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记不清在这个破旧的后巷待了几天了,腿上的伤口早就发炎,现在淡淡的腐臭气息不时钻进我的鼻子,包扎的布条之下泛着暗色,我不敢揭开看那里变成了什么样子,也没有心思去看,因为另一个严峻的问题摆在我面前,那就是饥饿。

    一路爬到这里的时候,我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现在的我蓬头垢面,浑身又脏又臭,估计就算是刈差站在我面前都未必能认出我来。不过的确没有官兵再搜到这里,但并不表示我是安全的。我如同新到这里的一个乞丐,还是一个半死人。当地类似丐帮的组织无意接收一个废物,看我时日不多他们也并没有过多地找我麻烦,只是等我自生自灭。

    有时会有人施舍一块发霉的馒头,但是更多的时候连这样的馒头也没有。我饿得快要发疯了,甚至想咬下自己的手指,所幸我没有力气这样做,伤口的炎症让我发起高烧,头晕沉沉的,很恶心,肠胃却被骇人的饥饿所折磨。没有了刈差的药水,婴灵肆意地在我眼前晃,我一天天衰弱下去,它们就离我越来越近。那腐烂的酱色皮肉外翻,缺一块的嘴唇呲出发黑的尖牙,也许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变得跟它们一样了吧!

    我就这样枯坐着,终于有个小孩子偷偷在我身边放了一块饼,看了我一眼,惊惧地跑开了。我看着那块饼,颤抖着奋力伸过手去,刚要触碰到,饼却被一只大脚踩住了。

    “傻子也需要吃东西吗?”一个戏谑的声音从上面传过来,然后是一片附和的哄笑声。没有抬头,我也知道是附近几个小混混,这几个人见我这副样子,又不曾开口说话,一直当我是个傻子,所以没事喜欢找我麻烦取乐。我继续去够那块饼,那只脚却用力一碾,饼顿时碎成了渣,混在地上的脏土里面。

    “哎哟?不好意思,我以为傻子不会饿呢!所以把你的饼弄脏了,嘿嘿,你不会介意吧?”我在喉咙里愤怒地低吼一声,却没有力气做更多的事情。我继续拖着身子向前挪,终于爬到饼渣跟前。我抓起来,和着泥土,一口一口用力往嘴里塞。我太饿了,那些肮脏的饼渣里残存的香甜刺激着我的味觉,我的眼泪几乎要呛出来。

    “你们赶紧看,原来他喜欢吃土啊哈哈……”大笑着,“原来你喜欢吃这个,刚刚我鞋底还蹭了一点,你要不要吃?要不要吃啊?”他抬起脚开始往我脸上乱踩,我一边躲闪一边继续手上的动作,吃着地上的饼渣。他大笑着踢了我一脚,后面的人也哄笑着上前踢玩具一样乐此不疲地踢我。

    很疼,很想吐,但是我不会去理会,我还要将那些饼渣吃完,我的身体需要那些,我要活下去!我想用昏迷来逃避,但又强迫自己清醒着忍受这一切痛苦,我怕昏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老大,今天到此为止吧!把他弄死就没得玩了。”一个人出来说。

    那个领头的人停下来,剩下的人也都跟着停了下来。“算了,不要弄脏我们的鞋!”悻悻地说着,离开了。

    这样的戏码几乎每天都上演,身上累累的伤痕,那些肮脏的咒骂,周围怪异的目光,汹涌袭来的饥饿,难道痛哭求饶就会有人放过我吗?难道呼喊救命就真的有人来救我吗?不,什么也不会改变。我只有忍耐,只要能活着,再大的侮辱再多的痛苦我也可以忍下去!

    只是最令我担忧的是,那些婴灵已经开始蚕食我的身体了。虽然高烧令我视野模糊,但是我可以感到,它们正蹲在我的脚边,一点一点啃着我的血肉。另一方面,这个发现又让我兴奋不已,新鲜的血肉,多么诱人的事物,我几乎是嫉妒起那些婴灵。我想我一定是饿疯了。

    婴灵的蚕食加速了伤口的恶化跟高烧,让我感到死神的无限接近。我马上支持不下去了,会死吗?死对现在的我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吧!这个想法一出便如疯长的野草,无法遏制。失却了求生的意志,意识模糊起来,面前出现一个身影,失去意识之前,我终于认出这个熟悉的身影。“你……”刚刚张开嘴,我终于坚持不住,丧失了意识。

