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伦其实是能够理解杨千寻心里面的矛盾。

    一来是因为,其母朱氏以及其舅朱延寿,两人太过势利,只希望杨千寻嫁给手握重兵的大将或者将领的儿子,以结成姻亲、联盟,而徐温、李正伦手中,则无兵无权,加上在六年前,李正伦曾大闹神仙居,直接与朱氏结怨,是以如果李正伦贸然上门提亲,必然会遭到朱氏的强烈反对。杨千寻则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而另一个原因则是,杨千寻向来独立惯了,还没有做好与李正伦共同组建一个家庭的心理准备,甚至就连年龄的差距,也影响到了她的决定,她说要再等两年,也许就有那种“盼望着李正伦再长大一些”的心思在里头。

    李正伦自然不会强迫杨千寻,事实上,横亘在他们中间,最大的难题就在于朱氏。

    杨千寻自幼就是一个非常孝顺母亲的女孩。

    在杨千寻十四岁那年,母亲朱氏得了怪病,就连神医吴廷绍,亦束手无策,最后杨千寻翻遍医书,才从书中找来一种罕有的草药。杨千寻不但千辛万苦的找到草药,而且还亲自尝药,最后,虽然朱氏的怪病被杨千寻医治好了,但杨千寻本身,却在尝药的过程中,悔掉了自己嗓子。

    这也是为何李正伦一直以来,听杨千寻的声音,都是沙哑独特的缘故。

    事实上,杨千寻各方面的心理、生理情况,都已经到了“应该成婚”的阶段,但她又不想迫于年龄的压力,而面临“女大当婚”的难题,因此在潜意识里面,她希望自己不要长大、没有长大……

    而这个潜意识暗示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她的胸脯与六年前相比,变化不大。

    想到这里,李正伦忽然问道:“还记得我以前,跟你提过的眠觉术吗?”

    杨千寻点了点头,道:“记得啊,而且我也学会了不少,在医治别人伤痛的时候,我将眠觉术用以辅佐,对于减免病人的疼痛,多能收到奇效。”

    李正伦贼笑兮兮的道:“有没有想过用来医治你自己?你看你这小胸脯扁扁的,不觉得与你‘淮南第一美人’的赞誉,极度不和谐吗?”

    杨千寻不悦的白了李正伦一眼,道:“你自己才需要医治呢!”同时却是脸上一红,眼神中也流露出几分期待来。

    李正伦一本正经的分析起来,道:“任何一个女孩子胸部的发育,不外乎两种因素,一种是生理、一种是心理。生理因素与生俱来、无法改变,我们且不去提它,但心理因素则可以用眠觉术来唤起,进而对生理起到调节的作用。”

    杨千寻不可思议的道:“你的意思是,眠觉术还能、还能……”说到后面,只是眼神奇怪的看着她自己的乳房,嘴上却是害羞得再也说不下去了。

    李正伦道:“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我曾听说过一些案例,不少的女孩子,在十二至十六岁之间,因为怕胸部变大、惹人注目,所以就常常希望它不要大起来,对刚刚开始发育的嫩乳,遮遮掩掩的,就好像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事实上,这是李正伦在后世时,亲自经手过的案例。不过在这个年代,因为女子早早出嫁,她们在心理上,想对乳房遮遮掩掩的可能性不大。但对杨千寻而言,则刚好可以对号入座。因为她当年为了方便行走江湖,就常常女扮男装,潜意识里面,肯定不希望乳房变大起来,如此不断的暗示、暗示,就自然而然的影响其发育。

    科学研究表明,身体的发育,与一个人的心理因素,确实存在着某种密切且神秘的关联。

    杨千寻见李正伦说得头头是道,倒是有些相信起来,事实上,刚才李正伦接近她娇躯的时候,已经有了那种即将再度发育的感觉,这个时候,若再用眠觉术加以引导,说不定真能长出傲人的身材……哦不,不是“说不定”,而是一定能……

