而别,奔赴了千里之外,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东月国。

    他如今得到了整个北祈国,就登基之事都要忙上许久,应是没有空余出的时间来怨恨她的不告而别吧?

    只虽这么想,但是,心里还是莫名的虚了……一想到他疲惫的眼神,落寞的背影,便不自觉地揪紧了心。

    她其实是不愿也不想离开他的,只是,她的孩子,她的子莘,均被强行带到了这儿来,她没有办法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继续若无其事地留在北祈的深宫当中。

    她是真没想到,当年那个极端狂傲的小屁孩,如今长本事了,居然敢掳走她的儿子和弟弟,算计起她来了!

    不过,知道他另有目的,她倒也不那么担心她儿子和子莘的安全了……阿桓还不至于蠢到对他们动手,令她才刚到东月国,便将他恨之入骨了!

    只是,敢对她做出这种事情来,她还是恨得牙痒痒。想到那日她因为找不到子莘而心急如焚,突然一枚扎着纸团的飞镖就飞到了她的跟前,纸上明明白白写着她的儿子和弟弟都在他的手中,要想救他们,就要独自赴约东月国一见。她当时气得直接将手中的纸团碾为齑粉。

    “笃笃笃……”不适时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薄欢坐起来,起身去开门。

    原来是店小二将她之前点的饭菜端过来了,薄欢从他手里接过端盘,却没有吃饭的胃口,只胡乱扒拉了几口饭,就再次爬上榻补眠去。

    现在还弄不清楚阿桓到底想要做什么,她得打起精神来应付才是……她曾经将他当做亲弟弟来看待,打自心底,她不愿与他站到对立面的。

    辗转到深夜,总算才睡了过去,稀里糊涂地,好像眨眼间天便亮了。

    天方破晓,门外便再次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薄欢以为是店小二,也没多想,随意整理了一下着装,便起身走过去。

    然而,房门一经打开,她便再也无法保持平静。

    门外站着的少年,身材颀长,眉眼如画,五官精致漂亮得令所有女人汗颜,唯独一双如画的眼睛,冷冰冰的,睨视着她,有着她不曾从他眼里见过的寒芒。

    她没想到,不过一年未见,那个在她心底仅与子莘一般大小的阿桓,竟一下子长高了这么多,已经高出她有一个半头,脸上也褪去了昔日的稚气与青涩,而带上了足以令所有闺中少女痴狂的迷魅光芒。

    若非熟悉的轮廓五官犹在,只是变得有了棱角,她委实有些不敢认他了。

    强压下心底的震惊与隐怒,薄欢面上一片平静,微扬的嘴角带着微讽,“自我踏进东月国的第一步,便已处于你的监视当中?”

    楚桓蹙了蹙眉,许是没从她的脸上看出惊诧与措手不及,心底的愤然愈发的明显了,冷哼一声,“别太把你自己当回事了,你还不值得我这么做。”他早猜到她会只身赴约而来,却没有让人在两国交界处等候她,而是在东月国的都城邕都等她,反正这一年多他都熬过来了,还会在意这十天半个月?只是,自昨夜影卫向他禀报她已经抵达邕都之后,他好不容易才压下立即赶来见她的冲动,当夜却失眠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黎明破晓,便再也熬不住,飞一般跑来了。

    说到底,他的忍耐心,在她的面前,总是轻而易举地决堤崩塌。

    薄欢自是不知道他的心思是这般的复杂纠结,闻言只是淡淡地勾起唇角,讥嘲之意却更浓了,“既然我在你眼里这般一文不值,为何要掳走我的孩子和子莘?”一想到她从孩子出生到现在,都不曾见过他一面……而这始作俑者便是眼前这个漂亮得像只骄傲的孔雀的少年,心中的怒火便有如燎燃之火,越烧越旺,当下看他的目光也有些掩饰不去愤怒了。

    楚桓被她用这种愤然的目光瞪着,竟是忍不住的心虚了,只是嘴上仍不肯认输,“是你失约在先,你违背了我们的约定,不管我对你做什么,都是对你这个言而无信的死黑面的惩罚!”

