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季节,大雁南飞,甘州关外自有一副瑟瑟凄壮。

    “!”

    一对龙骧骑兵,背负偌大的“唐”字镶黄旗飞奔疾驰而去,背后随之掀起隆隆黄沙弥漫,久久不散。

    “云稹,你看看这些人,整天火急火燎的,到底是要干嘛啊?呸,害得本少爷吃了这么多的黄沙。”

    稚嫩的孩童一边“扑扑”地拍打着衣衫上的尘土,一边自怨自艾的发着牢骚。

    “崔少,你先别埋怨,看他们这个样子,估摸着又出大事了。走!回府衙咱们探个究竟。”说话的也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叫做云稹,是河西节度使云端的公子,刚才的那个是他的表哥,唤作崔昊。

    整天的四书五经,把他们折磨的不省人事,今天准备出门打猎消遣,刚好被这队人马败坏了兴致。

    云稹开始挽起弓箭,牵上训犬,大步流星地准备回府。“今天看来不是个狩猎的好天气,崔少,回去吧!”

    后面的崔昊大不乐意,心里也是叫苦不迭,道:“你这人就像散沙作的神仙,倒真是折煞了我这样的凡人。”

    崔昊渐渐落了下风,边跑边嘀咕着。

    “崔少,你能不能快点,总是嘀嘀咕咕的,换作平时抢我射的猎物,你可速度没这么慢,回头我告诉母亲,非得把这些事情告诉舅舅不行。”

    云稹驻足在前,反手插腰讥笑着。

    “云少,不,大表哥,你等等我,你今天也太反常了,我也从没见过你能这么快啊!”崔昊气喘如牛的絮叨道。

    说话间,崔昊赶到了云稹身旁,已是气喘如牛。

    “哈哈,大表哥?大表哥……不错,不错”,云稹扶掌笑道,“崔少,我平时竭尽脑汁让你喊声‘哥’,你是死活不愿意,今天,哈哈,如愿以偿啊,听着真让人受用呢!”

    意气奋发的云稹一朝得势,便开始笑得合不拢嘴,也不管崔昊是怎样的心理。

    “得了,你还比我小半个月呢!我才是你哥,说好了,下不为例,咱们慢点走”,崔昊有气无力的小手搭在云稹背上,乞求似的辩解着说道。

    “哦,对了,顺便我把这件事也得告诉我母亲”云稹说着又跑了起来,“我有兄弟了,我做大表哥了,哈哈……‘阿黑’撤”,“阿黑”名唤作黑星,是云稹训练的狩猎犬,正如其名,它的速度就如陨落的流星般飞快。

    空荡荡的古道边,一溜烟的功夫,只留下了崔昊一个人的身影,他呆若木鸡眼巴巴地瞅着得意的云稹和黑星没入黄沙大道中,这会百味杂陈,气的涩涩发抖,本想着喊声“大表哥”,糊弄云稹一起搭伴慢慢走回去,不料那小子属猴精的,自己愿望没达成还落了个把柄,大感无趣。

    “咚锵”扔下了弓箭,拍打起来身上的黄土,“哼,云稹,你等着,回去我先告诉姑姑你偷出去打猎,她非得让你抄写十遍论语,不,一百遍”,崔昊心里一想到最近想起老夫子摇头晃脑的动作和云稹抄写论语的情景,窃窃的笑了。

    “十遍太少,一百遍,累死你,哈

    哈!”

    蓦地想起,老夫子曾说过论语十则十二章,嘀咕道:“那么多?把他累趴下了,以后谁来陪我玩去,张管家吗?不行不行,他太无趣了,就知道兑账本,就十遍,不能多也不能少,至于黑星,云稹抄论语,我有的是时间报答你。”

    一边嘀咕到这里又开始愣笑了起来。

    “咕……嘎嘎……”

    一行大雁对着南天逝去。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

    崔昊神形懒散的拾起地上的弓箭,对着云府节度使衙门哼着强调,惫懒地走去。

    “表少爷,你可算是回来了”,伴随着崔昊不着调的曲子,门前两位气宇轩昂的卫士迎到。

    崔昊懒散的耷拉着头,没好气的应道:“对啊,怎么了,本少爷现在很不爽,别招我晦气。”

    “表少爷,小的哪里敢啊,是老爷他……”话没说完,另一个又接到“老爷脸色今天特深沉”,前者又道“他把少爷带祠堂了”,后者催到“表少爷,你快去救救少爷”,这两人一前一后,活像市井里说口技的,七嘴八舌,毫无思绪。

    崔昊听了半晌也大致明白过来了,不就云稹被罚了嘛,心想:云稹啊云稹,让你等我吧!你偏不等,还说要抢先奚落我,,牙缝还没呲开,就被大将军带走了,爽,真是该啊!

