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喜庆的歌唱,驻足路人纷纷瞪大了眼,而后便是一阵的风中凌乱,而岳府门口的小厮丫鬟,连同几名还未踏进府门的宾客,望着门前这支大红队伍,张着嘴巴仿若石化——

    今天是个好日子?

    他、他们怎么敢唱?

    哪知围观众人这般的神情丝毫没有让那些敲锣打鼓的队伍们停下,领头之人依旧在挥舞着他的大红旗帜,又是一个猛力向下一挥,锣鼓声声齐震天——

    “今天都是好日子!

    欢快的锣鼓不能停

    明天又是好日子

    赶上了好事咱享——快——活——”

    唱到最后一句众人齐齐拉长了语调,手中动作齐齐一停,不多时,锣声又再一次打响,仿佛又要奏起另一支歌。【小说文学网】

    “这是哪里来的一群疯子!你们给我闭嘴!闭嘴!”就在第二场歌声还未响起之时,有一名中年男子从府中奔出,望着跟前的阵仗,几乎气得吐了一口老血,“你们这群饭桶,还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将这些作死的人轰走!”

    “是!”

    “是!”慢了半拍的小厮与丫鬟们这才反应了过来,转了个身就去府内抄了棍子涌出府门,向那大红队伍里打去。

    “弟兄们,他们抄家伙了,咱们收工的赶紧!”为首的扬着旗帜的男人大喊了一声,率先将旗帜卷起了就跑。

    那中年男子眼尖地发现了是他在带头,忙指着他大喝:“把那人给我抓起来!把这些人都给我押起来!”

    一听他要抓人红衣队伍们都慌了,眼见抄着大棍子来的人越来越多,想也不想地拿着手中的锣就与他们干了上去。

    “哈哈哈,真有意思!”这边岳府门口乱作一团,穿着白衣的仆从们与大红衣的男子们掐架,而另一边的街角,一名墨衣少年望着这一幕捧腹大笑,“今天是个好日子,对,就是个好日子!”

    “这看着就是有人故意捣乱呢。”站在少年身旁的是一名身着淡青色裙装的少女,望着那不远处的混乱之景,沉吟道,“阿睿你看,那些人不修边幅,有的头发蓬乱,有的手还灰黑灰黑的,除了他们身上穿的衣衫正常了些,那里还正常了?”

    吴忻睿闻言,认真地瞅了瞅那些人的模样,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当真蓬头垢面,脚上穿着的竟也是草鞋,这不由让他联想到了一种人。

    “乞丐?”吴忻睿挑了挑眉,“也不知是谁煽动的这些人来表演了一番,那岳大公子若是知道家人给自己办丧宴的这一天有人在家门口敲锣打鼓,不知会不会乐地活过来?”

    吴默然没有接话,只是将那投注在岳府门口的目光收回,开始四处东张西望。

    吴忻睿见此问道:“二姐,你在看什么?”

    “这一带的乞丐大多聚集在一个窄小的破巷子里,那巷子我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应该就在这附近。”吴默然道,“咱们找一找,没准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嗯,我也好奇。”实在是想不通什么人如此有趣,竟能将岳府这样地整治,丧门宴上敲锣鼓,当真是损到了极点。

    姐弟二人开始就着大街上的一处处角落寻找,却在一处卖着臭豆腐的摊边发现了一个十分大的箱子,这箱子自然没有什么特别,特别的是那露在箱子外头的一截红绸带一节花枝和掉落在箱子旁的——半朵菊花?

    将菊花与红绸一同装在箱子里?

    吴忻睿一时好奇,觉得这箱子会不会同方才那支唱歌的队伍有什么联系,便迈步走上了前,哪知道还未到,便是忽然听得一阵急乱的脚步声响起,那臭豆腐摊旁的巷子里忽的便是冲出了几十号人,个个身穿大红衣衫,到了那箱子跟前,一人打开了箱子,他这才看清了里面的东西——果然是绑着红绸带子的菊花。

    这些身着大红衣衫的依旧如先前岳府门前的那一拨一样的不修边幅,一眼便能看出也是乞丐,他们一人将手伸到箱子中拿了几朵,而后理了理原本就十分凌乱的头发,接着,提脚向岳府门口那拨凌乱的人群冲去!

