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 aug 20 20:24:39 cst 2009

    这晚,冷然当然也就一直没有再见到潘其飞。他终究没有再来探望他的宝贝女儿,也没有想到要来接走自己的糟糠之妻,这一切似乎都可以归责于他的繁忙的交际应酬。呵,他对家庭的照顾远远不及他的爱人,以至于他的家庭地位不太牢固,明显地似乎要稍逊他的妻子。

    吃过晚饭,仍旧收拾停当,临走时的萧芳华指了指进门拐角处的那间原本是打算做书房用的现在却显然成了储藏室的房间,皱了皱眉说:“这间屋子要整理了,乱糟糟的,卫生……卫生,一定要注意卫生。”

    她语重心长耐人寻味的话,令冷然羞愧难当。但关上门后,他又觉得家庭卫生始终是两个人的事,为什么单单就冲着他来说?潘妙妍呢?就知道看住客厅和卧室的电视,泡着肉麻死人的有点像爱情神话的韩剧,家务事始终排第三,第二是睡觉!他隐隐生出对丈母娘的强烈不满,包括她对女儿的纵容。

    可不满归不满,冷然去过一趟卫生间后,终究还是决定彻底清理一下那个卫生死角,这当然不排除他对近来的种种惊疑。

    这样,冷然看了看客厅那口硕大的时钟,觉得时间还比较合适。如果再迟一点的话,一个人在里头估计多半会毛发耸然的吧。

    心虽是这么想,但匿藏很深惊悸的冷然还是把所有的灯都打亮了。灯虽然明亮了,但心内全是惧意。

    这间屋子真的很乱。

    婚后,临时租房过渡用的一些旧家具旧用品也都还在,打散了毫无章法地堆砌一地;装修后,那些还有点价值的余料也在,倒放得井然有序;然后,便是书,两个人两种不同专业的书,当然还包括娱乐、法制、经济等杂志类的刊物,整整有十几口纸箱的样子;最后,门边的空地显摆似的排列有几箱尚未启封的水果。

    这么乱,说实话,冷然也一直有想抽空捡拾捡拾的。可生活的节奏,家庭的烦琐,常常记得东头,便丢了西头。时间也过得快,一晃便是两年。

    冷然终于开始心惊胆颤地拾捡废墟,慢腾腾地熬过最艰难的那段时间。这期间,混乱中最怕的就是猛然间探出一件不知名的物什。

    幸好没有,冷然略略宽心,继续分类整理到一块,然后置放。要不是心虚的很,俨然就是一位高超的设计师。

    灯下,显然有些初具规划的样子了,冷然也就更加从容,放开了胆子去拿一打散落在纸箱外的杂志,准备搁到书架上。突然,就眼见半条人影冷不丁地窜来,他心魂俱裂撒了一地的零碎,这才听到潘妙妍的声音:“我的书……我自己来捡,你不要动。”随后,便嘎然而止,踪影也无。

    当真是一场要人命的人吓人,冷然好半天才喘回气来,脸色也苍白到几乎没有支撑身体的力量。一时间,他就好像被人巧施了定身术,只有一颗心空荡荡地悬挂在半空。

    冷然终于抚住心窝想把它摁回去,稍一低头,一幅对折过的画作显山露水地从跌落的那打杂志里跃然而出。他好奇地摊开它,画作里是潺潺的海水,蔚蓝的天空,高耸的海岬,感觉有海风的沙滩上,有一个安静伫足的模特儿……

    这个安静伫足的模特儿竟然还只是素描,哦,是一幅未完的画作。冷然心里盘旋了一阵,确认从没有看到过这幅未完画作,却总感觉那么的熟悉,在哪里见过?

