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认认真真洗漱一番,又煮了碗面条吃了,精神状况便好了很多。看看窗外,此时已是破晓时分,有薄薄的晨曦透进来,天眼看就要亮了。

    我想着去床上小睡一会,今天还是得正常去上班。这么不声不响的消失了两天,罗亦琛肯定会担心的,还有段煜成,他是不是都心急如焚了?

    要不要先给他打个电话?

    还是算了,这个时候,正是一个人睡眠最深的时候,要给他报平安,也不急这一时半会。

    然而还是没忍住,想第一时间听到他声音的想法是如此强烈,我终于还是拿过,拨通了他的电话。

    电话倒是很快被接了起来。

    “缦殊,我现在开会,不方便接电话。“他低低的声音。

    “现在?“我很疑惑。

    “嗯,我出差了,在美国。“

    “哦。“我淡淡应着,声音听不出异样,心里却是失落的。他出差了,而且还是这么远的地方,可是,居然没告诉我一声,即便这两天我电话不通,可短信还是得发一个吧。

    却什么也没有。

    我甚至疑心,他都没给我打过电话。

    完全有可能啊,在我们交往的这段时间,他要是忙起来,三五天不联系我也是常有的事。他是一个把事业看得非常重的人,起码比我要重吧。过去我还没什么感觉,可此次劫后余生,想和他诉说那惊魂一幕,可他却浑然不觉,还离得那样远,还是让我失落了啊。

    我心里说不上的难过,郁郁的挂了电话。

    然而电话才挂断,马上又有电话打了进来,我看一下来电显示,居然是顾倾砚。

    “你好,呃,是缦殊……缦殊小姐吗?“电话那头,是一个有点踌躇的男声。

    “我是,请问你是哪位?“我心里疑惑。

    “哦,是这样的,有一位客人,他在我这里喝酒,醉得厉害,没法自己回去,可我们要打烊了,你能不能来接他一下。“

    “我……我可能不太方便,你另外打他通讯薄里的电话吧,比如有个叫无嗔的,或者赵锐的,都是可以的。“

    “可是小姐,这位先生,他在念叨你的名字,而且他在里,也调出了你的号码,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迟迟没打,不过,我敢肯定,他是最想打给你的。他喝这么多酒,大概也是因为你,我在酒吧里上班,这样的情况见得多了。小姐,你就过来吧,两个人要是因为什么吵了架,酒后吐真言,好好的说开了,也就和好了。“电话那头的男人大概是个多管闲事的家伙,他以为他在酒吧上班,不是端酒调酒,而是撮合痴男怨女的吗?

    我迟疑一下,想起月光下顾倾砚那萧索的寂寞的甚至有点悲凉的模样,心似乎微微有点疼。

    “你告诉我地址吧。”我说。

    挂了电话,我飞快的换了衣服,飞快的下电梯,出小区,打了一辆车,直奔那个多管闲事的男人所说的魅夜酒吧。

    我应该够快,当我到了酒吧的时候,离打电话还不到半个钟。

    然而当我走进酒吧,四下环顾的时候,一个高瘦的服务生却走了过来,他不好意思的笑着,问:你是缦殊小姐吧,那位先生已经走了,我说我通知了你,可他不听,硬是要走。“

    “他不是喝醉了吗?”

    “是喝醉了,不过,有个男人来接了他。”

    “哦。”

    “不好意思,我提醒那位先生给你再打个电话的,可能,可能他忘了,实在不好意思,让你白跑一趟。”

    “没关系。”我笑笑,转身打算离开。

    “等等,小姐,”服务生却又叫住了我,“你还是去看看他吧,他今晚喝了好多酒。”

    我不由深深看他一眼,他难道不觉得自己管得太宽了吗?

    服务生讪讪的笑着,依旧不死心的说:“去看看吧。“

    我不理他,径自走了出去。

    再次打了个车,当车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那个盘旋在心头的念头终于占了上风。

    去看看吧。

    是啊,看看又怎么样?

    在刚过去的劫难里,是他救了我。

    去看看吧。

    就当感恩。

    当车子缓缓减速的时候,我又向司机报出一个新的地址。

    司机惊讶的看我一眼,还是油门一踩,车子重新启动。

    到了顾倾砚的公寓,我反倒踟蹰起来,我几乎是受了那个服务生的蛊惑,不管不顾的来到这里,可真到门口,又暗暗懊悔,以顾倾砚的个性,他未必会领我这个情,相反,他若还能清醒的说话,大概会吐出刻薄的话语,让我难堪,虽然他自己也未必好受。

    我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就这样离去。

    我们之间,实在没必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牵扯。

    然而我心念刚动,门里却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呻吟,我心一紧,尖着耳朵细听,却又什么声息也无。

