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没有直视车顶上的情况,但是我感觉得到少羽正和苍狼王周旋。左、右……我随着大脑所整理出的画面默念着,冷汗从额角涔下,忽然睁大双眼看向车顶:不好!

    少羽,小心!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了一个单音节的字:“啊。”我忙抬手捂住了嘴,这时我才发现:我已经恐惧得暂时丧失了语言功能,身体,动不了了……对死亡的恐惧令我只能看着少羽被苍狼王扼住咽喉,在风中挣扎。

    不,不!!!我用力地将双手握拳,手指的缝隙中渗出点点水珠,滴落在木板上,绽放出鲜艳的血花。手心中的疼痛之感反而让我恍惚起来,耳畔好像有一个空灵的声音响起:再次……改变吧,反正已经遗失了过去,所以……不用再顾忌了。

    我在……顾忌什么呢?我,又遗失了什么呢?茫然地重复想着这句话,将自己与外界隔绝。

    -

    苍狼王缓缓抬手,将少羽提起,引来周围众人的一阵惊呼:“少羽!!!”

    “把人放下。”这句话,冰冷得没有机质。

    众人看清来人后眉毛一跳:“拒霜?”之后向她原来站的地方看去……空无一物!

    她银发飘忽,紫眸冰冷,紧握着一把剑,剑锋直指苍狼王,再次重复:“放下。”口气不容抗拒。

    这还是他们所认识的“拒霜”吗?语气冷得让人听后仿佛掉进冰窖,这种眼神……怎么可能会是一位十三岁的女孩所会拥有的?

    “盖聂,不用劳烦了。”拒霜将手中的剑向前伸了伸,离苍狼王的身体不过几寸之遥。

    盖聂掀开布帘的动作已经僵住:她的速度……

    “好快……”苍狼王呢喃着,仿佛被她的气势所震,而后放开扼住少羽脖子的手,仰天大笑,“哈哈哈!居然还有这种……”

    话未完,一片冷光直直地飞来,迅速而狠绝:“我会让你知道‘死’的感觉。”

    苍狼王表情一凝:这丫头的实力……好可怕!这把剑也应该是大有来头。侧身险险躲过一招,敏捷地用那对狼牙青铜爪与拒霜对峙。剑爪相碰,蹭出一片火花。

    “听烫——”“听烫——”“听烫——”金属相撞的声音不绝于耳。拒霜勉强接了几招之后,扬起嘴角笑了笑,向后一个空翻落在地上,现出身后的天明。苍狼王愣了一下,就是那么几秒的时间,令天明有机可乘。“噗——”大火像疯子一样向苍狼王扑去。

    “哇啊——”苍狼王惨叫一声,冷不防背后又中了少羽一招,只能狼狈逃去,在空中余下一片烧焦的味道,令人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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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我回过神来,轻轻道了一句,“怎么了?”低下头,手中的是一把晶透无暇的剑,剑柄上停着一只白玉凤凰,每一条线条都是栩栩如生,玉凤大展的双翅代替了剑镡,长长的尾羽变成了剑柄,修长的脖颈落在剑脊上,眼睛是两块圆润的绿松石……

    ——十足的动感,仿佛下一秒便可破空而出

    “拒霜,我们成功了。”少羽从车顶跳下,走到我声旁。

    我不做声,双眼低垂,左手抚上晶透的剑身,好像在祭奠着什么,喃喃道:“终究,还是用了它……霜华……”

    “你没事吧,拒霜(拒霜姐)?”两人异口同声。

    我木然地摇头:“没事……”声音渐渐变得弱不可闻:怎么回事?头好晕……双眼微微阖上,向一旁倒去。

    -

    “拒霜!”少羽接住了她,着急地喊了一声。

    天明跑来:“拒霜姐有没有事啊?……啊?”天明话未说完,便惊讶地捂住了嘴,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拒霜手上的那把剑居然化为一道白光,向手镯上的蓝色宝石中注入,再也无法寻得。

    少羽并没有在意,而是将她横抱起来,走到马车旁,把她平放在马车上。

    范增过来为她把脉,眉微蹙。

    “范师傅,情况如何?”少羽见范增的表情不对,忙开口问道。

    “奇怪,她并没有受伤啊?而且……”她肩上的伤口已近痊愈……怎么回事?她受的伤即便是一个成年男子也要修养十天半个月才可康复,可她不到一天却……她的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你们看!”有人高喊一声。

    众人向远方看去,远处的些许微弱光芒缓缓地靠近了,定睛一看,原是灯笼。而提着这灯笼的女孩穿着燕国的服饰,有着雪白的肌肤,水汪汪的大眼睛,真是讨人喜欢。她缓步走到他们面前,微微欠身:“蓉姐姐正在救治一位重病人,所以让我来代她迎接各位,请诸位大哥前辈恕罪。”