    “相信一定能行,所以就一定能行。”这正是当年李正伦教给她的“眠觉术”中的一大理论。

    李正伦见杨千寻已经明白过来,也就不再多说些什么,看了看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道:“这几天,我要离开鱼龙山庄一趟。到时候,你记得自己照顾好自己。”

    杨千寻颇有些失落的道:“去哪?该不是又去昪州吧?”杨千寻的猜测,并非是无的放矢。皆因在这六年之间,李正伦几乎每一年都会用十天乃至一个月的时间,去一趟昪州。而这个秘密,却没有多少人知道,因为每一次都是杨千寻替李正伦打掩护:说是外出帮她寻找草药。自然也就不会有人怀疑李正伦的行踪。

    李正伦点点头,道:“为了更有把握的战胜李建勋,我需要去昪州拿一样东西。”

    杨千寻皱眉道:“这个李建勋,当真那么厉害吗?”

    李正伦道:“圣门门主的关门子弟,终归是有些板斧的。不过你放心,当李建勋出言挑战我的那一刻,事实上,他就已经败了。因为他只知道自己的实力,却不知道我的实力。这一趟,之所以去昪州,只是为了更加轻松的打赢他。我要借助他现有的名声,为自己赢得威望,到时候再争取一个领军的机会。既然你已经定下两年的约定,那么我也正好用这两年的时间,立下战功,免得你母亲朱氏,再诸多排斥我这个地位低下的徐家养子。”

    “二郎!”杨千寻大为感动,她自然知道,情郎对那些南征北战的戎马生涯,并不感兴趣,但为了获得母亲的同意、免得自己左右为难,这才做出这个决定。

    杨千寻忽然情不自禁的翻转身来,整条身子叠在李正伦的身上,献出了一个深深的香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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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风湖。清心亭。

    李正伦原本是打算在同一天去见鱼上尘的,在安排好一些事情之后,就可连夜赶往昪州。但由于与杨千寻的关系,忽然得到了更深一层的发展,两人都极为不舍、颇有些如胶似漆的感觉,于是李正伦又多花了一天的时间,陪着杨千寻回扬州城畅游夜市、挑灯赏花。

    到了第二天,李正伦才找到鱼上尘,道:“我需要离开鱼龙山庄一阵子,学生们的作业,我已经安排下去,还劳烦鱼院长多多关照他们。”

    鱼上尘表情冷漠的道:“知道了。”

    李正伦微微一愕,自从他当日成功对鱼上尘施展眠觉术之后,这女人见到自己的时候,都是红光满面的,今天一见面,却如此反常,许是来了月例,心情欠佳。

    但算算日子,又好像不对,以李正伦的悉心观察,她的大姨妈,应该是在每月十五左右到来,因为在那个时候,鱼上尘通常都会请假、不出来见人,哪怕有什么特别重大的事情,她也只是以书信传达信息,见书而不见人。

    李正伦觉得古怪,不由逗了逗她,道:“是不是因为我要闭关修炼,眼看着就能打赢李建勋,眼看着就能声威大震、赢得一众学生的支持,眼看着就要赢了六年赌约、把你给彻底征服,心里面极度的不甘心呐?”

    鱼上尘却仍旧没有说话,只是愤恨不平的白了李正伦一眼。

    李正伦自讨没趣,在清心亭中默默的站了一阵,刚想打算离开,鱼上尘却忽然出声道:“你根本就不是闭关,你是要去昪州,对不对?你去昪州,是要去见昪州刺史王戎,对不对?”

    李正伦心中一震,想不到瞒了这么多年,到如今终于被鱼上尘察觉。

    鱼上尘凄冷的笑了一声,道:“你知道我是如何推断出来的吗?就是在昨天傍晚。我在那里,听你和杨千寻说了一整天的甜言蜜语,还听到你老老实实的跟她交待去处。你可以和她说实话,对我却一直存心欺骗!你对她的感情,是真心实意,对我却虚情假意!李正伦,你这个用情不专的骗子,我不想再见到你,你滚!”

