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同和面色一喜,甩了甩发麻的胳膊:“还是十三弟心疼人,情况是这样的,我想请你去替我监视一个地方。”

    监视?寒铁的面色变得古怪起来,挥手让袁辰龙刀疤温易等人各自回去休息之后才在显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左同和以为寒铁是觉得自己被大材小用了,因而有些不开心,忙说道:“兄弟切莫疑心,只是这对头实在凶狠异常。”当下便把自己手下侦骑覆没之事像寒铁细细说了一遍。

    寒铁心中不免有些好笑,这算什么,自己先是被段二狗派来刺探连云寨,刚混进来屁股没做热呢,这位左大当家竟然又想请自己回去刺探段二狗的虚实?竟然成双面谍了!

    “好,便依大当家,我明天就去会会这位神秘高手。”

    左同和喜不自禁,暗道今天晚上没白费力,想了想又说:“我连云寨十三位兄弟没有大小之分,只有分工不同,原本暂时还没什么可以分给十三弟负责的,不过既然要麻烦你去监视,那这情报刺探的工作就交给你了,明天我们交接一下。”

    寒铁忙摆手,表示自己只是避祸而已,不敢分权。不料左同和大喇喇地站了起来,亲热地拍着他的肩膀:“男人手中岂能无权!别推了,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说完便走了,留下寒铁愕然地在夜风中发呆。不一会儿,袁辰龙钻了过来,疼惜地抚摸着桌上放着的老鹰翅膀:“妈的,疤子手真黑,看给我鹰儿翅膀弄得,这还怎么送信!”

    “让它修养着便是,我们可能不需要用它送信了。”寒铁坐了下来,吩咐道:“明天我有事要出去一下,你们几个机灵点,多跟他们套套近乎,多挖点消息明白吗?”

    过了头七,胖厨娘又找上了左同和,一哭二闹三上吊,逼着堂堂连云寨大当家去给卧虎寨的厨子报仇,左同和苦笑连连,只能告诉她自己已经派人去打前哨了,一有机会就会带人踏平卧虎山,这才把姑奶奶哄走。

    送走大姐,左同和一屁股坐进大交椅里叹了一口气,其实正如寒铁所说,他真的只想当个土皇帝,有几年没动刀兵了?他记不得了,反正自从三州联合围剿失败之后,连云寨大旗所至,小老百姓们便抖抖索索地主动送上钱粮,压根不用自己费劲费力,大家你好我也好,说出去谁也不会相信堂堂连云寨竟然像是大地主一样收租过日子的吧?

    坐了半晌,左同和抚着长枪站了起来,摸了摸腰上的肥肉,心想既然要动武了,那总得练练手艺吧,幸好昨天有个千手佛替自己送死了,不然真要丢大人!

    山寨里的演武场很多,土匪们每天早上都要操练到日上三竿,毕竟他们中很多人都是三州前士卒,退下来了习惯难改,每天不练练就手痒。左同和在一众小喽啰惊诧的目光里提着长枪走进了最近的演武场。

    演武场上,五当家孙邈正带着他帐下的兄弟们在训练刀法,孙邈自己一个人在一旁画了个圈子,正兀自练得开心,深秋时节,他精赤着上身,两把长刀在空气里发出奇异的啸响,团团刀光将他全身上下罩住,不留一丝空门。

    孙邈忽地一蹿,人在空中纵跃而起,一刀前劈一刀后撩,落地之后一个旋身,刀刃呼啸着在身周空气中切割而过。这是一式以一敌众的刀法,左同和仿佛看到他纵步一刀砍翻头前一人,左手后撩防着背后的攻击,随后旋身杀退围在身周的敌人。

    “五弟好功夫!”左同和坐在角落里的石锁上鼓掌喝彩,见到大哥,孙邈蓦地全身一震,双刀挥了旋儿收进鞘中,立刻便有小喽啰递过来雪白的毛巾,孙邈接过,胡乱将脸上的汗水擦了擦便往肩上一搭走了过来,喊了声大哥,倒了一杯清水便坐到了左同和身旁。

    左同和羡慕地看着孙邈一身结实的肌肉,刚刚停下来的他身上满是汗水,滚烫的气息连左同和都能感受到,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蒸腾的雾气。“年轻真好啊!”左同和感叹,“隔断时间估计要打一次狠的,有心理准备没有?”

    “嗨,不就跟人打一场么,我手下这些禽兽早就忍不住了!”孙邈得意地向左同和展示自己的兄弟,左同和看过去,满意地点了点头,那群人确实给力,每人一柄大刀,横劈竖斩,撩刺拍横,一招一式整齐划一,气度森严,当得起威武之师的名号。不过左同和却意外地发现,似乎少了十几个人。

    “嗯?有人偷懒了?”左同和又点了一遍人数,“队伍里少了十几个人啊!”