    “原来是墨家的朋友,太好了。”范增的脸上出现一丝欣慰的神色。

    “我姓高,名月,大家可以叫我月儿。”那女孩面带笑容,甜甜道。

    “几年没有来医庄,蓉姑娘居然又多出这么一个水灵的妹妹。”

    ……

    大家说着,登上了前往医庄的木船,也许是因为船只有点颠簸的缘故,我睁开了双眼:“唔……”我刚才,怎么了?好累,好困,好想睡……上次用完霜华时,也是这样……我勉力支起身体,在身边的一股外力帮助下坐了起来。我抬起右手扶住额头:还是晕晕乎乎的。

    晃了晃脑袋之后,我微微清醒过来,看清身边的人,努力挤出一丝笑:“少羽,谢谢。”

    “你有没有事啊?”少羽问。

    天明在一边附和:“拒霜姐,受伤了吗?”

    “只是有点累而已,不碍事。”我摇头,“这里是……”

    船首,月儿笑道:“我们在前往医庄的船上。”

    “哦。”我轻轻点点头。

    “去医庄还有一段很长的时间,累的话就稍微休息一下吧。”少羽扶着我。

    “不必了,我还不想睡。”我看着身边的景致,淡淡笑了笑。

    轻轻从少羽手中抽出我的左臂,转身,凝望湖水。右手抓住木质船舷,侧身倚上船帮,将头靠在右臂上。

    水波自船边溢开,调皮地搅碎了倒映在湖面上的月光。一块,一块……映在船身上,仿若流转的珠光,美丽柔曼得不可方物。

    我竟一时看得入迷,伸出左手想去触碰。指间的一片碎银霎时被打碎,只遗下满手凉意。宽大的袖口在水上划出一圈圈涟漪,随着船的前进而渐渐远去。目光追溯着水面上淡淡的波纹,直至,无法寻得。

    平静得令人不忍打碎的湖面,柔美得令人醉意阑珊的月光,淡雅得令人宛入仙境的薄雾……一切安详平和得像是最美的梦境,美得令人……不愿醒来。

    “尽,日暮乡关,望,月冷千山。负瑶光九天,宿映山高水流长,纵,雨乱风寒。忆,上清云峦,共,千鸟夕唱。衣裳雪轻风,袖舞挥洒苍茫,笛晚萦江……”轻启朱唇,清亮的歌声在湖上萦绕不散。伸手掬一捧湖水,任其从指间一点一滴地漏下。

    “滴嗒”、“滴嗒”……一颗颗水珠轻轻地剪断了月光,月光和水滴相互辉映,闪闪烁烁的,像一幅柔美而炫目的织绵。也许是修习水系魔法的缘故吧,不知何时,我已经对水产生了如此的眷恋,看到水就会觉得异常心安。这情感是那种对“家”的印象:温暖、舒适、有安全感……

    -

    “少羽,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啊?”天明看着苍茫辽远得看不到边的湖泊,嘟着嘴抱怨一声。

    但少羽只是静静地看着与天明相反的方向,没有回答,眼神温和,静若止水,嘴角勾勒出一抹温暖的笑意。

    见少羽不回答,天明自是有点气恼,将声音提高了一些:“少羽——”

    “呃?”少羽着实愣了一下,然后缓缓转头看向天明,“啊?”显然,对于天明刚才的提问他完全没有听到。

    天明不满地拖长了声音:“我说——”

    “嘘——”少羽听得这话,立刻竖起食指靠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另一只手正指着船舷上的一抹银白。

    天明不明所以,只得向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但下一秒便捂住了自己的嘴看着少羽点点头,表示再不出声——

    那伏在船舷上的少女双目阖起,神态安祥,嘴唇蠕动梦呓着,似是睡得熟了。

    少羽看着她的样子,笑着摇摇头,眼中净是宠溺。而后脱下紫色的外衣轻轻罩在她身上。

    俯身把外衣罩在她身上的一瞬间,他听到了拒霜的梦呓声:“爸爸,妈妈……”手指僵硬了一下,遂定了定神,直起身:她,应该也有这种不完整的童年吧,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家庭,失去了本应是十三岁孩子所应得的一切……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柔顺的银色长发,眼中满是疼惜。

    在秦国的统治下,像这样的人又何止千万?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家园,失去了做人的尊严,失去了祖祖辈辈的姓氏,失去了……本该属于他们的一切。

    ——总有一天,我要推翻那个暴君,让天下人能够自由自在地生活!

    作出承诺的那个瞬间,命轮是否就已经不可避免地改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