    薄欢愣了愣,“我违背了什么约定?”竟令这家伙愤怒怨恨到如斯地步,不惜掳走她的孩子和弟弟以作惩罚?

    楚桓见她这一头雾水的模样,更是怒上加怒,自己满心惦记着被折磨得没一天好受的事儿,她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走之前,分明让人转达给你,让你等我一年,我再去接你!你却忘掉了我们的约定,嫁给萧玠那个小人,还为他生了个小小人!”

    “……”

    看着他一脸的怒不可遏,薄欢只觉得语塞,半天才有气无力地说道:“阿桓,不是满世界都只围着你一个人转的。你不告而别,也没跟我商量过一句半句,就扔下这么一句让我等你一年,我便真的听了你的等你一年?这不是约定,约定是双方相约好的,而你这一举动,只是单方面的意愿,而非我所愿,你明白吗?”若是她心里喜欢他,那或许还有些背叛的因素存在……但是,她自始至终,只把他当做弟弟看待,压根就没往旁边想歪一点点!

    结果这臭小子,就因为这事儿,而干出这么缺德的事情来,真是……

    楚桓微微一怔,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有些倔强地咬了咬唇,移开视线,“我一直将这个约定当做我坚持下去的力量,若非记着这个约定,我早就被自己的亲哥哥害死了……可原来,这个约定在你眼里,根本什么都不是,甚至从未存在过。”

    帝位之谋一向得来不易,薄欢可以想象得到他在与众兄弟之间相争,直至最终的脱颖而出,定是吃了不少的苦头。

    一时间,心中对他的怒火,不自觉地熄了不少,声音也带了些暖意,抬手过去握住他的手掌,“阿桓,你在我眼里心里,一直都是最亲的亲人一般重要,不管有没有这个约定,我都是希望你能够好好的。如今你顺利得到整个东月国,我是打自心底替你高兴的。我们不要再闹了,你把我的孩子和子莘还给我,好不好?”

    想来他闹出这么一出,也是为了引她来见他,如今她已经在他的面前了,他应该也不会再继续拘着人不放才是。

    楚桓垂眸,看了看她柔软雪白的手掌,唇角不自禁地扬了扬,反手一握,改为他握住她的手,“你要见他们,我自然不会拦着的,你随我去吧。”

    薄欢见他松了口,顿时心中激动不已,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至今无缘得见的孩子,便觉得眼眶一阵发热,又是心酸又是兴奋的。

    楚桓拉着她走出客栈,她站在门口,发现外面停放着一辆豪华瑰丽的马车,不像是一般人家能够拥有的,心中隐隐有了戒意,不动声色地问:“阿桓,你要带我去哪里?”

    “那个小小人,还有你的弟弟,他们都在宫中,我自然是要带你进宫啊。”楚桓也不遮遮掩掩,直接说道。

    薄欢想到那守卫森严的深宫大院,又想到自己在南夏国被洛玥关在皇宫整整九个月,不得不多留了一个心眼,从他掌心抽回手,“我不进宫,你把孩子和子莘带出来,我就在这客栈等你们。”

    楚桓低头,看了看突然空了的掌心,心里顿时跟着空荡荡的,像是丢失了什么东西一般,半天才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瞪着她,“死黑面,现在可不是你讨价还价的时候!我告诉你,人就在宫中,出不来,你爱看不看!”

    言罢,狠狠甩袖,绕过她就往马车上爬,经过她的时候,还故意地狠狠地撞了她一下,末了回头瞥看她,一脸的得意。

    “……”薄欢不得不说,这小子越活越回去了!

    不过见他当真的掀开车帘上去了,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心里不由一急,尤其是想要见孩子的心情,迫切得令她没法再冷静下去。

    阿桓这小子性子偏激,若是因为她而迁怒孩子和子莘,对他们做出伤害之举,那她真的可能会疯掉的!

    罢了,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她就不信,自己真的会被这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给拿捏在手掌中了!

    想到这里,薄欢不再犹豫,跟着跨步,上了马车。

    感觉到马车上了人,原本闭着双眸的楚桓缓缓地睁开,唇角微微上扬,带出了不加掩饰的愉悦笑意。

    看他得瑟的模样,薄欢心中有气,忍不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