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在担心些什么呢?”男子的声音在空旷的房内响起。(小说文学网)

    墨冉摇了摇头,拿起写好的那份药方,缓步移至门前,轻轻拉开门。

    门外的阵势让她微微愣怔。

    四十二人全部围在了门前,正探头探脑地往里望,忽然见墨冉开门,冷不防被吓了一跳,之后一群大男孩挠着后脑勺开始傻笑。

    “情况怎么样了?”墨迹了半天,凌霄作为人大代表开口询问。

    墨冉冷着脸,幽幽扔出仨字:“很不好。”

    “……啊,怎么会这样?”

    “头儿骂人不是中气十足的么?”

    “为什么会……”

    ……

    一语既出,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话语中带着掩饰不了的担心。

    墨冉扶额:“放心,有我在,死不了。倒是你们,围在这边做什么,打扰病患休息么?”

    周围人等自觉开始准备退散事宜。

    就在此时,一个青衣人影风风火火地穿过回廊赶了过来,一脸杀气。

    此人如入无人之境,直接无视旁边一群轻手轻脚准备撤退的暗卫,像踩了风火轮一般杀进房间。

    关房门的声音很响,让人不由为那扇不算牢靠的大门捏了把冷汗。

    ——来者正是虞子期。

    虞子期黑着脸窜到床边,望见床上自家妹子比雪还白的脸,脸色又沉了一分:“怎么回事?早上还活蹦乱跳的怎么被你看着看着就成现在这样了?!”

    少羽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终只低声道:“嗯,是我没有看好她。”

    虞子期深吸一口气,狠狠吐出:“算了,大致原因我已经猜到了。儒家那里出事的消息怎么可以让她知道?虞渊平生最重的便是情义,她在虞伯父的影响下长大,自是将情义看得极重!”

    “……我明白了,这种消息我以后不会让她知道。”

    虞子期将女子额前的乱发掖到耳后,继而把视线转到青年的身上,眸中神色数度变幻,最终冰冷下来,一字一句道:“其实我一直都希望她遇到的不是你。

    “‘杀破狼’坐命者,一生都会历经坎坷,命途波折不安。古时杀破狼坐命的将军大多战死疆场,马革裹尸,不得善终。她跟着你的话,不会有好结果。我记得,有一次她从睡梦中哭着醒来,跟伯母说‘有人死了,江面上有好多好多血,婉清好害怕’。

    “即便如此,她还是选择了你。将悲哀绝望掩埋,随着内心的指引,任由牵绊变得越来越深。

    “你知道么?在最初的那段时间里,我多想杀了你。”

    这一刻,仿佛整颗心被响箭呼啸着穿过。少羽咬紧牙关,两腮突出的咬肌使整张脸变得狰狞。

    “她会卜命,却从不信命。

    “也许是接二连三的应验吧,她已经无力挣扎了,可她仍旧不想离开。

    “女人爱一个男人往往要比男人爱一个女人的代价高很多。

    “——有时候,这个代价是一生。

    “说到底,她们都是很笨的家伙。

    “很笨很笨……”

    虞子期的声音渐渐低沉,眼前不知浮现出谁的模样。

    ……泫,你说瀛洲的蝴蝶,是什么样子……

    ……那个笨女人。

    “所以啊,要待笨女人好些,更好些。

    “那样她会觉得自己被喜欢了,是全世界最大宝贝。”

    忘记了是怎么睡着的,也忘记了是怎么清醒的。

    似乎做了很长很长的梦,有时会被自己脸颊上的凉意惊醒,却并不记得梦见了什么人。

    恍惚有人进来给我包扎被我弄得惨不忍睹的爪子,半梦半醒之间不记得是谁来过,也不记得是谁威逼我喝下苦涩得像泪的药汁,平常得就像忘记一朵花曾经开过。

    之后花开花落,尽不在眼中。

    梦想着一切过去,尘埃落定,在江南的杏花烟雨中缓缓行过长街,转过短亭。葱葱郁郁的树冠下,一盏茶,一副棋,手边摆着香甜的桂花糕,和对面的紫衣青年对弈。很远的地方,谁拨了一声琴弦?