    孙邈背后块块垒垒的肌肉猛然一紧,“没有……嗯我派他们出去办点小事去了。”

    “哦”左同和不欲深究,匆匆带过,捉起长枪:“给我进几招,好久不练试试手。”

    ……

    城防营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站得笔直,手中长长的大枪跟套在头上的大毡帽与他们的身高极不和谐,身上穿着的号衣也不知道是哪个角落里翻出来的,带着一股浓浓的霉味。

    “刺”

    一片歪歪扭扭的枪林刺了出去,其中有两根抢刺得尤其低,走在前面背着手抄着一根马鞭的军官立刻一鞭甩了下来,啪啦一声,两根小兵手中的长枪应声落地,他们刚刚要惊慌失措地捡起地上的长枪时候,一只裹着牛皮马靴的大脚踩到了他们的枪上。

    小米抬起头,只见一张横生着许多微黄胡须的扁平脸膛正恶狠狠地垂向自己,军官黄褐色的眼珠子里满是阴鹜:“小子,别以为是刘进喜那混蛋安排进来的就可以比别人标准低,落在老子手上,呵呵,有你好受!准备脱层皮吧!”

    “混口饭而已,用得着这么认真么?”小米斜睨了一眼这个明显有着异族血统的军官一眼,口中喃喃自语般低声嘲讽。

    “混饭?”异族教官眼珠子里似乎射出了一条闪电:“老子可不是混饭的,老子当年是该死金狼骑士,来这里就是来折磨你们这些小羊羔子的。”

    “你们两个,刺枪一千次,有任何一次不合操典重头再来!其他人解散!”

    中午的时候,巴图端着饭碗坐在树荫下看着两个正缓慢将长枪递出去又缓慢收回来的少年,口中一声大喝:“用力点,没吃饭啊,还有三百六十三,练完才有饭吃!”

    垂头丧气的长枪立刻精神起来,就连小顺儿也用力地抬起枪抖了个圈刺了出去,巴图教官给他们留下的除了恐怖还是恐怖,他们两个已经机械地刺出了两千多枪了,每次他们欣喜而疲惫地地数到**百时候,那张扁平的突厥脸庞就会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冒出来,大喝一声“慢了”或者“用力,把空气当个娘们,狠狠干她!”然后重头再来。

    老兵们已经一批一批嘻嘻哈哈地走过来看完热闹了,脸皮薄如小顺儿,厚如小米都经历过了一阵脸色通红的尴尬,不过现在两个人已经麻木了。对来来往往的兵痞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哎哟喂,这不是我家大侄子么?怎么混到营里来当大头兵了。”一个故意捏起来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小顺儿禁不住身体哆嗦了两下,还是遇见了,这下惨了。

    很快说话的人便绕到了他们面前,那是一个身上贴满膏药的,脸上处处青紫的什长,什长歪着脑袋斜戴着一顶军帽,身上号衣敞着露出里面白嫩而微胖的肚子。什长身后依旧跟着一排看热闹的士卒,这次唯一的不同是他们没有抱着像农民抱着扁担那样抱着长枪。

    一个士卒嘻嘻笑了笑:“老大,这会儿就剩俩小兔崽子了,大家伙一人一拳头就解决了。用得着跟他们废话么?”

    什长不怀好意地呵呵笑了两声“我听说他们犯了巴图的规矩,在这儿受罚呢。一枪不许刺歪,一枪不许没力,不然又要重新来。”说着便腆着大肚子凑到了小顺儿枪头前面:“小兔崽子,你倒是刺我呀,刺呀,不刺你就等着再来上一千次吧。”

    跟他说话的那个士卒也得意洋洋地解开扣子,露出一个不知道多久没洗的肮脏肚皮,凑到小米跟前:“来来,爷爷当年耍过把式,你来试试。”

    小顺儿面现难色,扭头问小米:“这么贱的要求我们可以答应么?”

    小米丝毫不惧,看着眼前跳脚的士卒目光凶狠不屑怜悯兼而有之,仿佛在看一个将死之人一样,“弄死再说,操练怎么会没有失手,反正被抓了也有人捞我们,早就不想吃这碗饭了。”

    说着长枪往前一送,那士卒听他们说话之际就溜了,待小米一枪刺出,觑了一眼,跳到长枪攻击范围外跳着脚扭着屁股,“来来来,刺我呀。”说着在屁股上拍了两把。

    小米抿了抿嘴唇,狠狠一枪刺了出去。那士卒立刻一个懒驴踢腿,将小米握得不甚牢靠的长枪踢歪了。随后笑嘻嘻地站定了,拍着手掌:“好,再来一千次,咱们可都见着了,别想耍赖!”

    什长见小顺儿紧张了半天,一杆长枪就是缩着,刺也不刺,收也不收,便上前了一步,扭住长枪一别,那枪便从小顺儿手中挣落了,叮叮当当滚到了一边。

    一干人又跳着脚叫道:“好,这个也是一千次!”