    李正伦暗道自己糊涂,都怪昨日太享受与杨千寻的那种刺激的感觉,以至于心神松懈,连鱼上尘走到近处偷听都未能察觉。那个时候,若是杨渥等人派出刺客来暗杀自己,恐怕将要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

    见鱼上尘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李正伦索性把藏在心里的事情,全摊开来说,道:“没错,我是骗了你六年,但我仅仅只是在一件事情上骗了你,那就是早在六年前,我其实已经派人将禅书交给了昪州刺史王戎,并且与他交换了许多银两,用于兴建鱼龙山庄、用于建立‘飞音’系统,如果不是这样,你以为飞音能有如今的规模吗……”

    “……飞音组织,旗下分为‘飞鸽’‘飞鹰’‘飞虎’三大支队。其中‘飞鸽’以千里联络、传递消息为主,‘飞鹰’以追踪潜藏、刺探消息为主,而‘飞虎’则以严刑拷问、整理归档为主。这三支队伍,每一支都耗费庞大,其中涉及的各种费用,你应该比我清楚……”

    鱼上尘表情痛苦的道:“我对你的经济来源,其实早就有所怀疑,但禅书既然在你手里,愿赌服输,我并不想追究什么。我只是恼怒你,既然喜欢的是杨千寻,却为何偏偏又要来招惹我!难道你就不怕我因爱成恨,先下手杀掉杨千寻,然后再与你同归于尽吗!”话说完时,竟突然拔出长剑,剑尖直指李正伦咽喉,情绪失控、杀气纵横!

    李正伦登时无言以对。

    以往,他见到的鱼上尘,都是极其硬气的,不知道为何,今天她却如此激动反常。若说仅仅只是因为他昨日与杨千寻的关系被她发现,而导致她吃醋、失了理智,这根本就说不过去。因为他和杨千寻相恋、形影不离,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这些年,也不见鱼上尘如此发飙过。

    而导致鱼上尘暴走的原因,有可能是因为那天李正伦用了眠觉术,将她的芳心盗走,以至于她这几天,茶饭不思,为情所困。

    当然,也有可能是另外一些比他李正伦更为重要的因素,突然间给予了鱼上尘极大的打击,以至于她无处宣泄,才将所有不忿的情绪,全都转嫁到李正伦这边来。

    李正伦就试着宽慰道:“你听我说,我并没有招惹你。对于感情的事情,我从来都是认真的,对杨千寻如此,对你也是如此,我说要你以身相许,我说要你做我的女人,全部都是真的!但你若不能接受一个男人三妻四妾,或者认为所有花心的人都该死,那么我也无话可说,恐怕在这个世界上,你将再也找不到一个真正值得你去爱的男人……”

    “……你可以杀了我,但不管怎么样,我都是爱你的,爱你的……”

    李正伦这一番话,说得那叫一个掷地有声、有理有据。但内心其实多少有些惭愧。亦幸亏这是在这个男尊女卑、且是战火纷飞的年代,男丁多战死沙场,以至于男女比例严重失调,三妻四妾遂成常事。

    惭愧,不只是因为违背了他自己一直以来,对“一夫一妻”制度的认可;而更多的惭愧则是因为,他其实在感情上,并没有真正的爱过鱼上尘,对她,更多的是一种对于美人的占有**以及征服**,至少到目前为止,这是事实。

    但现在,为了能够稳定鱼上尘的情绪,他又不得不再一次欺骗她的感情,这一笔糊涂账,从“偷心”那一刻开始,只怕将会越来越纠缠不清。

    李正伦说完时,鱼上尘早已泪流满面,她手中的长剑“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然后整个人扑入李正伦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李正伦搂住鱼上尘,拍了拍她的玉背,正打算再说些动听的情话,来彻底稳住这个敏感、脆弱的女人,这时,却忽然听鱼上尘悲恸大哭,颤声道:“师尊她老人家,已经不在人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