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很快就落山了,夜幕降至,街上的人不减反增,每个人脸上都是兴奋期待的神色。道路两侧各式各样的彩灯都亮了起来,整个皇城显得美轮美奂。

    我们跟着刈差来到特别为上元节搭建的观景台,这里全是衣着华丽的男男女女,人虽然也不少,比起下面却少很多。进观景台需要特别的通行证,神护办事利落,早就弄了五张。观景台上有舒适的座椅,还有瓜果零食摆放,里面还有个小舞台,有插科打诨说书的,咿咿呀呀唱戏的,上跳下窜杂耍的,轮番表演。最重要的是,这里视野很好,夜空像一块巨大的深蓝幕布铺展在我们上方,点点繁星辉映,十分美丽。

    等我们坐下时,周围已经坐满了人,叽叽喳喳的声音有点吵,细听不过是那些贵族女眷的各种攀比之辞,虽然听上去是互相恭维,其实总是话中带刺,中伤他人于无形。这么美的夜景,耳边却充斥着这些,未免有些败兴致。

    “我们还不如去下面看。”我说。“下面多热闹有趣。”

    刈差知道我的意思,却说:“烟火表演马上就开始了。我们现在走的话有点引人注目,还是等他们的注意力转到烟火上再走吧!”

    我看了看四周,心说有你们几个在,走不走还不都一样引人注目?

    “再说这通行证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东西,你这一走,岂不是浪费?”神护也说。

    我点头道:“那我们现在下去,把这通行证卖了,肯定能卖个好价。”我心里打起了“黄牛票”的主意。

    暮紫岚难得地开口:“这倒是个好主意。”

    刈差倒没对暮紫岚怎么样,而是转过头,赏了我一个大大的白眼。

    我们正讨论得激烈,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开始了”,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观景台上表演的人也退下去。

    天空中出现一层一层的云彩,那些云彩薄如蝉翼,不一会儿便铺满了整个天空。有光亮从云层中映出,漫天星辰顿时黯然失色。闪闪发亮的烟花从云中绽放,化成各种图案,夜空顿时变得五颜六色,旖旎绚丽。燃完的火星并没有往下落,而是朝上钻进云层,好像被那一层云彩吸收了一般。伴着烟火的爆破声不断响起,人群再次沸腾了起来,夹杂着小孩子兴奋的喊声。虽已夜深,这里却被节日的气氛紧紧笼罩了起来。

    观景台上的人很多也都情不自禁地站起来,兴奋地议论着天上的烟花。神护大声对我们说:“听说对着新年的烟火许愿很灵。”

    结果换来我跟暮紫岚的一致鄙视:“这么大人了还信这个?”

    刈差就站在我旁边,此人一向喜欢嘲讽他人这次却没搭腔,我不禁奇怪。转头看到他一脸认真,正对着炫目的天空,喃喃自语:“又是一年了,不知道你会回来吗?我多希望你能回来。”他声音很小,我勉强听出来。想不到一向高冷的大祭司大人竟然在许愿!我顿时汗颜。不知道他想让谁回来,是跟路南非那件事有关吗?

    正想着,下面传来一个又尖又细的声音:“好漂亮的烟火!快许愿快许愿!再不许愿就晚了!”我一乐,特别想看看这是哪个二货。我趴到观景台的护栏上往下看,声音来处是个穿绿色衣衫的青年,长得倒是眉清目秀的。这会儿所有人都在往上看,就我自己往下张望,那个人眼睛滴溜溜转了几转,我们的视线刚好对上。

    他看见我,愣了一愣,忽然一脸兴奋,拖着长音大叫:“恩——人——”

    他的声音本来就尖细,再加上这长腔一拖,简直是无比扰民。不过这一嗓子算是把我喊懵了,这是喊我吗?见我还在困惑地看他,他干脆不停冲我挥起手来,还一直大喊“恩人”。引得他周围的人纷纷怒视。我一看,得,不管是什么情况,再不阻止这孩子的“噪音”,估计就惹众怒了。再说被他这一声一声的“魔音”一搅和,想低调都难!

    我赶紧噔噔噔跑下观景台。刈差他们几个见我急急离开,也跟了下来。

    那人一见到我,张开双臂就要作势扑上来。我赶紧上身后倾,抬脚做好了把他踹开的准备。他只好站定,笑嘻嘻地说:“恩人,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

    “你是......”我想了半天,还是没想起他是谁。

    “你不认识我啦?我是你救的那株兰草啊!”他说。

    我恍然大悟,毫不犹豫地一脚踹在他身上。

    “唉哟!”他抱着腿龇牙咧嘴。“恩人,你这是干什么?”

    “好你个小妖!”我指着他骂道,“我们俩为了你受了那么久的牢狱之灾,还差点把命都搭进去,你倒是自在,还在这里看烟花!......行了,别装了,有那么疼吗?我根本就没用力!”

    兰草仙一脸委屈:“我脱困后,立刻去打探你们的下落了,可是没有任何收获!恩人,你们怎么也在这里?还在观景台上?那里可不是一般人能......”他忽然停口,看着刈差,使劲眨了眨眼睛。“月神的人间界掌管人?”