    吴忻睿见此忙将目光追随了上去,直觉就是又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

    “叶茫?!”忽的一声诧异的女音自身边响起,吴忻睿闻言转过了头,便见一袭白色衣衫衣带轻跃的少年从巷子里走了出来,看见了二人,勾唇笑了笑,“真巧,你们也在,一起看一场好戏可好?”

    “刚才已经看过一场了。”吴忻睿说着挑起了眉,“别告诉小爷这是你一手策划的?”

    “当然不是……”叶茫闻言便是咬了咬牙,“本公子怎么会做这么损的事情,你且看着吧,这是有人送给岳府的礼物,第一波大礼,锣鼓歌声,第二波大礼,菊花红绸。”

    吴忻睿不解,“菊花红绸?”

    “菊,素来有崇敬严肃之意,在咱们望月国,菊花开放在九月,与九九双阳相叠的重阳一样,被赋予如意的意义,一般用菊花来祭奠悼念死者,以体现出对死者的尊敬以及含有美好祝福的思念的寄托。”叶茫说到这儿,顿了一下,又接着道,“但,红绸,素来有喜庆之意,皆是在男女大婚之时亦或者新铺开张之时才用到的东西。这二者绑在一起,悼念与喜庆,意外不言而喻:恭喜你死了。”

    吴忻睿:“……”

    “是谁跟岳家有过节要做到这种地步?”吴默然自然是清楚这幕后之人不会是叶茫,却依旧有些好奇,若不是真有过节,怎么着也不能在人家家里办丧宴的时候闹成这样,这简直是缺德了。

    “今日是替谁办的丧宴?又有谁敢做这样的事?”叶茫望着对面的二人,眸带笑意,“你们稍微想想便应该能猜到。”

    姐弟二人沉吟片刻,忽的齐齐开口——

    “萧家?”

    是了,萧家跟岳家一向是不对盘,做这样的事情也正常。

    “猜对了一半。”叶茫笑道,“萧家所扶持的是谁你们应当知道罢?”

    二人默。

    话说到这里,已经心里有数了,此事若不是皇后娘娘,便是六皇子了。

    “行了,心里知道就好。”叶茫道了一句,而后抬手一指二人身后,“看,第二波大礼出场了。”

    二人转过了头,这一看,吴忻睿差点没笑得背过气去。

    只见那先前从箱子里捡出菊花红绸的红衫男子们纷纷用手指捏住了花枝,一手一朵极有节奏地双手摆来晃去,脚下的动作也配合着挥舞的双手一跳一跳,就那么欢脱地跳入了那混乱的木棍与锣鼓的战场中。

    那站在岳府门口的中年男子见此眸中几乎有一瞬间闪过茫然的情绪,而后便是大声喝道:“你们在干什么!”

    他们家公子的丧宴,这里不知哪来的一群疯子,先是敲锣打鼓,现在又聂花跳舞,谁能告诉他今日的这场景究竟是怎么回事?

    “谁在捣乱!”一声低沉的男子声线响起,中年男子转过身,见到来人便恭敬地弯下了腰,“二少爷。”

    “这……怎么回事!”岳炀听闻府门口有人闹事便带人赶了过来,哪知一出门见到的便是这样一番混乱的场景,满大街尽是锣鼓与唢呐,以及他们府里的下人拿着木棍子胡乱地追打着那一个个穿红衣的人。

    岳炀的面色当即阴沉了下来,而那中年男子抬起了头,刚要说什么,却在看到岳炀身后的人怔了一会儿。

    “二少爷,您这是……”那一个个持刀站在岳炀身后的男子是怎么回事?今儿可是丧宴啊。

    “二少爷,今日不宜见血。”中年男子皱起了眉,“您怎么把守卫给带出来了……”

