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了不久,我也累了,于是在车顶随便捡了块地方坐下,两脚垂在车前,无聊地晃啊晃。不一会儿,有人坐在了我的旁边,我抬头,是少羽。“哼。”我冷哼了一声,气鼓鼓地将头扭向另一边,像极了一个生气撒娇的孩子。

    “嘿嘿。”少羽笑,拿着一瓶东西,仰头喝了一口,放在车顶一边。

    由于刚刚骂了很久,我也有点口干舌燥,未经大脑思考,便顺手抄起那一瓶东西,猛灌下去,入口的一刹,没有什么感觉,但咽下去之后,只觉从喉咙到胃里燃起一路幽幽的火,烧得着实有点呛人。“咳咳……”我拍着胸口,将嘴中剩下的“水”都喷了出来,“少羽,你又喝酒!这是今天的第几瓶了?!”

    少羽见我这副狼狈的模样,不禁哈哈大笑:“你这……哈哈哈哈!”

    “你……”我咬牙,握拳,怒气冲冲地向少羽的脸打去,少羽轻轻抬手,化解了我的招数,顺带夺走我右手中的那一瓶酒,仰头,又喝一口。而后抬手擦擦嘴角上余下的酒水。我看了相当不爽,血液在酒精的作用下一阵沸腾,冲上头脸,烧得两颊绯红。不由分说,抬手就是一顿拳头!

    “啪”“啪”“啪”只听几声拳头相碰的声音,我的招式尽数被他挡下。左拳和他的右拳碰在一起,画面定格在那一瞬间。三秒后,我吃痛地收回手,惨叫一声:

    “痛啊!!!!!”我捧着那只肿起来的拳头,顶着衰云,蹲在一边画圈圈,种蘑菇去了……

    少羽见了我这个反应,有点担心,走了过来:“痛不痛啊?”

    “拜你所赐……”我弱弱地哼了一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努力把眼泪吞了回去。

    “有没有……”少羽蹲了下来,伸出手。

    “等等!”我突然大喊一声,站了起来。

    少羽的手尴尬地停在空中,过了好一会儿才收了回来,站起:“怎么了?”语气有些不自然。

    我没有察觉,只是环顾四周:怎么回事……有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危险气息,这是……“杀气!”我冷冷道出这句话,全身的细胞进入了备战状态:时近黄昏,远处的一簇簇的黑点……是狼!

    我跳到另一辆马车车顶,之后一个空翻落在马车前的那块横木上,掀开布帘,无视车内的天明:“盖先生,想必你应该察觉到了吧。”

    盖聂看了我一会儿,微微皱眉,但依然点了点头。

    得到盖聂的肯定回答后,我抬头向车顶的少羽:“少羽,麻烦你叫一下范师傅和梁叔过来。”

    少羽见我的表情严肃,没有半点怠慢:“知道了。”说完,便叫上一位弟兄,吩咐些什么,那人领命,策马向队伍前面奔去。

    “拒霜姐,有什么事情吗?”天明瞪着那双锃光瓦亮的眼睛,好奇地道。

    我浅浅地笑,将马车前的布帘挂起,可双眼却冰冷,有种阴冷嗜血的味道:“天明,今天要小心点,不然就见不到明天升起的太阳了。”盖聂看着我的表情:她……是谁?

    话刚说完,少羽便跳进车厢:“盖先生和拒霜有话要说。”马车外,是骑着马的梁叔和范师傅。

    “现在情况十分危险,敌人就是苍狼王。”盖聂开门见山。我盘腿坐在车内,听着他们的谈话。

    “苍狼王?!”项梁瞪大双眼,语气有些不敢置信,“就是那个臭名昭著,被称为‘黑夜刺客’的刺客团头目?!”

    “就是他。”

    范增一脸严肃,看他的表情我就知道他又在想对策了:“听说他曾经为韩王服务,韩国被灭后,他就音信杳无,想不到在这里出现。”

    “有人能控制这些狼?”天明好奇地向车后的狼群看去。

    少羽也跟着探出头去:“以我方的实力是斗不过苍狼王的。”

    “那他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动手啊?”天明转回身来,问道。

    盖聂的脸色阴沉下来:“他在等待最佳时机。”

    “什么时机?”天明又问。

    “笨蛋!”我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声。

    “笨蛋!”是少羽的声音。

    “啊?”我和少羽惊讶地相望,而后两人同时笑出了声:以前也常常有这种事发生,可是不知为何,这种事无论发生过几次,我们都会有这种反应,从未变过。

    笑够了,少羽又用说教的口吻接着对天明说:“他既然号称‘黑夜杀人魔’,那么,自然最佳时机就是在天黑之后了。”

    “在天黑之前,如果可以逃出这片平原,就有机会活下来,狼群都有自己的生存范围,我们要加快速度,离开他们这片地区。”盖聂说了半句,突然问我一句,“拒霜姑娘知道该如何应对吗?”