    “怪胎!怪胎!……”一群孩子在我周围又喊又叫,还有人拿石子偷偷丢我,我可以清楚地听到砸中之后人群中的窃笑声。

    “我不是怪胎!我不是!……”我蹲下身子,抱起头,不想再听到那些。心里充满了委屈,为什么没有人跟我玩?为什么没有人喜欢我?我不是怪胎!我不要听到别人那样说我,不要大家那么讨厌我,要怎么做才可以?对,只要大家都消失就好了,就不会再有那样讨厌的声音,那就让大家都消失吧!消失就好了!

    这样想着,四周真的变得无比安静起来。“喂!他们都已经走了哦,你还坐在这里干嘛!”一个很好听的声音响起。

    我抬起头,一个漂亮地近乎妖的小男孩正弯下腰盯着我,脸上的表情怪异,他嘴角微微上扬,凑近了我:“这么说,你也是个怪胎吗?”

    我睁开眼睛,小男孩消失了。我躺在一张床上,刚要起来,发现自己全身都动弹不得。回想起昏倒之前的最后记忆,站在面前的人似乎是路南非。恩?路南非?

    正想着,就听到有人进来了。“是谁?”我喊了一句,声音虚弱地可怜。

    “哟,你终于醒了。再不醒,我可要把你当死人拖去埋了。”来人走过来,抱着双臂倚在床边的柱子上。阴柔动听的声音,绸缎般乌黑秀丽的长发,俊美非常的面孔,闪闪发亮却让人琢磨不定的眸子。

    “前辈,原来是你救了我。”我努力挤出一丝微笑。

    “你的命还真大。伤成这样,居然还可以挺下来。对了,那个总是跟你在一起的美女剑师呢?她怎么让你受这么重的伤?”

    “我跟暮紫岚……走散了。”我艰难地说。一想到阿暮,忽然心里很难受。

    “哦呀,见到你时我还兴奋得不得了,以为可以见到美女了。没想到你们竟然走散了!可惜可惜。”路南非此时已经完全沉浸到“无法一睹芳颜”的遗憾中去了,我不禁无语,尽管很不方便,我还是努力地翻了一个白眼。

    “对了,前辈。你去哪里了?为什么又在西区出现?” 忽然想起自己沦落到这个地步好像就是拜眼前的某人所赐。

    “这个嘛……”路南非露出有点尴尬的神色,“离开郑王府,忽然想起皇宫里还有个旧相识,就去拜访了一下,顺便讨了几件合身的衣服。”

    我才发现路南非的装束又换了,这次的衣服做工布料更加上乘,他本来长得就不坏,装扮起来活脱一个纨绔子弟。看起来他似乎是刻意让自己显得成熟一些,就算是这样,这个老大爷的皮囊依然也不过是二十岁左右的样子。

    我挪揄道:“皇宫里你也有这么多旧相识?依我看,恐怕是老相好吧!”

    没想到他嘿嘿一笑,并没有否认:“这不是正说明了本公子魅力无限吗?”然后满脸苦恼地说:“不过女人果然是难缠的生物,竟然还想让我……算了不说了,总之我好不容易才逃到西区。对了,小鬼,你不是在祭司殿吗?”

    “此事说来与你有莫大关系。等我好一些了告诉你。”说到这里忽然想到自己面临的危险似乎不止受伤这一件,还有更可怕的事情。“对了,前辈,那些婴灵你知道了吧?”

    “你还好意思说?没想到你身边竟缠着这么多婴灵,我看到你的时候,你的七魄快让他们啃光了,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你从他们嘴里把你抢过来。”

    “这么说,你把他们都收了吗?”我注意到自己身边一只婴灵都没有,有点惊喜地问道。

    “收?”路南非冷笑了一声。“那些东西怨气这么大,哪里是那么容易收的?现在他们都被堵在这屋子外面了,因为把你救回来,我门窗上的符咒都加了好几层。你还真是个大麻烦啊,苏……对了,现在应该称呼你什么啊?”

    “苏沐雨。我已经恢复了记忆。我叫苏沐雨。”我无力地回答。

    “啊呀!原来是叫苏沐雨啊!”路南非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又接着说道:“早就看你这个小鬼不是什么好东西,没想到你竟然招惹了这么多婴灵。你到底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我微微笑起来:“既然知道我不是好人,为什么还要救我?”