    “本少不会真的动手,只是老刘你这些木棍子吓唬人管用么,自然还是刀更有震慑力一些。”岳炀冷笑着道了一句,抬起了眸子,刚欲再说什么吗,却忽的被一朵菊花砸了中了脸——

    那被他称作老刘的管家见此一惊,“二少爷……”

    “好大的胆子!”菊花从岳炀面上滑落,他倏然便是一阵气怒,抬手指着前头的那群人,“给我把这群疯子……”

    话未说完又是一朵菊花带着红绸子砸到了脸上。

    “二少爷……”那刘管家也未幸免地被砸了一朵。

    接下来是铺天盖地的菊花红绸朝着他们的府门丢了过去,那捏着花手舞足蹈的那些人竟在他们府门前打转起了圈,手中的菊花红绸不停地扔了过去,直到将一只手的丢完,另一只手的依旧在空中拿着花打圈,这般怪异的舞蹈加上漫天飞舞的菊花红绸,直看得路人或目瞪口呆或喷笑不止。

    岳炀几乎要被气得晕了过去,那不停地丢过来菊花红绸他无论站在哪里都会被丢中,直到他终于忍无可忍的接过一朵扔过来的菊花将它握在手心里捏的烂碎,正要扬手扔开,却看见那红绸子上似乎写着什么字,他拿到了跟前一看,几乎吐血——

    那用毛笔在红绸上写下的行楷赫然就是“恭喜”两个大字!

    “每条大街小巷

    每个人的手里

    见面递一菊花

    就是恭喜恭喜

    恭喜恭喜恭喜你呀

    恭喜恭喜恭喜你!”

    “都给本少爷去死!你们这些……”听着那再次响起的歌唱,岳炀面色阴沉,话未说完又是成片的菊花红绸砸了过来,那红绸子有的系成了一团,成片的丢过来,砸在脑袋上也足够晕乎的,岳炀不得不左躲右闪,而后听着那群拿着红绸不停地扔他的疯子们继续唱——

    “生命一到尽头

    真是好的消息

    多少人的期望

    多少心儿盼望

    恭喜恭喜恭喜你呀

    恭喜恭喜恭喜你!”

    “哈哈哈——”岳府十几丈开外的一家酒楼二楼能清晰地看清那大街上发生的一切,倚靠在窗口观望的俊美少年几乎笑岔了气,手不停地拍打着窗台,清风拂过他散在背后的发丝飞舞缠绕,将他开心的侧颜完完全全地展现出来,唇红齿白的少年本就生的精致的面容,这样愉悦的笑让他看起来明媚而无端地惑人。

    身后的桌子边,一袭绛红色衣衫的少年望着她的这幅模样,眸中划过一抹奇异的笑意,看着她又笑了片刻,才开口道:“看来阿瑾今日的心情很好呢,人家那头办丧事,你却比办喜事还要开心。”

    瑾玉今日心情好,也不与凰音斗嘴,只道:“自然是开心,我就是要搅得他们不得安宁。”

    凰音笑道:“看你的神情,应当是如愿了?”

    “自然如愿。”瑾玉笑得眉眼弯弯,若是这两首歌还不能将那府里的人唱的跳脚,那她真是该佩服他们的定力了。

    “阿音以为如何?”她转过头,望着那坐在桌边的少年。

    凰音只是淡淡地评价着,“挺好听。”

    “不是问你歌。”瑾玉眉头一跳,“是问你我这般做法如何?”