    早有一队的士卒看不下去了,军队里人最护短,不护短的不得人心,所以一般什长伍长最能团结手下那小小的一支队伍,好事大家分,坏事一起干。这边在一起干坏事,那边小顺儿的瘦子什长见了,操起身旁的长枪就走了过来,往小顺儿身旁一站,长枪交到小顺儿手中。全然不顾旁人怪异的目光喝道:“听我口令!”

    两个小兵蓦地站直了,右手长枪笔直冲天。

    “刺”

    两杆长枪顿时以训练一来从没达到过的高水平发挥刺了出去。什长猛地跳开,指着小顺儿身后的那个瘦子喝骂道:“刘三儿,你他妈想找事是不是!”

    瘦子一抹鼻子,鄙夷地冲地上吐了口唾沫:“王什长,我们队在训练,有什么想指教的?”说话间本来嘻嘻哈哈在一边看热闹的老油子们都抄着枪走了过来,以两个小不点为队首站出一条歪歪扭扭的队列,枪交右手。

    瘦子刘三儿又是一声大喝:“来,平夷枪第一式,准备。”士卒们有的衣衫斜披,有的帽子歪戴,不过这一刻都挺起了胸膛,手中长枪紧握。

    “刺”

    一片稀稀疏疏歪歪扭扭的长枪林刺了出去,不过站在他们面前的士卒们却吓得稀里哗啦。纷纷往后跳开,姓王的什长以不合身材的敏捷往后跳了一下,许是从没有过这么大的动作,王什长竟扭了一下脚,一不小心坐了一个屁墩儿。小米忍不住扑哧一笑:“原来王什长出身青城剑派!”

    他的什长刘三儿立刻踹了他屁股一脚:“不许说话,操练!”

    王什长自觉在袍泽面前又丢了一次面子,再这样下去人心就散了,队伍不好带了啊。灰溜溜地爬了起来,腰刀一抽,喝道:“刘三儿,欺人太甚了,兄弟们给我上,伤了残了算我的!”

    兄弟们却没人敢上,你王狗剩不过一个什长,伤了残了怎么算你的?道歉认错你来么?

    王什长心理挣扎了一下,愈发觉得现在队伍就不好带了,再不补救以后就更不好带了,当下挥着刀像小顺儿方向杀去。在他看来,这小子是害自己受辱的源头,而且是这么许多人里最弱的,他王狗剩不敢欺负别人,欺负你一个破落户家的小孩还是绰绰有余的。

    小顺儿看着他挥刀杀来,耳畔一迭声的惊呼警示响起,顿时觉得这等挥刀砍人场景好生熟悉,不过这位爷您的动作太大了,心口全都暴露了,而且你持短刀我拿长枪,太水了,赌场里的混混们玩儿刀子也比这位军爷溜上三分呀,不由得想起了二奎跟大家吹过的牛逼,长枪枪尾往地里一扎,王什长快冲到面前时候他人猛地往下一蹲,一时紧张之间手中长枪架在了肩头。

    众人忙着高呼大喊,手中长枪也掉过头去了,想用枪尾去救,不过王什长与小顺儿距离太近了,他们尚未来得及救援就听见一声凄惨的痛叫。几个稍微胆小的立马闭上了眼,胆大的却发出了一声惊诧的呼声,随之是哄笑声。待得胆小的几位睁开眼时候,王什长已经跌坐在了土地上,一杆长枪从他大腿穿了过去,整个枪头都透出来了,地上一摊鲜红的血迹。什长脖子上还套着一条长鞭,刚刚便是那条长鞭将他拉了一个跟头,不过还是晚了一点,可怜的老王自己撞上了小顺儿的“拒马”。

    “来人,给我把这个怂包抬下去,找医官给他上点药,伤好之后禁闭一旬,暂且先扣着,恶意攻击袍泽的事先记着,待团总回营再行处置!”巴图远远地从对面走了过来,手上夹着几个大白馒头。

    王什长手下一标人赶紧将自家什长扛了起来,灰溜溜地跑远了。巴图将手中馒头递给蹲在地上的小顺儿,半是温柔半是敬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够机灵,有胆量,不错,好好训练,老子推荐你给周团总当亲兵!”

    刘三儿嬉皮笑脸地凑了过去:“巴图教头,这俩小子练得够苦了,要不就算了吧,啊?”

    “先吃饭,吃完还有三百六十枪!”巴图一张扁平圆脸又恢复了往日的威严与冰冷,

    小米正接过小顺儿递来的馒头啃着,他可不管教头说让他吃没有。对他而言,饿死事大,失节事小。听到吃完还有三百六十枪要练习顿时觉得手酸得跟强撸一夜似的,低声嘀咕道:“还练呐,都快练死了。”

    “废什么话,还不谢谢教官!”刘三儿又踹了不满的小米一脚,心中暗骂,巴图给谁好脸色看过,两个小兔崽子走大运了还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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