    “有趣呗!”路南非一双本就细长的桃花眼笑成了一条缝。“上次也算你牺牲自己帮我摆脱郑王。”

    “好,既然如此,这次你救我,我也就不言谢了。”

    “果然是有趣的小鬼啊!呵呵!”路南非摸着下巴边点头边笑。虽然他是很帅,不过在我看来还是有掩饰不了的那股子猥琐劲儿。

    我边想边把视线往下瞄,猛然想到身上的衣服已经焕然一新!我的眼珠子“咕噜”翻到路南非那里,努力寻找语言表述:“我的衣服、那个、怎么换的?你、那个、你?”最后终于吼了一声:“不是这样的吧?”

    路南非斜着眼看着我,说道:“喂!不要误会啊!我只是说救了你,可没说过在照顾你啊!没什么姿色的女人我可从来不碰。”

    我刚要骂人,就听见一个脆生生的女声“师父,药弄好了。”一个长得十分水灵的女孩子走过来。看到我睁着眼睛看着她,她惊喜地说:“咦?这位姑娘醒了?师父,这位姑娘醒了!师父…….”

    路南非站直了身子,有点无奈地说:“好了,芍药,我看到她醒了。”说完把头扭向我,说:“看吧,这就是一直照顾你的人。”

    我松了一口气,对路南非说:“这位是…….”

    路南非有点得意地说:“我的徒弟,怎么样?漂亮吧?虽说比不上那个剑师,不过也算是个美女了吧?”叫芍药的女孩子听完脸一下子变红了。

    色老头偏偏收了个美女徒弟。我悲哀地叹了口气,为这个绝对“羊入狼窝”的姑娘。

    路南非无视我的表情,对自己的徒弟说:“你去看看她的伤怎么样了?”

    芍药走到我旁边,开始为我把脉。我看着她,轻轻说了句:“谢谢。”

    她微微一笑,看上去更加漂亮了。“你的伤势很重,虽然暂时稳定了下来,但是还不能随意乱动。有什么需要告诉我就好了。”

    我也一笑,算是默许。“师父,我去给这位姑娘端药。”路南非点点头,芍药便走了出去。我看着依旧一脸得意望着自己徒弟背影的路南非,不禁吐出几个字:“色老头!”

    路南非听到我的话,扭回头看着我,不在意的表情忽然让我感觉跟刈差有些重合。刈差,想起这个名字,忽然有点难过。算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我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这时,路南非的徒弟端着药进来。把药放到桌子上,说道:“师父,那些婴灵看上去闹得很凶。符咒好像快挡不住了。您快去看看吧!”

    路南非淡淡说了句“讨厌!”向门外走了出去。

    芍药走到我跟前,轻声说:“姑娘,你不要往心里去,师父说话就是这样的,其实他心地很好。”

    我啊哈一声说:“我要是往心里去,早就被你这活宝师父气死了。”拜托,你师父最大的问题根本不是说话问题,而是好色啊姑娘!好色啊!我心里默默呐喊。

    “姑娘这样想就好了。其实师父不只救了你,也是他让我照顾你的。”

    真的假的,就他?那个为老不尊的老头子?“芍药对吗?我姓苏,叫苏沐雨。你不用姑娘姑娘的叫我,喊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原来您是个贵族啊!”芍药听完惊讶地说。

    我实在无力再解释这个问题了。“芍药,你叫我苏沐雨就可以了。”我重申了一遍重点。

    “那怎么行?您可是师父的朋友。”

    “朋友?”我噎了一下,“我们应该不算什么朋友吧!你就放心大胆地喊我的名字吧!”这个小姑娘是有多么死心眼啊,这么点破事儿解释得我汗都冒出来了。

    “那……苏姐姐,你到底是师父的什么人啊?”芍药好奇问道。

    “你就当我是你师父在路上随手救的路人就可以了,我们其实似乎大概还真没什么交情。”没有交情,迄今为止全是交易。

    芍药点点头,说:“苏姐姐,我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叫我就可以了。”说完,往门外走去,边走边嘟囔:“路人?如果只是救个路人,师父至于耗费这么多法力吗?”

    我躺在床上顿时哭笑不得,路南非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么个纯洁妹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