    “岳家的人许是能猜得到是你。”凰音唇角轻勾,“你当初应该也是想到了这一点的。”

    “即便让他们猜出来又如何。”她冷哼一声,出口的声线嘲讽,“还想使什么招尽管放马过来,本宫还就怕他不知道。”

    凰音笑而不语。

    忽的从窗外传来了‘砰’地一声,有物体爆破的声音响彻天际,瑾玉转过了头,望着那岳府门前放着的烟花筒,一时又笑出了声。

    差不多是该收工了。

    “你们还杵着做什么,把这群混账东西给我拿下!”岳府门前,岳炀看着这般阵势终究是暴跳如雷了起来,想来任何人遇到这样的情形都不能淡然,更遑论本就性格暴戾的岳炀。

    “给我打断他们的腿,能活捉的都给本少留一口气。”他冷笑着对身后的持刀守卫发号施令,那些守卫一听,便持着刀冲了出去。

    “二少爷,府门前见血可是大大的不吉利……”管家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那一脸沉怒的男子冷眼瞪了过去。

    “本少只说打断他们的腿,又没说要他们的命。”岳炀冷哼了一声,那只下一刻,前方传来了劈天盖地的炮竹之声,他转过头去看,险些没一个趔趄栽倒!

    那群混账的红衣人手中竟不知什么时候有了鞭炮,一边点着一边跑,还将那鞭炮扔向了追赶着他们的守卫,鞭炮之声霎时便掩盖过了所有的声音,也包括他的低吼——

    “本少看哪个不要命的还敢点鞭炮……”

    “少爷小心!”身后管家的呼声传来,迎面一个鞭炮就扔了过来,岳炀面色一沉,迅速后退了好几步,直到站稳了脚跟,又是漫天的鞭炮飞了过来,将他要踏出去的步子堵了回去。

    “该死!该死!”丝毫不顾及贵公子的形象骂了出声,然而却根本没有人听见,在漫天的炮声中,他的声音宛如石沉大海。

    炮竹之声萦绕着整个岳府门口,直到了街对面,这样便导致了有驻足观看的百姓们也纷纷避了开来。

    整个岳府门前被烟雾之气笼罩,几乎看不到那门口的人的身影。

    “兄弟们,咱们跑,领赏钱去喽!”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所有的红衫人便纷纷四窜着兵分多路跑了开,领走前也不忘带上那些锣鼓唢呐,只有那些捏着菊花红绸的人觉得手中的东西无大用,纷纷朝白雾里扔,完了之后便脚底抹油般地溜了。

    待府前的浓雾散去,已是找不到任何一个红衫人的身影,反倒是数名家丁守卫,要么被锣敲破了头,要么被鞭炮炸的晕乎,躺在地上哀嚎着站不起来。

    “本少一定要查出这捣乱之人是谁,定要他身不如死!”男子俊俏的脸孔因着怒意而显得有些扭曲,“你们这些还没废的,给我循着刚才那些疯子跑到方向去找,抓一个算一个,本少就不信那么多人,能跑的一个不剩。”

    他的话音落下便是有数名的守卫从地上爬了起来,没伤着的全都跑开去寻人了,望着他们急匆匆的背影,岳炀冷笑道:“老刘,这里交给你了,门口的这些东西你让人收拾干净了,本少亲自去查找线索。”

    身后的中年男子赢了一声是,岳炀一甩衣袖便转过身循着一路菊花红绸的方向而去。

    “他来了。”站立在街头角落的少女扯了一下身旁笑得还十分欢的少年,“阿睿别笑了,咱们快走!”

    吴忻睿闻言抬眸朝前望去,果真见那一脸阴鹜的男子朝着他们这头走了过来,便敛起了笑容,正要与吴默然离开,却听叶茫道:“等等。”

    二人不解地转过头。

    “不用跑,咱们去个安全的地方。”叶茫望着二人,眉眼弯起,“顺便带你们去见一个人。”

    “我好像是听见了鞭炮声。”酒楼的二楼雅间里,凰音朝那依旧站在窗边的瑾玉道了一句,瑾玉闻言看了过来,他便朝她轻眨了眸子,“先锣鼓,再红绸,后鞭炮,你这是想让他们将你往死里恨了。”

