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国,是冬天,洁的雪粒像海洋的眼泪,无声地淹没了整个街区。

    三年前,许卿躺在街头的湿冷长椅上号哭不已,亦是个风寒雪夜。

    ——

    《初恋至上》是许卿回国后接到的第一份广播剧,这部耽美剧由cim传媒投资了五千万,请的是国内一流声优,除了他这个小萌新,就连酱油角色都是cv圈数一数二的名角。

    开播前一周,导演组了个饭局,请了所有声优,为让大家借机相互认识一下,方便开播后搭戏。

    琉璃般的水晶灯给玉盘珍馐镀上一次淡淡柔光,焦香混合酒香氤氲满富丽堂皇的大厅。

    林安可一头栗棕色及腰小鬈发,随意地散在身后,正红色深v连衣裙勾勒出她的风姿绰约,白得似会反光的细嫩肌肤称上砖红红唇,美色艳人。无疑是万千男性的理想对象。

    导演眼角溢出热起的笑意,走过来和她敬酒:“安可,女一的萝莉音就靠你啦,好好配,争取拿个最佳女声奖。”

    “谢谢张导”林安可正欲同导演碰杯,一只细如葱白的手拦住她,手的主人端过她的高脚杯,弯眉赔笑,声音似有似无地弥漫着一股奶油气息,“对不住了张导,安可她不能喝酒,我代她。”

    许卿将烈酒一口饮尽,旋即柳眉紧拧一个川字,几秒后才舒展开——自他十八岁那年起,他便再没沾染酒精。

    “没事吧?”林安可急忙端来一杯热水,眸子里溢满担忧。

    许卿摇摇头,那对深邃幽暗的双眸凝视她时,柔情几欲滴水,看得导演都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没关系,”许卿温暖的指轻轻抚摸她完美无瑕的脸庞,声音轻而缓,“我喝醉了,不是还有你在吗,怕什么。”

    林安可的脸“唰”地一片红,拉下他的手:“张导还在呢。”

    他这才意识到导演一直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盯着他们,可导演没说什么,识趣地找其他人敬酒去了。

    他们觥筹交错间,完全没注意到阴暗的角落站着一个黑色修长的身影。

    那人身袭黑色大衣,身高一米九,后腰抵着石柱,一双长腿随意地曲着。处在黑暗,却格外引人注目。

    他戴着兜帽,看不清此时到底有着怎样的神情,身周若隐若现的冰蓝寒气逼得人不敢靠近搭讪。

    夜间二十二点,男人取出一支烟抿进嘴里,点燃打火机,对着小簇火焰轻轻一吸,将香烟点燃。

    火焰将他的面庞照亮。一对冰窟窿展露人世,又透着一丝魅惑,将人吸进地狱冰海。一位服务员路过,无意督了他一眼,仿佛撞见一个从炼狱走出的恶魔,忍不住一阵瑟缩赶紧走开,直觉寒意自脚底窜起,直逼心尖。

    男人的目光一直落在许卿身上。

    林安可稍有困顿,许卿向导演打声招呼抱她回酒店房间。男人目光一沉,手指的力道瞬间加大,将香烟掐断。

    这三年来,他仍把他当作男朋友看,可他却找了个女人回来!

    “张导,那边一直有人在看我们。”调音师指着阴暗角落的石柱,“有点像时初。”

    周遭有人暗暗倒抽口气,夹杂着几声细碎的低语:“时初,就是那个白化病帝王攻?天啊!他怎么也来了!”

    “听说jc动漫公司请他配男主的帝王攻音,今天到这商谈,若时初答应了,绝对又要上热搜头条。”

    导演随调音师指的方向望去,那边黑漆漆的,没有人,唯有地上一根忽明忽暗的烟头。

    时初,导演微微蹙眉,如果把这位cv帝王挖到《初恋至上》,再和许卿炒一波当年的绯闻,定会轰动全球。

    *

    卧室。

    尘扁罩花灯细致的纹路垂影出美丽的光线,照映在地板上。许卿帮林安可掩好被褥,坐在床的一边等她入睡,中间隔了很大一个空,好像那里面还坐着另外一个人。身体上的距离是三十公分,但是在心理上来说,仿佛隔了三十亿光年那么远。

    许卿以为她睡着了,正欲起身,林安可突然转了个身,将被褥遮住头:“许卿,我是你的什么人?”

    他没有迟疑,对答如流:“我的女朋友。”

    “许卿,你的心在哪?我怎么觉得我从来就没有捂热过它?”她卷翘修长的眉毛颤了颤,“或者,你还惦记着他……”

    这一回,他愣了片刻,心底猛地一抖,然后走了。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他的回答就像一个冷笑话。

    曾经拼命去爱的名字,现在却拼命逃避它。

    还有谁能记得,曾几何时,一个一米四不到的小男孩,依偎在比他高出一个半头的哥哥怀里,仰着小脑袋眼巴巴地望着他:“时初哥哥,等弟弟成年以后,作你男朋友好不好?”

    哥哥低头轻啄他的唇,说,好啊。

    许卿回到自己的房间,门外骤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以为是有人东西丢在了房间紧忙回去拿,没多想,只是动作微微停顿一下,继续换鞋。突然门“砰”的一声被人打开,一只手从他身后伸出。

    下一秒,一个炙热滚烫的身体将他抵在墙壁上,男人温热的手掌落在他腰间。俊美又深邃的混血脸廓,眼底涌动毫无止境的海风暴雨!

    许卿被这团黑影突如其来的举止,吓得全身微微哆嗦,他刚想抬起头看到底是谁,眼前光芒一灭,男人的冰唇猝不及防地覆压下来,堵住他软绵的嘴唇。辗转反则,索而贪恋。

    许卿潜意识地预感到了危险,整个人本能地开始挣扎,直到男人抓他手腕的力度弄疼他,直到他睁开眼睛……

    一瞬间,他整个身体都凝固了,大脑空白一片,宛若坏掉的老式电视机,满屏跳动的黑白雪花,接收不到任何有用的讯息。心头那条花了三年复原的伤口又被无情地撕裂开,窒息一痛。

    许卿没猜错,刚才脚步急促的这位哥哥的确是丢了什么东西。

    他丢了他心。

    现在,他要把它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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