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难得的好景致,不如我再去寻些有意思的东西。”神护说完就离开了。不一会儿,就见他背了个厚毯子回来了,一手提着一只酒壶,另一只手抓住三五酒杯,还有些菜肴果品。

    “这么短的时间你从哪弄的这些东西?”我奇道。

    他顺手把毯子铺在地上,摆了足有七八样,举着酒壶说:“今天可是过节,这些东西随处都有。快来尝尝这壶小花雕。”

    “这毯子也随处都有?”我怀疑地问道,这毯子摸着还很厚实,也挺软的,不像是铺在地上的东西。

    神护含糊地说:“这又不是什么稀罕物儿。放心,过会儿就还回去。”

    看来八成是他从下面的民宅里顺出来的,刚才还义正言辞地要整治下属,这会儿就堕落成梁上君子了。

    刈差率先坐下来,拿起个酒杯说:“好久没喝黄酒了,先给我倒上一杯。”

    这算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吗?我索性也坐下来挑了个葡萄吃了。摸了摸酒壶,竟还是半温的,忽然明白为什么神护这么年轻就被大祭司如此倚重了。

    酒至微醺,终于都有了些倦意。烟花表演虽说持续一晚,但是也接近了尾声。兰草仙先站起来说:“恩人,今天有幸遇到你们,才能尽兴而归。我先走一步,他日再报恩情。”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刈差忽然开口道:“走?你要往哪里走?”

    我们都愣住了,看向刈差。他手里摇晃着酒杯,眼睛盯着杯中酒,脸色不怎么好看,又不像是喝醉的样子。

    刈差抬起头来,阴晴不定的脸上露出一个冷冷的笑容,说:“你可是贡品,中途逃走,是为欺君之罪,现在的身份就是逃犯。竟然在我跟神护面前说走?岂不是笑话!”

    兰草仙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看向我,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第一次见到刈差这个样子,让我觉得十分陌生。

    刈差又说道:“神护,你身为刑地主吏,禁军首领,如果今天让他就这样大大方方走了,你颜面何存?如此纵容逃犯肆意妄为,又该当何罪!”

    神护早已起身,站得笔挺,朗声答道:“是!大人,是神护疏忽,犯此大错。我这就将这逃犯绑了,押解回去。”他说着就要上去。

    “这......恩人。”兰草仙求助地看着我。

    我只好说:“刈差,这个游戏一点都不好玩儿。”

    “这不是游戏,苏正直。”刈差冷声道,“我刚才已经说得够明白了。事关律法尊严,岂是儿戏?”

    兰草仙哆哆嗦嗦地想施法遁走,刈差打了个响指,手里的蓝色火焰化成一个发着蓝光的大网,结结实实地罩在了他身上。“就你那点法力,还是省省吧!”

    “你到底想怎么样?”兰草仙心惊胆战地问刈差。

    刈差的脸色缓和下来,忽然笑了笑,说:“我看你虽然很弱,不过秉性倒还好。而且看在你跟苏正直是旧相识的份上,给你两条路选。一条是被神护将军乖乖绑回去,依律受刑。另一条路嘛,放弃现在的散妖生活,安心为我做事,不过作为报酬,我会做你的灵主。”

    兰草仙有点不可思议地说:“你......真的愿意做我的灵主?”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他脸上竟然有一点喜色。

    “这不是问题。”刈差不紧不慢地说,“你可想好了,契约既成,那就是有了束缚。是选择伏法受诛,还是放弃自由从此效命于我,你自己选择吧!”

    兰草仙沉默了很久,点头说:“好,我愿意为你做事。”

    “很好。”刈差一副早在意料之中的样子,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他站起身,理了理衣衫,走到兰草仙跟前,问道:“你有名字吗?”

    “有,我愿将名字交付于您。我叫轩兰。”他说。

    刈差将他身上的网收了,那张网缩成一个蓝色的小光点,倏忽不见了:“你现在妖气太重,先回去收拾一下尽快来找我。我已经把网植进了你的体内,逃走的事儿就不用考虑了。”

    轩兰连连点头,十分激动地说:“我能有幸让您做我的灵主,怎么会犯傻逃走呢?”他转过头对我说,“恩人,您果然是我的福星!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他有点语塞,只是不停地搓着双手,好像都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了。

    “行了行了,你能先冷静一下吗?”我真是服了他了,好歹是个修行了多年的妖精,怎么老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快点回去收拾吧!省得拖久了刈差反悔。”

    他听了我的话,忙跟我们一一道别,这才算是彻底离开了。

    “灵主是什么?为什么他一听到你要做他灵主就这么激动?”我好奇道。

    刈差说:“废话!我牺牲自己的法力助他修行,他能不激动吗?要不是看他在助你们进皇城这事儿上有些功劳,以他这种级别的妖怪,再有三辈子也别想入本大人的眼!”