    或许是听岔了。

    不,没有听岔。

    又一声呻吟传来,压抑的,痛楚的,紧接着,砰的一声,尖利的锐响,像是什么东西被打破了。

    “倾砚。”我已管不了心里的顾虑,咚咚的敲门。

    屋里再度沉寂。

    “倾砚,开门,我是缦殊。“我喊。

    还是沉寂。

    我忽然想起我虽然已经没有他公寓的磁卡,但是,在我们试图像正常人一样恋爱时,他的指纹锁是加了我的指纹的,不知我们分开后,他是否已经取消。

    我手指按在指纹感应器上,滴的一声,看来依旧有效。

    我扭一下门把手,门应声而开。

    屋里只开了一盏晕黄的壁灯,顾倾砚正伏在餐桌前,一只手紧紧按着胃部,背微微起伏,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我听到他沉重的呼吸。

    “倾砚,你要不要紧?”我急步走过去。

    没有回答。

    “倾砚。”我俯下身,想要察看他到底怎么了?

    “滚。”他低低的出声。

    我看到地上桌上有几团用过的纸,纸上有明显的血迹。

    “这是怎么回事?”我问。

    “滚!”他音量提高。

    “你吐血了?”

    “我让你滚。”他猛的抬头,面色苍白,眼睛却是赤红,几乎是暴怒的喊。

    我咬着唇,有那么一刹那,我真想掉头而去。我来这里做什么?他醉了也好,他吐血也好,跟我有什么关系?既然已经不打算和他一起走下去,再多的纠缠,不过是徒增神伤。既然如此,我来这里做什么?

    可是,可是,他这虚弱的模样,他这痛苦的模样,他这色厉内荏的模样,却让我的脚生了根,无法移动分毫。

    “我送你去医院。”我罔顾他的暴怒,手抚上他的背,想要去扶他。

    他一把推开了我,恨声道:“霍缦殊,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你给我滚,立刻,马上,从我眼前消失,我再也不要见你。”

    我凄然一笑:“顾倾砚,你以为我想见你?你以为我想同情你?你看看你自己,你把自己弄成了什么样子,人不人鬼不鬼,你能不能出息一点?不就是一个女人离开了你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有必要酗酒、吸毒?有必要把自己搞得这么虚弱?你知不知道这样下去,弄不好,你会枉送了性命?”

    “我再说一句,你听好了,闭上你的嘴,滚。”他声音寒得像冰。

    “你跟我去医院。”

    “怎么,又打算做圣母了?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我跟你说了一句爱,你就能成为我的救世主?霍缦殊,别天真了,我顾倾砚是什么人?无心之人,我的世界里没有爱,过去没有,现在没有,今后,也不会有。我不过说来哄你的,你不上当,我自然更不会上当。”

    我心里酸楚得无以复加,可我不能流泪,我的眼泪,看在此时的他眼里,大概也是一种胜利者的嘲弄。

    “倾砚,这一回,听我的,跟我去医院,你吐血了,这不是小事,必须找医生看看。”我声音很轻,极尽温柔。

    他冷冷的看着我。

    “不管我们过去发生了什么,此时此刻,请你把我当作一个朋友,像无嗔一样的朋友,请不要拒绝一个朋友对你的关心。倾砚,你必须去医院看看,看下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会吐血?”

    “你想知道原因?”或许是我的温声软语,他已经冷静下来,不再是暴怒的模样,可是,我却宁愿看他发怒的样子,起码那样的他,是真实的,有温度的,而一旦失去那温度,他就像个空心人。

    “嗯,我很担心。”我说。

    “那你到这里来看一看。”他指着自己的胸口。

    “我……”我呼吸一窒。

    “你不愿意,是不是?哪怕我敞开心胸,你也不愿意来看一看,是不是?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不走?你留在这里,只会让我的伤口更深,流更多的血,而这些血,却是你看不到的,永远都看不到的。”

    “倾砚,你是何苦?”

    “是啊,我是何苦?”顾倾砚嘴角一牵,笑了,笑得空洞而苍凉,“我是何苦,明明不相信爱情,明明没有真心,明明注定孤苦的漫漫人生,却又因为你似是而非的关心,再度生出奢望。让你看笑话了吧,让你看到我因为承受不了在这有你气息的房子里煎熬,靠酒精来麻木自己,靠吗啡给自己止痛,靠幻觉慰藉那绝望与伤心。我让你看笑话了吧,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没出息的样子,是这样吧?可是,霍缦殊,你不知道,我也不想这样,这样冰冷的没有光亮的日子,我一刻也不想过下去。我无数次想要放弃,可是,我要是放弃了,那把我带到这世界上的人,那让我从来就没有感受到爱和温暖的人,他是不是就不会受到惩罚?所以,我不能就这样放弃,我活着的使命,便是把我遭受的痛苦,十倍偿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