    “表少爷?表少……”卫士看着时而内敛时而坏笑的崔昊,一下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二人急切的唤到。

    崔昊还没来得及反应,忽然只觉一股香气涌来,差点被带个趔趄。这一天的不顺,已让他窝着一肚子的怒火,迫不及待地要作怒,狠狠地睁开已金星乱窜的双眼,挣扎着回过头,只见一女子——红装素裹,粉黛绫罗,乌眉秀发,更有双射人心魂的双眸。

    “大小姐,好”两位卫兵起身喊到。

    来人正是云端收养的义女楚婉晴。

    在云稹三岁那年,云端刚上任河西巡抚举家西迁,路上闻见喊叫,原是强盗作恶,等云端他们赶到,收拾了劫匪,只见路上倒着一对夫妇,云端过去检查之后,确定已是无救,那妇人怀中的婴儿还在啜泣,显然是受了惊吓。

    云稹的母亲崔氏也目睹惨状,偏巧她想得个女儿与儿子做伴,不想今日捡个现成。

    云端察觉崔氏之意,点头应允,崔氏喜上眉梢,看着襁褓中的长生锁单刻着“楚”字,崔氏想:想必这就是她的姓氏了。起身欲行,此间恰逢一对觅食的黄莺返巢,悠然地啪嗒着翅膀,一低一高的吟唱着自然与天伦。崔氏遂为她取名“婉晴”,希冀她如黄莺般旧雨转晴,自由自在,与世无忧。

    这云端虽然战功赫赫,如今又提任河西巡抚,可对自己的夫人相当疼惜,更何况三年前喜得麟儿,更是对崔氏体贴有加。遂下令收养楚婉晴,并留卫兵将那对夫妇合葬立碑,以便楚婉晴长大知道真相,便于祭拜。后来的崔昊又来到甘州,故而云、崔,楚三人关系十分密切

    。崔、云二人也对楚照顾有加。

    崔昊胡乱摸着自己绯红的脸,看样子有些尴尬,回了回神,道:“婉晴,原来是你啊,怎么今天火急火燎的,差点叫我摔个趔趄……”。

    话还没说完,“昊哥哥,我大哥被义父带走了,听说这会在祠堂,母亲也赶过去了,大哥今天肯定倒大霉了,你快过去陪我看下情况吧!”这崔昊一肚子的牢骚,本打算向楚婉晴吐诉,不料被楚婉晴中途打断。看着婉晴那着急的样子,心里倍感怜悯,“好,快走”,这会把刚才的不堪已抛到九霄云外。

    崔昊、楚婉晴刚拐过庭院,就听到祠堂的大声喧嗤:“混账东西,我平时怎么教你的,你从小养尊处优,让你读书习字,颂文论经,是想你也有朝一日光耀门楣……”

    两人一步步的蹒跚到屋外,谁也不敢出声,周围一片死寂,就连自己的心跳声都似乎听得一清二楚。

    终于云稹打破了氛围,伴着稚嫩的童声道:“爹,我不想读书,你都做官到这份了,还要让我怎么光耀……”云稹嘀咕道。

    “啪!”

    屋内传来一个响亮的耳光声音,吓得屋外二人一惊,四眼相向,无言。

    “孽畜,我云氏三代将门,个个丁当好汉,一直为那皇帝家镇守边关,可是俗话说得好‘一入侯门深似海,明争易躲暗难防’。现今朝纲涣散,官宦结党营私上行下顿,简直一团糟,弓马再熟,若真打起仗必是处处掣肘,忧国难报。”

    云端喋喋不休地唠叨着自己的苦衷,似乎还没能解气,道:“云稹,记住‘武力这东西虽可以征服天下,却难以治理’,为父让你读书,并非真的全是图个功名,倒真希望你日后能在那混浊的泥潭中引进一股清流,方不负我云家男儿”。

    云端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沉,到后来更是无语中竟带了点叹息。

    “老爷,小心说辞,被那些长舌头的听到,不知又要掀起什么涛浪”,一旁的崔氏小声提醒道。

    “涛浪?我云端半生戎马倥偬,五岁习文练武,十四岁参军,十八岁封将,二十三任河西巡抚,三十已是河西节度使。从还没怕过什么,更何况那些腌不堪的宵小之流。”说着云端一掌狠狠的拍下,桌子登时裂开。

    一旁的云稹此时脸已蜡黄透顶,只听见母亲对着门角一旁的崔,楚二人喊道:“进来吧,你们俩快将稹儿带下去,还有昊儿你和稹儿梳洗一下,看看你们成什么样子!婉晴唤秋菊过来,给两位少爷找件干净衣服。”

    楚婉晴道了声:“是”。

    崔昊心里有鬼,瞟了一眼气急败坏又心事重重的大将军云端,听了姑姑的话,赶紧闷着蓬头垢面的脸,和楚婉晴各一边手扶着跪在地上的云稹,兔子遛弯似的奔向卧房。

    “大哥,你还好吧。你们换洗的衣服秋菊已经准备好了,你们先梳洗一番,待会儿她会为你们更衣,咿?大哥?”楚婉晴疑惑地盯着眼前若有所思的云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