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星恨来到一个从没有到过的地方,这是一处被明媚的阳光笼罩着的花园,远处有假山流水,有他从没有见过的亭台楼阁,回廊小桥。

    他正站在一片在微风里轻轻摇曳的花海中,头脑中一片空白,双眼里一片茫然,连动也不敢动一下,这像是画一般的世界,对他而言,虽然美丽却很陌生,虽然美好却不真实。

    空气里传来阵阵的鸟语花香,蝴蝶就飞舞在他的身边,但这一切对他来说又仿佛远在天边一样。

    “星恨……”这一声呼唤另他更加迷茫,他不敢相信的朝着呼唤的方向望过去。

    然后,然后,他怔怔的脸上竟有了笑容,笑的那么甜蜜,幸福。

    “娘!”这一声呼唤如此洪亮而充满惊喜,直冲破了云霄,在花海深处他一路飞奔过去,投到母亲的怀抱。

    “娘,你原来没死,你原来没死,我做了一个好可怕的梦,梦见我们住在大山之中,梦见娘你体弱多病,我……我还梦见娘被人杀死了……”

    他望着母亲柔爱而温暖的目光,眼里满含着泪水,两滴泪水滚出眼眶,划过他的面颊。

    他好高兴,这是母亲的怀抱,这是母亲慈祥而善良的笑容,和那一双美丽而又满是疼爱的眼神,他感觉到母亲的手温柔的抹去他脸上的眼泪。

    太好了,原来母亲没有死,原来母亲没有死!原来那一切的不快与愁苦都是可怕的梦境,原来这里才是他的家,是么?一定是的!

    “不要在变自己,你娘已经死了!”这是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孩子所发出来的声音,冰冷的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刺进了他的心脏。

    “不!娘没有死!”他抬起头,却发现刚刚还抱着自己的母亲晃眼间就已经不见了。“娘!娘!”无论他怎么样呼唤,声音里多么凄凉,也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远处的假山流水,亭台楼阁,回廊小桥,正在一处一处的消失不见,他身在的花海也在渐渐的退去,渐渐的,渐渐的,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四周一片空旷,他跪在厚厚的黄沙之上,面色惨白,浑身颤抖。

    “娘!”撕裂心腔的呼唤,凄凉哀伤,这绝对不会是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嘶哑的悲唤之声……

    如果这一切是梦,为什么要来?既然来了怎会就这样残忍的离开?世间众生原来只有人,被玩弄于天地的股掌之间,直到真正绝望时,方才懂得。

    小小的星恨哭喊着爬起来,一路狂奔,嘴里不住的嘶声呼唤:“娘!娘!你真的不要孩儿了么!娘!”

    他就这样没有目的的追下去,一直追下去,他永远也不会追到,因为那只是他内心当中的一处美好的梦愿,永远的梦愿。

    他的脚下不知被什么一绊,摔倒在路上,前方的路仍然是一片没有尽头的黄沙,他太累了,混身再没有一丝力气,但是他还挣扎着朝前路爬去,眼泪流到嘴里,视线早已经模糊。

    娘……娘……沙哑的声音连自己都听不见了。

    “娘……娘……”星恨的嘴角在轻轻的呼唤,闭着的双眼中渗透出点点泪光,整张面容都像是在痛苦与焦急之中挣扎。

    突地,星恨感到像是有一个人,将一只手轻轻盖在自己的额头之上,这手掌中缓缓释放的一股温暖之力,渐渐的抚平了他心灵深处的创痛与悲绝,另他的心绪得以安宁,本自不平的血气也颇为顺畅,他紧皱的眉头已舒展,面色似乎有了和缓之色,周身疲倦之意似乎正在退去,整个人在这一刻里正在感受从未有过的轻松,舒逸。

    这手掌从他的额头处移开时,星恨竟是慢慢的张开眼来,目光处似乎有些朦胧,他依稀看到自己眼前身立的这个僧人,他神色善和,目光温润,笑容明朗而亲切,另人如沐在飘香的春风之中。

    广德见星恨醒来,笑容更灿,语气却轻而柔和的道:“小施主感觉可好?”

