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成林,满眼凄荒,这里虽是荒郊深野,阴风森森,但对雩姬而言,却是别有感情的,长久以来,内心深处那些温暖的记忆,都是在这个地方的那处山洞之中所发生的。

    如今身在这处山洞之中,依然是他们两个,依然是那堆燃烧着的篝火,雩姬竟也只能回味着曾经的甜蜜,物是人非,真的只是须臾之间么?

    山洞深处远远的那堆篝火旁,男子心无旁物的看着手中的那本,“百棵药集”曾经的温柔亲切,都在他的冰冷中凝固了,再也找寻不到。

    好些天,他只知道钻研那本书,几是当作她不存在一般,好多次她的话语都被他散发出的冰冷逼了下去,究竟是怎样的仇恨,另他如此的铁石心肠。

    难道是长老的火幻掌,击起了他心底深处的记忆么?如是这样,那么伤他的人竟是自己么?如今的他应该是极度痛苦的吧?在那仇恨之火的焚烧中,他似乎已没了血肉。

    琥珀色的眼中,是心碎还是柔情,又或者这两种都揉进了深彻的痛楚吧。就那么安静的相望,却不曾有人珍惜分毫,雩姬处身之地,是山洞的边缘,那火焰的光亮很遥远,照不到她,笼罩着她的是洞外溢进的月光,晶莹既是冷,纯净却是伤,那皎洁的月辉,怎地就成了这一处凄凉。

    有风渗进洞口,雩姬的身子缩了缩,琥珀色的眼神里更添心涩。冷风飞扬的时候,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缩缩身子,哈哈手,他的怀抱我真的不能在停留么?

    即便是身在怀中又能怎样,他周身那股阴凝的森冷气息,身在此处都感觉的真真切切,那种曾经另人安然入梦的温暖,只能在我的心间永存了。

    “呼!”的一声山洞深处阴风呼啸而起,那堆篝火,在这强势的森风之中,被吹的散乱,分作无数零星之火,到处飞扬。

    男子的身影竟在无数零星的火光之中,在风起火散的同时,合着那呼声一同,飞射而起。身形在半空立旋,双掌成抓,疯狂急速的,去抓那铺天而落的星点火光,面色狰狞森冷,双眼血芒闪动,爪爪,阴森狠毒,样子极其狂暴。

    只是他每一爪都不落空,抓在手里的火焰,到手即挥,“啪啪”声连响,混暗的山洞里石壁上电光火石,一闪即灭,有碎石不断从石壁上被他手里抛出的火焰射打下来。

    他发出的火光更带着自己阴狠的掌力,只是短短的时间里,山洞的石壁上,就被他打的到处坑坑洼洼,碎石脱落更猛,山洞里竟在一片犀利哗啦,尘土飞扬里,摇晃起来。

    此刻他半空中身形已飞旋成一股阴风,感染了那些铺落的火焰一起围绕着他疯狂旋转,只听他一声呼啸,那些旋转的火焰竟重新凝结而成了一个巨大火球,在他大开怀抱的时候,汹涌而出,风驰电掣般,朝着洞口冲射而来,虽在半空,但这一路地面,竟如树岔般分裂开来。

    早在那里看得呆了的雩姬,猛的一惊,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自己深爱的男子竟然对她出手,也许是他根本就忘记了她的存在吧?来不及多想,那巨大的火球已是呼啸而至,也不见雩姬有何动作,身体竟是自动向后飞一般的急速滑去,飘身洞外,那火球似乎不依不饶,竟也像是更猛烈的冲击而出。

    滚滚热浪,扑面而来,风浪激荡的夜色里,那个半空之中,后退的红衣女子,衣衫飘摇处,绣发飞扬时,那如水清嫩的面容,妩媚娆人。

    那个巨大的火球在撞到了一棵不知道是多少年的苍老古树之后,与那巨大的生命一同轰然毁灭。其碰撞的余力竟是将周围不下十几棵大树,当中震断。

    “哈哈哈哈……”这狂暴的笑声,就算是午夜里的狼听见,也会缩头鼠窜,那比魔鬼更阴冷森森的笑声,从那个摇晃的山洞里发出来,动荡天地。

    雩姬默默的站在林子里,身畔皆是枯枝残叶,一片荒惨,琥珀色的眼神望着那个此时漆黑一片的山洞,月色辉映下,微微风过时,那发迹飞扬的一瞬,竟显得那么孤单无助,另人不禁泛起一片心疼……

    仙狐洞后,有一座不高的山坡,山上的花朵格外灿烂,大多都是希奇少见的种类,漫山遍野争奇斗艳。

    在这片山坡的正中,生长着一棵不怕是千年有余的巨树,枝繁叶茂,远远望去,就像是撑起天地之间的彩色大伞,没有人知道这棵巨树的名字,或许它并不属于凡世,就连火尾狐也不清楚它的来历,或是有关于它的传说,只是默默感叹于它的巨大,壮观,它就像是这世上的万木之主,不朽巨灵般屹立在这山脉中央。