    “哦。”我懒懒地点点头,丝毫没有注意到他是在试探我,习惯性地背着台词,“马车的速度太慢,必须舍弃一部,用四匹马拉一部车;除了粮食、水还有武器,其他的东西都扔掉。狼虽然凶狠,但是怕火,用火可以阻止它们逼近,所有的人必须拼死战斗,才有生存下去的机会。”本来严肃的台词被这么云淡风轻地从一位十几岁的丫头口中说出,实在有点别扭。

    盖聂肯定地点点头,眼中流露出些许赞许的神色。

    -

    慢慢地,天色越来越暗……终于,太阳从西方的那片山峦消失了,而我们目光所及的地方一片荒凉。

    ——我们终于没有走出这片不毛之地。

    只听“呛啷”几声,刀兵皆已出鞘,显然,大家都下定了与狼群决一死战的决心,同时,我们身后紧追不舍的狼群们也露出了凶狠的表情,幽幽的绿光盯得我浑身不舒服。

    空气中好像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火药味,战斗,一触即发。

    我看见大家都已亮出了武器,自然想“随大流”,左手手指触上了右手手腕上的银镯,但又闪电般收回了手:手镯中唯一的武器就是……那柄……霜华剑。

    霜华剑,乃剑中上品,通体晶透,削铁如泥。且有一整块白玉为鞘,高贵而实用,剑的重量,剑的手柄,也许是专为我设计的,我可拿着它挥洒自如。可我……却不敢用……

    记得一开始得到剑的时候,我很开心,甚至专门为了它去学剑法。待剑法学成,首次在战斗中使用这把剑时,居然能杀死上百人,但……那一次,不是我控制剑,而是剑控制我!剑身上的每一条花纹都是那样熟悉,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好像我已把它用了上百遍。我初次使剑竟能用出习剑十年的人才会的招数,可我却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

    我只记得,待我回过神来时,我已经站在了尸体间,血泊间。残肢、鲜血、刀戟……无不令人毛骨悚然,也许就是因为这,我对血有种微微的恐惧感,看到大量的血会想吐。从此,我再不敢用这把剑,我怕……我怕我碰到那把剑时,“我”,将不再是“我”!

    “拒霜,你没事吧?”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左肩上一重。

    我的眼角抽动了一下,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咝——痛……”

    少羽一阵手忙脚乱:“你没事吧?我有没有伤到你啊?伤口……有没有裂开啊……”

    “没事没事……”我轻轻摇头,虚弱地笑笑。

    “那你的脸色怎么那么惨白啊?真的没事?”少羽凑上来问道。

    我惨淡地笑:“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

    少羽噤声,不再多问。

    忽然,我们身后的那一群狼开始加速,分为两路将我们这队人马包抄,我们被围困在狼群所形成的包围圈中。

    “嗷呜——”一声狼啸。少羽挥了挥手中的战戈,把我挡在他身后:“小心!开始了!”

    “谢谢。”我淡笑。

    少羽把那瓶剩下的酒饮尽:“放马过来吧!!!”

    清冷的月光被厚厚的云层挡住,我感觉得到,身后的空气产生了异动,火把上的火无力的跃动了几下,再也无法发出光芒。

    “什么人?!”有人高喊,但喊完这句话之后,就软软地瘫了下去,摔下马来。我躲在少羽身后,不忍地闭上双眼,条件反射般抓紧他的紫色衣衫:我不想看到,那一地的曼珠沙华……

    “有敌人!”少羽抬起嗓音,想让大家提高戒备。

    “砰”“砰”“砰”三声暗哑的响动,是钝器刺穿肌体的声音……每发出一声响动,就代表有一个人死亡。这不是游戏……这些人不是数据!这些是有血有肉的真人!是真人!!!在这个时代,死亡,其实就是这么近的距离。这个在现代听来遥不可及的名词,其实触手可及,甚至就在我身边!死亡的恐怖早就笼罩在这个时代的每一个人身上,只是,我到现在才发觉而已。风吹过,脸庞一阵微凉:这是我在这个时代第一次落泪。

    此时,云被风吹散,清冷的月色又再次洒向平原,月凉如水。我试探地睁开眼睛,月华映照出地上的人痛苦、恐惧得扭曲的脸庞,又是一地的鲜血……只看了一眼,我便不敢再看下去,又再次闭上双眼。

    “咦,人呢?都跑到哪里去了?”是天明的声音。我凭借这这一句话判断出了天明的大致位置,他的身后……空气的流向不对劲啊。

    “天明!小心!!!”我睁开眼看向车顶和少羽同时喊道,不过这一次,没有一个人有这闲心笑出声来。

    我想上去帮他,但是刚跨了一步,便停住了:我不是打定主意不管这些事的吗。于是狠狠心,闭上眼,扭过头去,双手颓然松开少羽的衣衫:对不起……

    “首领在搞什么?这些废物,哪里值得我出手?!”

    “呀啊——”

    “危险!!!”

    ……

    就算不想看见,可是还能听见,无论,将耳朵掩得多结实……我第一次开始恨这种善于感知的特殊能力,我不想听,我不想听!我怕听到之后我忍不住会出手帮他们,我怕卷入这个命轮!!!我已经为了我个人的安全而帮助过他们了,我不能再改变剧情了!可是,这真的是……因为,我?但无论如何,我承认,我是自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