    广德这份关怀与亲善之情,另本来还对这里存在着陌生的星恨,心下一宽,一时之间这个本来与自己毫无瓜葛的僧人,竟像是相识多年的老友一般。

    他微微一笑道:“多谢师父搭救之恩,孩童就此拜谢了。”说着话星恨便要起身施礼,他年龄虽小,但自幼便肩挑生活的重担,不但磨练出一份坚毅不屈的个性,在与人社交一面,更是比同龄的孩童明礼的多,故此他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方能说出先前的一翻话来。

    他身体尚在虚弱,猛要起身,头上顿感一阵眩晕,一旁的广德本也不会另他起来施礼,忙起手将他扶住,轻声笑语道:“小施主身体虚弱,何苦拘礼,一翻心意小僧心领便是。”

    星恨又躺了下去,微微笑道:“还请素孩童冒昧,请教贵地是何处,师父的名讳。”

    广德双手合十,神态虔诚的道:“小施主此刻身在少林,小僧正也是少林门下弟子,法号广德。”仿佛一提到少林二字,他的整个人也显得肃穆庄重起来。

    星恨虽是生在乡间贫苦之家,对江湖武林之事不甚了解,但“天下武功出少林,少林奉为武林尊。”这一句,便是像他这般大的孩童,在游戏玩耍的时候也会当着歌谣一般的背诵出来。

    当下他亦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力气,竟是翻身下床,跪到广德身前,连着磕起头来,头碰地面之声,声声清晰入耳。

    广德见他如此亦是惊然变色,慌忙起手握住他的双肩,目中不禁满是诧异之色道:“小施主怎的如此,有什么话当面与小僧讲了便是,快请起来,快请起来。”

    “大师慈悲,弟子请求拜在大师门下为徒,若是大师不许,弟子就不起来。”他说话的时候头也不抬,依旧是连连磕头。

    广德见他如此,深知多说无意,当下暗运一股真气,将星恨的身体生生托了起来。

    星恨额头都已磕破,他的面容是那么肃严庄重,虽然他刚才行事有些冲动卤莽,但你若见了他此刻的模样,便知他心中当真是虔诚一片,并无做作之态。

    广德见他一片真诚,握着他肩膀的双手只得放开,心下对这个孩子更有了几分喜爱与欣赏之情,方要开口说话,哪知星恨竟是又身子一矮,在广德面前再跪了下去。

    这一次广德竟为他那股坚定不移的信念所动,不好再次伸手将他扶起来,这孩子性格倔强满心诚恳,若是自己再将他扶起来,就像是自己将他拒于佛门千里之外。

    他心念一转开口道:“你小小年纪,本应享受天真童趣的时光,怎的愿意投身我佛家清苦门下?你可是想的清楚了吗?”

    “弟子决心已下,山崩地裂亦不动摇。”他所说的一字一句俱都铿锵有力,只因母亲惨死时的样貌,那血流成河的场景,已在他的内心深处,脑海之中清晰的浮现出来,他心中的血液再次沸腾,胸中的怒火再度焚烧,眼神之中尽是冰冷的仇恨之意,他恨不能一时就能学有所成,就算是追逐到天涯海角也要将那凶手,劈成几断。

    广德凝视着星恨的脸,这还未完全脱去稚嫩的面容上,没有童真,没有笑容,只有钢铁一般的坚韧,他的眼神是明亮的,只是这明亮的射人光彩却是无法泯灭的仇恨交织而成的火焰。

    广德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为这个孩子所不忍,无论怎样他还只是一个孩子,他那幼小的心灵本不应背负这股仇恨,作为佛门弟子,此刻他的心情又怎是几句话所能形容的出。

    就在此刻门外有人轻敲门扉,恭声说道“师叔,掌门师尊传您后殿说话。”

    广德一把将星恨从地上拉了起来;“你身体尚在虚弱,应该好生休息,无论你有什么事,都请等我回来再说,我会另人将吃的送来房里,你要记得多吃些。”

    星恨见广德真的有事,也只有起来,他看着广德像是还有话要说。

    广德只对他友善一笑,转身便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