    于是我偶尔觉得自己有做哲学家的潜质。

    内伤反反复复,之前是因为没心没肺,啥事都不太当回事,到这时候深埋在心底的恐惧便被悉数挖了出来。

    我忽然有点后悔以前把这些恐惧埋得太深,如果浅一些的话,也许那些悲哀和绝望就不会那么浓重,浓重到几乎将我淹没。

    于是我的病也跟这些汹涌的负面情绪一起袭来,轰然如山之倾。好的时候还能端着碗茶水在院子里像老太太一样晒晒太阳,差的时候昏睡整日整夜,根本分不清今夕何夕。

    时间一日一日过去,身体终究渐渐有了起色,毕竟墨冉的医学功底不是盖的。到能扶着墙自己走出房门,漫长的冬已经到了尽头。阳光洒得满屋子都是,从窗口往外看,院子里的那几棵桃树生机勃勃,映衬着碧绿的草皮,煞是好看。

    今年的春天来得极早,连花草都认错了时节,提前开始抽枝长叶。

    气温回暖快,变化也快,过不了几天,“倒春寒”这个词汇估计会粗现。

    ——倒真可惜了那么好看的桃花。

    扶着栏杆,跌跌撞撞地走到回廊的另一边。

    桃树的枝叶猫了一个冬天后疯长起来,长势极好,离回廊近一些的桃树枝桠都从院内蔓延过来,粉红的桃花布满枝头,斜斜露出一小截嫩枝。

    我握紧栏杆,踮起脚尖,努力伸出手去够头顶上那一枝浅粉桃花。

    ……够不到。

    果然身高是硬伤!

    我泪目,开始在原地像青蛙一样地蹦跶。

    “笨。”

    身后幽幽传来一句,我惊得虎躯一震,满脸“哦凑我完蛋了”的悲痛神情。

    整理发型。吸气。呼气。调整脸上的表情。

    以上步骤完成之后,我从容优雅【嘎?!】地转回头来,作惊讶状:“好巧诶,少羽,你也在这里啊?相信我,我刚刚只是梦游……”

    某只盯着我,发出一个单音节威胁词:“嗯?”

    “你在做梦!”我马上改口,肃容道,“闭上眼睛,左转180°,沿着回廊走下去看到第三间房的时候进去。关门,躺在床上,那样你就会醒了……啊、啊……啊啾!”

    奈何话未说完便打了一个喷嚏。

    少羽从牙缝里挤出两字:“白痴。”旋即往这里走了过来。

    “我戳了我戳了,我不应该在病还没好的情况下瞎跑出来乱晃的!”我见势不好,立刻抬手捂住脸,“大哥我戳了,还有,打人不打脸啊!”

    危险的气息逼近。

    “咔”。

    头顶传来细碎的声响,未待我回过神来,身体就被横抱了起来。

    “啊!”我难以维持平衡,只能用手臂死死环住他的脖颈。

    不出意外地被第n次遣送回房。

    在把我塞进棉被用裹粽子的手法把我裹起来之后,少羽斜睨了我一眼:“病没好还这么不老实,又想让墨冉给你扎几针了吧?”

    我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墨冉的属性在平时是软妹,身轻体娇易推倒没错,但她一进入工作状态就完全是御姐指数爆表那种!

    ——传说中的究极医护人员体质!

    “那就好好在房里呆着!”放狠话,就是这么简单。

    少羽随手挑了个放在几案上的空瓷瓶,擦净注水,将那枝桃花放了进去,略调整了角度细细端详。

    插花这种事情分明应该是女人做的,他做起来却不显笨拙,一举一动尽是贵气。

    整个房间的色调因为这枝桃花而亮了起来。

    我歪头看着跪坐在几案旁的青年专注的侧脸:“少羽,等我病好了带我去看城外的桃花吧。”

    “那你可要快些好起来,桃花的花期只有一月不到。”少羽将视线转了过来。

    真特么的有难度,你以为我想好就能好了么?!我颇受打击地默默扶墙。

    暖风吹过,窗外的桃花花瓣雨一样的纷纷洒洒,美得不像话。

    于是,连时光都被桃花刷上了一层安暖的色调。

    ……若此刻停滞不前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