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唐三藏、公孙胜和贾宝玉一路贪看风景,谈得兴浓,不觉错过宿头,待到夕阳出岫,倦鸟还林的时候,他们眼前却是一片山野,前无村,后无店。

    又得露宿了。

    其实在西天取经的路上,餐风饮露,野外扎营是家常便饭,唐僧自不必说,而公孙胜也是长年在外云游,所以他们两个都算得是户外活动的强驴,经验丰富,而且装备也齐全。宝玉半路出家,一无所有,什么都得和他俩搞共产了。

    宝玉倒是有一件宝物,就是那个老尼姑送的大口袋,装干粮比较给力,特别能装,只是装得太多时,有点份量,三藏与宝玉师徒都气力有限,公孙胜只得能者多劳。公孙觉得这不是长久之法,就授些练功之法给宝玉,宝玉左右无事,歇下来就练一练,体力见长,也可以背背干粮了,他已削发,背着这布袋,被公孙戏称为布袋和尚。

    这几天化缘的成果颇丰,三人把布袋中的馒头吃得饱了,坐在山石之上,听听松涛,听听泉吟,是夜繁星满天,一钩弦月,三人心清神怡,互相参参佛道,宝玉一时诗兴起来,便要与三藏和公孙胜联诗。

    公孙胜说:“你以前在大观园中和姐妹们常玩这个,我们怕不是你的对手。”

    宝玉说:“我的诗才不怎么的,在大观园中与姐妹赛诗时,长期是忝陪末座,再说我们又不是比赛,那歇后语怎么说的:刘玄德说种菜——无事消遣耳。”

    公孙胜不想拂了宝玉的兴致,笑说:“那行,就陪你玩玩。”

    三藏却只管摆手,说:“这个我不敢玩了,想当年,我路过一个荆棘岭,岭上有木仙庵,几个成了气候的树精扯着我谈诗,若不是徒儿悟空相救,险遭不测,从此,我不敢再在荒郊野岭谈诗,唯恐惹祸上身。眼下又在野外,要谈诗你们谈,我不掺合。”

    宝玉说:“师父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那我与公孙先生玩吧。”

    三藏就在旁边打坐,看着一钩明月出神。

    公孙胜说:“我没这经验,你先来。”

    宝玉回忆起探春结诗社,与众姐妹一起赛诗的情景,兴致就上来了,兴致一上来,灵感就快,早有两句了,指着山泉吟道:“身赳蟾宫意已秋,一钩明月孕清流。”

    公孙胜略一沉吟,指着竹林中的山径吟着:“竹因虚直能攀顶,径得斜弯好入幽。”

    宝玉略一思忖,抬头看峰顶,想象着溪水源头,吟道:“瀑落不胜高处冷……”

    公孙胜头抬得更高,直看到天上,抢吟道:“云行应向阔天游。”

    宝玉一竖大拇指,赞道:“抢得好,抢得妙!果然是入云龙的气度!”

    三藏实在按捺不住了,脱口接道:“人间若得廉风扫,玉宇澄泉景自悠。”

    公孙胜回过头来,伸出大拇指说:“三藏师父淡定得好!”

    宝玉咋巴一下嘴,说:“师父云空未必空,一首出世的诗,被你一收尾,入世了。”

    三藏说:“还是与时俱进好,现在报上天天说中国入世,中国都入世了,我们也不能太远世是吧。”

    宝玉哑然失笑,“师父啊,彼入世非此入世,那是说的入世贸组织呢!”

    三藏说:“差不多差不多,加入组织就是往人中间扎堆,就是入世。”

    公孙胜点头微笑,“这一解倒也别致,只是不知三藏师父身在取经路上,却心系中国的反腐事业,是啊,如今的中国,若能借得廉政风暴一扫腐败之落叶,必是玉宇澄清万里埃了。”

    三人说笑了一回,夜露下来,就搭起帐篷准备睡觉了。唐僧和公孙胜参加过张家界国际帐篷节,都有很时尚的帐篷。宝玉则只能选择与其中一个人混用帐篷。

    唐僧体胖心宽,睡觉时不免有异常香甜的呼噜,且帐篷亦因他的丰盈体态而略感挤迫。公孙胜清瘦,又是一个道家的练家子,呼吸吐纳功夫过硬,睡觉时无动无声。

    这个精彩二选一没有悬念,宝玉自然是和公孙胜混帐。

    半夜时分,一阵风声起来,把公孙胜惊醒,他睡觉时也是十分警觉灵敏的,坐起环视周围,觉得情况有异,急急地去推宝玉。这宝玉正是前三十年睡不醒的年龄,推了好半天,才睁开朦胧睡眼。

    “宝玉,你发现情况有什么不对?”

    “啊……”宝玉揉着眼睛,说:“我看到了繁星满天,银河垂地……”

    “想到什么了?”

    “想到了……很多啊,简直是浮想联翩啊,神秘壮丽的星空最能激发人的无限遐想,宇宙,人生,历史……和浩瀚的宇宙相比,人类何其渺小……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他说着说着竟摇头晃脑起来。

    “放屁!”公孙胜忍无可忍地打断了宝玉的话,“我现在只知道前不见帐篷,后不见三藏!”

    宝玉一激灵醒透了,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咦,帐篷呢?师父呢?怎么回事呢?”

    “你问我我问谁去?问神秘壮丽的星空去?”