    他多了一个心眼,运足目力仔细端详那个尚未着色的模特儿。他看到了眼睛,渐渐活过来的眼睛。活过来的眼睛意味着有双会动的眼珠,是的,一双惨戚戚的貌似无神的黑眼珠……

    冷然一阵痉挛,任画稿跌落下去,不敢再做多余的动作,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一溜烟钻出了房外,却再见大白脸。

    “你……你干什么?鬼里鬼气的!”大白脸显然也吓了一跳,肯定也是毫无表情地叫了起来。

    一个人在遭遇数度惊吓后,也许真的会疲软没有太多力气,冷然也就轻轻闭上眼睛,后背挨实了墙角任由自己滑了下去。由头至尾舞台上似乎就只有一个演员演着独角戏,他还能怨谁呢?

    气流似乎僵了,没有一丝风的夜晚沉寂得可怕。好一会,仿佛才从很远的地方走出窒息的冷然淡淡地说:“那……屋里有张画,是谁的?”

    “画?”覆盖着雪白面膜的潘妙妍依旧躺着不动,懒洋洋地似乎都不愿意说话。

    冷然知道这样问,肯定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们似乎也从来没能达成默契,也就只好勉勉强强地爬起身,相当狼狈地慢腾腾地几乎是一步一个脚印地返回了那间显然秒秒钟都有可能夺走他魂魄的储藏室。

    灯,幸好还没有关。他凑合着把那打杂志一并抓起,转身就跑,背后分明地又有一双惨戚戚的双瞳甚至夹带着阴风向他脑后袭来。他急忙“砰”地一声速度带上门。

    随后,冷然狠狠地,也就把那打杂志像烫手的芋头那样丢掉了都嫌太迟地掷到了沙发上。

    潘妙妍仍然不动神色,随手去抽。她似乎有着雷打下来漠然不动的性格,抽到什么是什么,这样那张画稿又跌落了出来,恰恰就掉在了她的身上。

    不防备地,一双惨戚戚的貌似无神的黑眼珠又毕现在冷然面前,似曾相识,诡异得足以使人哆嗦。

    这画作显然是一幅油画,在内行人看来算是极品,只是人物部分的色彩尚未完成。潘妙妍也在看,边说:“哦……可能是原来住在这里的人不小心落下的,我随手夹了起来,怎么了,有问题吗?”

    “为什么要留别人的东西?你不会丢掉吗?”冷然想也没想,自然而然提高了声调。

    “这么好的画干嘛丢掉,说不准人家记起来了,又来要,那……怎么办?”潘妙妍透过两个黑洞诧异地望过来,稀里哗啦地说了一通。

    冷然唯有苦笑,悄悄地再也没说一句话地走到了卫生间里头,然后很艰难地把门照旧反锁掉,似乎这样,这里才是他的世界,完完全全属于他的空间。

    然后水花四溅,他本想好好地理一理这三天来的所见所闻,那双更加真实的瞳孔却贴得他无法呼吸。黑暗中,更有无穷无尽的凶邪一环一环地将他死死缠绕。

    他再也无法闭上眼睛,索性擦干了眼圈周围的水珠,再把淋浴打到最大,任由密密麻麻的水点去冲刷自己那邪气充盈的身体,这才觉得有些舒适,然后也就忘了时间。

    等冷然从卫生间钻出来的时候,夜幕更沉,客厅那口大钟上的时针恰恰偏过了一天。而那张透着无穷魔力的未完画作却仿佛变得更加鲜艳夺目,偏偏就摊在了茶几上。

    潘妙妍这会竟又已不见。冷然再也无法忍受,随手抓起了一个垃圾袋,毫不犹豫地也就把画稿塞了进去,然后紧走几步,飞快地打开大门。

    没有风的暗夜,冷然凛然地面对门外一片的漆黑,心里却一直默念:“滚吧!滚吧!滚吧……滚到越远越好……”念到后来,竟有些哀求的拖音。他实在也没了抵抗的力量,只好深深地吸进一口气,仿佛手里有千斤重物,终于使尽吃奶的力气掷了出去。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对门竟然大开,看到冷然差点失去重心的那一掷,法医赵普自然露出了愕然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