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回了驭兽斋,江释见身上又有闲钱,就问碧心楠可否临时改换个更快些的,毕竟这一去九死一生,能省一炷香也是必须。碧心楠存了拉拢之心,便道:“怎换不得,我这就让老吴把那只脚程最快的流星给哥哥备好。”

    江释疑惑道:“你们这里最快的不是那凌霄绝吗?”

    碧心楠笑道:“这流星是我们驭兽斋珍藏,价格高得离谱,寻常人都未必听说过,故而并未列出,只有贵客和老主顾点名要时才拿出来售卖。”

    “这流星能有多快?”

    “此去帝都,只需一个日夜。”

    江释倒抽一口凉气,小爷我走了四年的征途,这只破鸟一日夜就追上了。要不说造物主就不公平,何不给小爷也多捏一对翅膀出来,三千烦恼丝尚可一根根搓开,这能再费你多少功夫。

    “这么珍贵的灵禽,只怕我负担不起吧,姑娘还是给我换个量身的。”早看出这小妞要巴结,他也不愿平白受人恩惠。更何况人家看上的是那些丹丸,他这个半吊子丹鼎师,灵丹尚且炼不齐全,可别再丢人现眼。

    “那便换了凌霄绝吧,收哥哥五千两租金,倒也合适。”

    听她一口一个哥哥叫的亲切,一直未曾搭话的江离又好气又好笑。

    江释倒没觉得有什么,不过这小妞还是给他让了许多利。他也是看上了凌霄绝的脚程,暗地里查看一番,真就还有一颗碧颜丹。他只知这丹丸是用来消除伤疤皱纹之类,另有些驻颜效果,实在没什么大用,布归农老光棍一个,只怕也是炼出来未雨绸缪或者纯粹就是闲得无聊。

    他此刻都还不知道这碧颜丹对有些人来说比命还重,只想着北邙山一行,便取了出来递给碧心楠。

    “我知道那鸟儿不止这个价,这是最后一颗碧颜丹,也算作租金,不知够不够。若是不够,等我回来再补齐可好?”

    看见那颗青翠欲滴的丹丸,碧心楠整个人都呆了。等江释递过,她方缓过神来,眼中竟隐隐含着泪光。她妙眼凝望着江释,一时欣喜若狂,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才想起到现在还没问客人姓名。

    “驭兽斋斋主碧阳东膝下幺女碧心楠,还不知哥哥如何称呼?”

    江释自报了姓名,碧心楠暗暗记下,思来想去,却是没听过这号人物。私下叫掌柜老吴去备了那流星,见时至正午,后面也做好了饭菜,便真诚的邀请江释兄妹留下。江释心头一桩急事,自是不愿多耽搁,婉拒了好意。碧心楠也不坚持,反正他日后还要回来归还那灵禽,不愁没有机会。

    江释得了那灵禽便匆匆赶了回去,没顾着放出灵禽查验,也还不知手里拿的其实是流星。

    回到住处,他草草咽了两口饭便着手准备此去北邙山需要带些什么,而后又去了军部协调,才晓得温良玉早已派人知会过了。这般忙到掌灯,就只剩一桩最棘手的事还没做。

    此去北邙山,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江离是肯定不能带去的,也想好了打发她去紫苏那里,也好有个人照应。但他深知那丫头的性子,怕是不容易说得通。倘若江离不知道有这一行,他还能圆个慌把她支开。却如今什么都晓得了,这一日跟着忙里忙外的准备,都还带着兴奋劲,猛然泼一盆冷水,说不得立刻就要发飙。

    想他也算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独独是一物降一物,被这小丫头片子克的死死的,平日里吼都不敢吼她一声。

    想起这茬他就觉得心烦意乱,不知该如何启齿。江离只道他担心这次试练成败,还围在身边又是揉肩又是捶腿,柔声给他安慰。

    “权当是去游山玩水好了,真有那般困难,半道再折回来就是了。”

    “阿离,我若是跟你讲些道理,你准能听我话么?”

    江释坐在椅子上把头扬起,却也不敢去看江离。江离揉肩的动作稍稍慢了些许,这要是换了往日,她定然顶嘴就是一句:“你倒说说,我什么时候不听话了?”

    不过今天江释的情绪明显有些低落,这番问话也少了平日里的七分玩笑,她心里疼惜,嘴上也就软了。转到他身前来蹲下,把个小脸贴在他大腿上,柔声道:“阿离一直都很听话啊。”

    江释长叹了口气,轻抚着她小脑袋,低声道:“此去北邙山路途遥远,山穷水恶,尤其断夜森林里危机重重,我只怕顾不上你。你不是想念紫苏,便去她那里先住些时日,且等我回来,可好?”

