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左右瞄了一眼,四周确实无人后,方才压低声音启禀:“相爷着小的来问娘娘一句:皇上可还回得来?”

    这叫什么话?

    窦涟漪大吃了一惊,脱口而出:“皇上当然回得来,皇上一定会回来。…………”

    “小姐,小的明白了,这就回去禀明相爷,小的先行告退。”说完,管家又拜了拜,恭身后退着离去。

    因为紧急,也为了遮人耳目,方才她只带了秀珠一路走过来的,这会只得原路走回去,心思重重的,一不小心崴了一下,幸好有秀珠托着不至跌倒,从来不觉得宫里的路是这么艰难,看似平坦无垠,却处处藏了机锋,一不小心,行将踏错哪怕半步,都会招来万劫不复的麻烦。

    一路上,她都在回味父亲叫管家来问的那句话:皇上还能回来吗?当时,她想都没想便冲口而答,这会想起来,内中必有隐情,父亲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但是无论发生了什么,她坚信他会回来,玄寂离,你说过让我等你回来,君无戏言,所以你一定要回来。

    回到皇后的冷芜宫,刚刚更了衣,换上了常服,门外有小太监通报:贤妃娘娘求见,她忙道:快请,素日除了请安,中宫极少有人来访,不知今儿个是什么风将这位端庄持重的贤妃给吹来了,而且早不来晚不来,偏是她心乱如麻的时候。

    “给皇后姐姐请安。”正思忖间,安景凉进得屋子,朝她福了一福。

    窦涟漪虚抬一下,吩咐道:“秀珠,看座,将太后前儿赏的六安茶为贤泡一杯来。”又笑道:“妹妹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安景凉在宫女搬来的绣凳上坐下,认真道:“原是应该天天来看姐姐的,可是后宫一摊子事,皇上又不在,所以总是不得空,姐姐不要见怪才好。”

    她不说,窦涟漪倒忘了,人家一直帮着太后协理后宫事宜,确实是个忙人,而无论在哪里,忙人一般都是握有实权的人,协理后宫绝对是一种权力与地位的象征,按常理应该是皇后统管后宫才是,谁叫自己不争气呢,因笑道:“知道皇上看重妹妹,妹妹忙,不必天天过来。”

    秀珠倒了茶来,一人一杯搁在小几上,安景凉看了秀珠一眼,又拿眼睛示意性地看向对面的皇后,窦涟漪回意,便吩咐道:“秀珠,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在门外盯着点,不要让人进来。”

    “是,娘娘。”秀珠恭应一声退了出去。

    安景凉端了兰花勾边小茶盅,浅啜了一口,复放下,一副闲话家常的口吻笑道:“秀珠是姐姐从娘家带来的吧,看着就机灵。”南窗支了一条鏠,阳光透过缝隙照进来,迎面投在安景凉的身上,如同罩了一层淡淡的金,看着有些不真实。

    “她还好,就是性子急了些,比不上妹妹身边的灵姗,又稳重又懂事。”窦涟漪不相信她此番前来,就为了聊一聊身边的这些小丫环,只是她兜兜转转,自己也不必着急,随着往下接便是。

    果然,安景凉有些沉不住了,沉稳如她,小茶盅端至唇边又放下,又端起来,终是没有喝一口便重新搁置在小几上,“姐姐,妹妹想来讨个准信:皇上还能回来吗?”

    又是这句,今天已有两个人问自己同样的问题,而这两个人都是以稳重著称的,看来风声鹤唳,箭在弦上,只有她这个毫无心计的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在保成殿祈求他早日平安归来。

    他一定会回来,她坚信。

    “皇上一定会回来。”所以,她也坚定地回答,不管谁问,都是这一句。

    安景凉轻舒了一口气,方才难得一见的紧张荡然不见,秀美的脸庞又恢复了往日的沉静端庄,用秀外慧中来形容她再贴切不过,笑着站了起来,福了一福:“打扰姐姐休息了,妹妹突然记起来太后昨儿吩咐下来,天儿热了,宫里的冷饮需得提前安排,妹妹便不陪姐姐了。”

    “快去吧,别耽误了正事才好。”窦涟漪欠了欠身,算是回礼,冲着门口叫了一声:“秀珠,送贤妃。”

    外面答应一声,门帘子随即掀开,安景凉走动的时候,腰肢扭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则狂,少一分则失了媚,款款摆出门去。

    秀珠一直将她送到门口,才转回来,因想着小姐方才走了一路,出了一身汗,刚一坐下安贤妃便来了,连擦拭一下都没来得及,便叫道:“小映子,去倒盆温水来,小卓子?小安子?……”一个一个点着名叫了一遍,还是无人应,合宫连她和小环在内共有六位宫女,六位小太监,小环被派去安排午膳了,其他的人都跑哪里去了,不由得火起,蹭蹭蹭跑到下人房,推开一看,两间都没有人,咦,都跑哪里去了?她拧着眉去往小厨房,还没走近,便听到里面戚戚喳喳的小声议论的声音,心中一动,便放慢了脚步,轻轻地走了过去。

    “你们听说了没有?”这是小映子的声音,他以前是跟淑妃的,后来给拨给皇后宫了。

    “什么事快说,别卖关子。”春儿不耐烦道:“外面没人置守,只怕娘娘有什么吩咐找不到人,秀珠又要发火了。”

    “就是,快点说吧。”其他人也一个劲地催了起来。

    小映子清了清嗓子,声音越怕又尖又细了,“听说皇上在前方打得不顺利,弹尽粮绝,可是后援迟迟不到,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众人齐声问。

    小映子不答,只用手指头指了指南边,众人俱不吭声了,良久,才有一个人不安地问道:“那若是皇上回不来了,会怎样?”

    “我们不怕,谁不知道皇后是太后的人。”之前对调进冷芜宫颇有怨言的小映子这回一副庆幸的模样。

    秀珠终于忍不住了,推开门进去,指着一众人:“主子的事情也是你们这些奴才议论的吗,给我听好了,方才的话都给我烂在肚子里,娘娘面前一个字也不要提,不然上头怪罪下来,只怕你们担不起。”这番话若是给小姐听到了,只怕会更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