    “你嫌不嫌拗口?说大祭司不就得了吗!”我说。

    刈差说道:“你这个妖精,倒还有点见识。”

    “话说回来,上次见你的时候你不还是个小孩的样子吗?而且我看现在你的腿脚也好好的,这是怎么回事?”我好奇问道。

    兰草仙看了看四周的人群,说:“恩人,这里说话不方便,我领你们去个地方。”

    他说着,拽起我的袖子便走。

    兰草仙走得很快,我们一行人跟着他迅速在大街小巷穿过来穿过去。奔波了一天,虽然那三个“活力三人组”成员还悠哉游哉,萝卜也没什么事,我却双腿发软,只喘粗气。“我说,我看你这腿脚可是够利索的,哪像残疾啊?”我说。

    “恩人虽然当时切断了我的腿,不过,我是草木之躯,只要有一部分根不死,就可以自己修复过来。”

    “你不早说,害的我做了好几天噩梦!”我抱怨道,“不对啊,我记得你的根留在马车上了啊!”

    “我买通了一个小守卫,偷偷给我带出来一点根。虽然不多,但足够我存活了。”

    神护一脸敏感,几乎要蹦起来:“谁?你买通了谁?竟然有这种事发生,看我回去不好好整治他们!”

    兰草仙缄口不言。我无奈地说:“将军,这种时候你就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了好吗?再说这是救人命的事,你就别认真了!”

    神护还没来得及反驳我,就听见兰草仙说“到了”。

    我们面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平房,足有六七米高,周围都是这样差不多的房屋。这里除了我们几个,再没看到其他人。“这里是皇城的东西区交界,住的都是侍奉贵族的普通人家。今天所有人都去前面看烟火表演去了,所以很清静。”兰草仙说着,绕到房子后面,那里竖着一把长梯子。

    我们跟着他上了屋顶。只不过某些人并没有用到那把梯子,而是三两下就跃了上去。

    夜风吹来,空气特别好。我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

    “看,这家房子上面的视角特别好,还没有发现过这个秘密。”兰草仙指着不远处的天空对我们说。

    从这里看去,能够清晰地看到云层的边缘,夜空上那些被映成彩色的气流有规律地流动着,与烟火的图案交相呼应,还能看见点点滴滴的火星钻入云层后,继续夹杂在其中欢乐地迸射,如同星辰。最有意思的是,月亮也在中间的位置,这样整体看过去,原来所有的烟火图案都是在围绕着月亮绽放,夜空为画布,烟花为画笔,明月也成了图画的一部分。由于皇城的主街在云层正下面,所以根本看不到云层之上的月亮。

    “你怎么找到的这个地方?”我问兰草仙。

    “那天离开之后,我就在皇城里四处游荡。这四周都是人间界掌管者的法术,我根本就出不去。何况以我的伤势,都很难在这些法术的包围中坚持下去。后来我发现东区只有一小块地方他的法术被抵掉了很多,可是我听说那附近就是郑王的宅子,我不敢久留,就来到了西区。西区龙蛇混杂,也没多少法术干扰,我就干脆在这里休养起来了。”

    兰草仙的话让我们几个同时皱紧了眉头,郑王府果然有什么不对劲吗?我们看向刈差,他笑笑,说:“郑王府里能人多,这也不足为奇。这株兰草给我们找了这么好的地方,你们不好好欣赏烟花,想那么多干什么?这个表演一年可是只有一次啊!”

    大祭司都这么说了,我们都放下心来。这时,兰草仙指着远处高兴地说:“看!”

    更大的一轮烟火绽放开来,夜风逐渐大了些,主街那里的人群欢呼声跟爆竹声更加清晰地传了过来。兰草仙自顾自地大声许愿:“我要帮助很多人,变成一株人人喜欢的兰草仙!”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四周久久回响。这简直是我听过的最小清新也最精神病的许愿。

    尽管他二货的形象已经深入我们每个人的心中,但激动的情绪却带动了我们所有人。我也忍不住冲着天空喊道:“我要努力,找到回家的办法!”

    “张不凡,你在哪里?”暮紫岚上前一步,自语道。

    神护神情复杂地看了看暮紫岚,大声对绽放的烟火说:“愿望成真!”

    刈差的眼睛反射着各种颜色的光,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好像陷入了回忆。

    萝卜依然乖乖站在一旁,什么表情都没有。

    这样一来,忽然有了过节的感觉。我们几个站在别人的屋顶,放开所有的顾忌,大喊大叫,伴着笑声,一时忘记了所有的烦心事。

    “新年,你好!”兰草仙又冲着远处来了一嗓子。我们几个人怔了怔,相视而笑。是啊,新的一年来了。上元节的不眠夜,我从没有想过,我会有这样一段奇妙的际遇,而现在,我的的确确站在完全陌生的地方,经历了那么多险境,跟一群奇怪的家伙又笑又跳。新年是团圆的日子啊,我想家,想家人,想以前的那个世界。一定,一定想办法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