    我指着神护跟刈差说:“你俩可真行啊!一唱一和 地就把人家小妖精给唬住了,我这次算是见识到什么叫搭台唱戏的黄金搭档了!”

    神护忙说:“苏姑娘你可别乱说!我怎么能跟大祭司并论?”

    刈差倒不以为意,跟我说:“我只是看这家伙有些机灵劲儿,顺手收了而已。”他说完打了个哈欠,面露倦意,“我们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五个人又从溜达回祭司殿,这可不是个轻松事儿,几乎横穿了整个皇城东区,把灯火通明的上元灯会又逛了一遍。回到居然斋,我才发现自己忘了带钥匙。我的门锁着,房间里没有亮光。印象里这是居然斋第一次锁门,大概是碧瑶还没有回来。

    暮紫岚一回来就进屋休息了,我不想再去打扰她,索性坐在门前花园的石凳上闭目休息起来。周围的花香不时随风飘过来,我反而没有那么疲惫了,整个人清醒不少。想起上元节不正是赏月的好时候吗?

    远处的烟花渐渐落幕,人群的嘈杂声若有若无,皓月当空,更加显得这里清冷孤寂。“我始终还是一个人。”我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这句话,徒然伤感起来。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被我遗忘了,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时,一阵悠扬的笛音传过来,这旋律令我平静不少。我循声走出居然斋,绕到一个二层小亭阁前,最上面的牌匾上写着“御风阁”三个字。第二层完全是四根柱子支撑起来的,四周无遮挡。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上面,看上去十分悠闲。

    大半夜的在这里吹笛子,难道这是传说中的梦游?我立刻转身准备走人。

    笛声忽然停住了,“怎么还不休息?”

    我只好又折回来,对刈差说:“听到这里有笛声,就过来看看了。你怎么也没睡?”

    刈差在上面微微一笑,招招手说:“上来跟我坐会儿吧!”

    御风阁上面是一溜儿木质的矮椅,我坐在刈差旁边,借着月光看着他的侧脸,真的跟唐风一模一样。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像镜子一样,每一个人在这个世界都有对应的一个截然不同的身份?那么,这个世界里有另一个我吗?我在这个世界又是谁呢?

    刈差可能终于受不了我的目光,忍不住也扭过头来,奇怪地看着我,说:“怎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这么吸引你?”

    我马上把视线移开,说:“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这里离居然斋并不近,想不到还能听到你的笛音。”

    “这里之所以叫御风阁,就是因为这个建筑就是可以借助周围的气流,将里面的声音传到祭司殿每一个角落。”

    “我原来只是以为祭司殿构造精美奢华,谁料还有这么多有意思的地方。”我说。

    “你在这里住久了,自然会发现殿里更多的妙处。”

    “我可没打算在这里久住。等找到回家的方法,恐怕我就没什么机会领略祭司殿的妙处了。”

    刈差一笑,说:“你也太自信了。”

    我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很多事情岂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现在不只是郑王,恐怕皇上也早已暗中盯上了你们。别说回家,如今你跟暮紫岚平时行事也一定要处处小心。”

    我脱口而出:“怕什么?不是还有你吗?”

    他怔了怔,笑道:“话虽然这样说,很多事情还是需要靠你们自己啊。”

    “听你这意思,郑王是不是跟皇上也不怎么对付。果然皇族就是麻烦,”我说,“在我们那个世界,隋朝之后又改朝换代好多次,最近的一个王朝叫清王朝,是满族人建立起的政权,就发生过‘九子夺嫡’,当时为了皇位,父子反目,手足相残。其实想想,如果权力这东西让人疯狂,那还不如不要。”

    刈差听得很认真,说:“可是有时候,让人疯狂的并非权力本身,而是通过权力才能去守护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