    现在,他俩是真正地露宿在了草地上,帐篷不见了,旁边的唐僧,连人带帐篷都无影无踪。

    两个人面面相觑。公孙胜本能地握住松文古定剑,倾听四周的动静。

    呆了一会,这回倒是宝玉先开口了:“先生你怎么醒来的?怎么发现师父不见的?”

    “你整个一个十万个为什么啊,我就是听得一阵风响,一醒来,就这样了。”

    “风响?”宝玉歪着头琢磨一下,说:“你看吧,师父他什么诗不好吟,非得来一句什么——人间若得廉风扫——这下好了,他自己被一阵风扫没了!”

    “听你这话,是说你师父是个乌鸦嘴啊,简直岂有此理,这么大一个活人,能给风吹走,况且你师父那胖大模样跟日本相扑士似的,有风也是先吹我们两个吧。你能不能说点靠谱的,比如说,山贼把帐篷偷了……”

    “先生,这个难说啊,据古代志怪小说记载,西天路上有许多妖怪都会用风摄走人的,特别象师父这种看起来肉特别厚的人。你要说山贼我可不敢苟同,师父那帐篷时尚,山贼起盗心有可能,他怎么会把师父一起偷走呢……难道是绑架不成?”

    “就是啊,除非你师父监守自盗……这个不可能,我这脑子今天有点掉链子……”公孙胜为自己的思考过度难为情地笑了一笑。

    过一会儿,宝玉突然想起唐僧在路上讲的那个女儿国国王求亲的故事,“难道是女国王把唐僧偷去了?”

    “荒唐!女国王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不会做这种强人行径……”公孙胜受了这一启发,忽然想起什么,急问宝玉,“你那个什么杨二嫂的日记本还在吗?”

    宝玉野营时,一直是把日记本做枕头用的,他摸摸身下,“日记本还在!”

    公孙胜皱起眉头,“这就难解了。”

    宝玉心有不甘地旧话重提:“难道真象《西游漫记》中记载的那样,世上有贪吃唐僧肉的妖怪,一阵风把他摄去了?”

    关于妖风摄去唐僧,作为一件异闻,在史书上记载之多,不下于尼斯湖怪兽和ufo,但公孙胜是无神论者,一向不相信这些不经之谈。他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

    “不说不知道,世界真奇妙,凡事皆有可能啊,”宝玉想说服公孙胜,搜肠刮肚地寻找依据,“你看,地球人都说华南虎失踪了,前一向阳谷县县长,不是继刑警队的武松队长打了一只虎后,又宣称在景阳冈拍到一群华南虎的照片吗,还有那个徐老太逛南京……”

    “晕死!”公孙胜挥手制止他说下去,“这都是哪跟哪啊,这里既不是德云社的现场,也不是立波秀的舞台,你甭把自己当贫嘴的吴宗宪好不好!”

    且不说公孙宝玉二人惊疑不定,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现在说说唐僧的去向。

    史书上多次记载的唐僧被妖风摄去,今天以科学来解释,其实那所谓妖风,就是龙卷风。这种风经常把人和物卷走,古人不知,附会成妖。

    宝玉说唐僧是个乌鸦嘴,还真有点靠谱,他今晚确实是被风扫走了。至于公孙胜和宝玉,因为睡的位置在地势稍低的树下,而且从科学角度解释,两人也不象唐僧那么胖大,受风面小,侥幸只被卷去帐篷,人却没被卷走。

    唐僧做梦也想不到,好莱坞灾难大片中的龙卷风肆虐的场景,会在现实中出现,并且,还让他亲身体验。

    飞在空中,目中所见,比3d电影更刺激,浑身所感,比过山车蹦极更惊险,唐僧在云间辗转反侧翻来覆去,身周的浮云,象奔马掠过,他想,难道这就是以前那个徒弟孙悟空常吹嘘的什么筋斗云?

    这时候的唐僧,甚至连害怕都忘了,或者说,在这样激烈的翻腾中,他根本无暇害怕了。

    也不知过了千里万里,几世几劫,唐僧慢慢感风力减小,他也逐渐下落,他看到身下一片蔚蓝色,貌似是一片**……

    天亮了……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他身体正不由自主坠向海中一个岛屿。

    此时,那个海岛的沙滩上,有三个人,看着在天空中飞旋的唐僧而瞠目结舌。

    “刘皇叔,你看天上飞的是个什么人啊,难道是传说中的天使?”第一个问。

    “段王爷,会飞的不见得一定是天使,也有可能是鸟人啊!”第二个答。

    “你们东方人见识过花样跳伞没有,我看很象!”第三个说。

    正说着,这位飞来的,不知是天使还是鸟人还是跳伞运动员的人,渐渐就向沙滩坠下来,坠下来,三个人不约而同地跑上前去。

    扑……那个人掉于一个巨浪之上,巨浪冲向海岸,横向地化去那人下坠之力,在撞向海边礁石的一瞬,那人被甩起来,向前一个翻腾转体103d,落入没腰身的海水,双脚插入柔软的沙中站定。

    三人目瞪口呆。刘备惊叹说:“我只听说过天上掉下一个林妹妹,这天上掉下一个体操哥,可真是闻所未闻!”

    段正淳抚胸说:“这真是一片神奇的土地!”

    “是一个神奇的国度!”旁边的鲁滨逊同学一本正经地纠正。“它又将迎接第四位国民了!”

    惊魂未定的唐僧,抹去满面的海水,缓了缓气,大彻大悟地说:

    “浮云真似神马,神马都是浮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