    向着这山脉众生,洒下自己的花瓣,的确,这树上所飘落的不是叶子,而是花瓣,九色花瓣。

    这处山头四季春光,沐浴在暖阳与永无休止的花雨之中,风景如画,香漫天涯,山虽不是很高,地貌也并不广袤,却是召唤了,天下所有希奇古怪的小生灵在这里栖息繁衍。

    火尾狐每每关望着这片山破的时候,心绪总是复杂不定,在他看来这般景色很是虚幻飘渺,虽然那的的确确是真实的所在,不过他隐隐觉得这眼里的美景背后,总有隐藏。

    而他心中的预感竟是极大的不好,所以他将这巨木名曰逝花,这几年来,特别是雩姬离开仙狐洞后,那种不好的预感,越发的强烈壮大起来。

    当他再次踏上这片山坡的时候,身在一片葱郁灿烂的花海之中,天空里轻轻飞舞的花瓣,在他身边缓缓落下,他的肩头,发边,这漫山遍野尽是九色花瓣。在半空之中,在阳光的照耀下,光彩耀眼,如同天降繁星。

    起风了,花瓣飘落的身姿并没有受到风力的任何影响,只是脚下的花海,微微的起伏摇曳,一波一浪蔓延散远。

    火尾狐,肩头,发边的花瓣,被风吹了又落,银发微微飞扬,眼神深处,像是有着解不开剪不断的重难心事。

    “爷爷!”这声呼唤清澈而纯净,那般透彻清亮的如同泉水。在那起伏的花海深处,在那落花飞扬的尽头,一个身着水蓝衣衫的小女孩满面幸福的朝着火尾狐的方向奔跑过来,花海动荡间,落花飞扬处,小女孩张着怀抱,那笑容像是一朵摇摇晃晃的小花,透满阳光。

    火尾狐的眼神亮了一亮,苍老的面容不再那般肃然沉思,而是从内心深处升出喜悦的笑容,对着那个娇小可人的身影,张开怀抱。

    落花飞扬里,小女孩跑过来,抱住了他的腰,仰着脸看他,一片九色花瓣落在她幼稚的面容上,她自己一点也不知道,只是眼里面上都是天真的笑容,撒娇的喊着:“爷爷,抱抱。”

    这小女孩并不是火尾狐的孙女,她只是仙狐族的普通女孩,只是当日为请摩迦罗前来彻底铲除妖狼一族,这小女孩被选定为礼物,要赠送给他,作为他的妻子,火尾狐觉得对不住这女孩和她的家人,因此放弃一族长老身份,允许这小女孩称他为爷爷。

    这小女孩并不知道自己就要离开父母离开家乡,成为那个千年山猪的媳妇。她始终都是那么天真烂漫,快快乐乐的样子。

    “若湖,告诉爷爷,你在这山坡上都做些什么?”火尾狐将她抱在心口,轻轻的问她,眼中颇有不忍之色,因此声音显得格外温柔。

    “我看花朵啊,和小动物们说话。和那个大树爷爷说话,不过大树爷爷总是睡觉,不怎么爱和我说话。”若湖的声音甜甜的如泉水般清朗,一派纯真无邪。

    火尾狐愣了一下,似乎没听清楚若湖的话,却又要非听清不可的几乎是震惊的说道:“什么!若湖你刚才怎么说?”

    “我说,我看花朵啊,和小动物们说话。和那个大树爷爷说话,不过大树爷爷总是睡觉,不怎么爱和我说话。”若湖对他笑着眨眨眼睛好像是在问爷爷这次听清了吧?格外可爱的模样。

    “哦,哦?若湖啊,你和动物,花草说说话,让爷爷看看好不好?”火尾狐温柔的注视着若湖,平静慈爱。

    漫天飞扬的花瓣里,正好飞来几只蝴蝶,小若湖对着那些蝴蝶招招手,很是愉快,样子甜美乖真。“大家好啊!”

    谁只那些蝴蝶见她这样招手讲话,竟是比刚才飞的更快,喜悦的朝着她赶了过来,围绕着她久久不愿散开,有的更是落在她手心肩头,扇动翅膀,像是与她打招呼一般。

    “爷爷,你看,就是这样蝴蝶听到我说话了。”若湖侧头望着火尾狐,在蝴蝶们的包围之中,在这漫天的花雨里快乐的笑起来,在火尾狐的眼中,这小女孩的笑容,就像阳光一般柔媚,落雪一样晶莹,纯粹的一尘不染。

    火尾狐面容平静,深心处却是震惊不已,这女孩怎么小的年岁,既然懂得“万物诸语”真是千百年来难得一见,再一见女孩的笑容,火尾狐的内心顷刻之间就动容在这女孩的容颜之间,难道这真的是天意么?这个女孩莫非将成为火狐一脉的继承人么?

    火尾狐仰首望天,九色花瓣漫天而落,也许是阳光太过强烈的缘故,他的眼睛微微的眯成缝隙,却依然有光芒闪烁,那苍老的面容上,慢慢的展出格外慧心的笑容。只是眼神里的光芒,似乎尖锐锋冷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