    江离猛然抬起头来,灵动的大眼里泪光闪烁,她盯着江释直勾勾地看,嗔道:“你是嫌我碍事,恐毁了你大好前途,是不?”

    心知她又是犯了小孩脾气,说的都是气话,江释不敢看她也不敢解释。江离仍旧是直溜溜望他,泪水在眼眶打转,不落下来,也不哭出声,就那么赌气似的对望。她到这时才算明白,这个所谓的试练可能比搭救林焕还要显得危险,不然哥哥断不会把她撇下。

    “明知这般艰难,你又何必以身犯险,这个捷径我们不走便是了。且留在军中慢慢打拼,以哥哥的本事早晚也是能成大事的。就算永远做个普通人却又如何,不争不怨,又有哪些不好?”

    江释站起来走到窗前,遥望着城主府明亮的灯火和更远处浓厚的夜色,肃然道:“志当存高远,师父传我诸般神通,不是让我去卖一辈子唱。我离开帝都那天立下毒誓,终有一日会衣锦还乡,堂堂正正踏过那道城门。我不是要证明自个了不起,而是要让所有践踏过我们的人,趴在脚下磕头认错。”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

    江释莫名的烦躁,语气也严厉了几分,吓了江离一跳。她不敢再说,望着那有些单薄的背影,几经犹豫,终于还是默默地回了自己房中。那一夜,她只觉从未有过的委屈,独自一人在房中哭了许久。

    半夜,江释偷偷来到她房中。见她许是哭得倦了,就这么倚在床头睡去,眼角还含着泪。地上到处扔着纸屑,他随手捡起几张一拼,那上面满满写着的,都是他的名字。

    江释暗自叹息,轻轻把她放倒在床上。忽见她手心还握着一张来不及撕碎的纸条,上面也写得满满。江释伸手去拉那纸条,谁知却惊动了她,翻手就是一把掌,重重掴在他脸上。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疼,又见她仍旧睡得香甜,口中还呓语着“笨蛋”什么的。便为她盖好被子,悄悄退了出去。

    次日清晨,江离收拾好行李就准备去投紫苏。哭了一夜,她也想清楚了。师父常说男儿志在四方,她纵使心疼哥哥,若因此困住他手脚,想来总要惹他生气。既然他执意要去,便由着吧。她也做了最坏打算,若哥哥真有个三张两短,便就寻了短见,再去黄泉路上陪他也是一样的。

    她刚走出房门,大老远就看见江释正走过来,看见她来,猛地用手捂着脸,眼神也闪烁不定。她心头一个狐疑,冲上前去拉下他捂脸的手,这才看见他右半边脸上清晰可见的五指掌印。

    “说,你昨晚干嘛去了?”

    江离盯着他指指点点,促狭的目光看的江释头皮发麻。他这一巴掌挨得是既结实又冤枉,偏偏还解释不得,赶巧看见苏秦走进来。便悄悄使了个眼神,想他帮着解围。

    苏秦瞧见他脸上掌印,还以为两兄妹闹别扭,以至于动起手来。一问之下,却听江离掐着杨柳小蛮腰,娇嗔道:“我哪里敢打他呀,谁晓得是哪个狐狸精的杰作,活该!”

    江释有苦说不出,苏秦见他言语闪烁,遮遮掩掩。虽说也不信会有这等风流韵事,不过看样子事实摆在眼前。他偷偷对江释竖起大拇指,看着兀自赌气的江离,笑道:“师妹何必置气,他若真是给你找个好嫂子,也多个人疼你不是。”

    江释脸色发白,他这哪里是救兵,简直就是火上浇油。完了,这回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赶紧拉过苏秦,顾左右而言其他:“师兄来得正好,我正要去寻你问些北邙山的琐事。且找个清静茶楼,边吃边谈。”

    苏秦来找他也正是想说这事,两人一拍即合,也不问江离背着行囊要去哪,转身就要走。江离捋起衣袖,露出一截藕荷色胳膊,指着江释脊梁叫嚷:“姓江的,你给我站住!”

    谁知那两人反倒越走越快,一溜烟出了庭院。到了那茶楼,两人寻了个靠窗的静地,江释便问道:“苏师兄找我何事啊?”

    “没甚大事,师弟打算何时动身?”

    “今日就走,师兄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么?”

    苏秦举起茶杯,露出些许难为神色,笑道:“倒也没什么,就有些私事要劳烦师弟。”

    “师兄但说无妨,若力所能及,小弟断不会推迟。”

    苏秦便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道:“此去凌云渡口,路经竟陵山,山上有座无息庵。为兄有急事告知庵主无息道长,一时又脱不开身,就劳烦师弟把这封信代为转交。”

    “却不是举手之劳,师兄大可放心交给我。”

    “如此就多谢师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