    如此缺德没天良的做法,再加之岳府是朝中权贵,平日里名声也大,今日这么一出,可真是够他们丢脸的了。

    “气死他们多好,恨本宫有什么用,什么也无法挽回了,毕竟先前看见的人那么多。”瑾玉说到这儿,唇角勾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岳国公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他儿子英年早逝也就罢了,还在办丧宴之事被人唱歌扔花放鞭炮,这说明什么,说明天他委实不讨喜,连丧子也要被老天爷这么惩罚一番,我倒是很期待他以后碰上了别人异样的眼光会是什么表情。”

    人总是喜欢在自己看不顺眼的人吃瘪之时落井下石,即便只是嘴上占点便宜,能将对方气到了那也是极好的。

    岳家今日发生的这件事,以丞相为首的那伙人估计是不会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的。

    凰音闻言,只是淡淡一笑,“我竟不知你何时升为老天爷了。”

    瑾玉横了他一眼,“你能别在这个时候挑我的刺么?”

    言罢,转过头又望了一眼那岳府门口,此时白雾已然散开了,红绸、白菊、连同炸开的鞭炮交织在一起,好似一片红海之中绽放着朵朵纯白的花,红白交织,鲜艳与素净,看上去多么突兀。

    “诶,那些残渣铺的一地还蛮好看的。”瑾玉转过了头朝凰音道,“过来瞅瞅。”

    凰音坐着不动,只轻轻道了一句,“无趣。”

    瑾玉听闻他那么说只当他是在说她无聊,不由得眯起了眼,“过来。”

    凰音懒懒地垂着眸子不动弹。

    瑾玉见他这般安静倒是有些诧异了,嘴上却说道:“当初是谁说的,只要本宫应了他的条件,本宫让他做什么他也是愿意的,现在只是让人过来看一眼,莫不是还过分了?过来。”

    如此好玩的事情,一个人欣赏多没意思,就是要找人来一同看的,只可惜先前这家伙也是坐在那里不动弹,她自己看的高兴便把他忘了。

    没有人欣赏的杰作,那才是真的无趣。

    他记得她说过的话不爱说第三遍,瑾玉这次也叫了他两次,第三次,他终是没有拒绝,起了身迈步走了过去,望向不远处那府邸门口的红白交织,半晌没有说话。

    “我怎么瞅着你今日有些奇怪。”不着痕迹地瞥了他一眼,却见他眉眼间有些无精打采,心下顿时有些诧异,虽说他平日里有时也慵懒地像只猫似的,但大多时候眼睛里总是有着让她看了十分想抽他的笑意,因为那笑意总不带真实性,让人看不透他究竟想些什么。

    今天是怎么了,原先不大注意,这会儿近了一些看他只觉得他有些疲惫。

    她忍不住询问,“你是半夜去做贼了没睡好么?”

    “你就只会往坏处想,咳——”说话说着忽然就是咳嗽了一声,他抬起拳头抵着唇,将身子转向了一边。

    “你怎么了?”瑾玉见他忽的咳嗽又转过身背对着自己,不由得讶异,而后就是抬手搭上了他的肩头,要将他扳过来,“你……”

    “别问。”他低柔的语气忽的想起打断了她的话,“我先出去一会儿。”

    言罢,便迈开步子走向了房门,支撑着瑾玉那只手的肩头忽的撤离,她的手垂落了下来,而后有些怔愣地望着那踏出房门的纤弱身影,一时心里只剩下讶异。

    他要去哪里?

    而凰音踏出了房门便是直接下了酒楼,一楼的客人此刻也是不少,见忽然有一名精致却苍白的少年下了楼,顿时不少人的目光都望了过去。

    真漂亮的一个少年,只是不知为何那脸色白的几乎透明,像是失血时的病人,脆弱而令人心疼。

    见有人的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凰音抬起眸子的那一瞬眸光乍然变得冰冷,他抿着淡薄的唇,凤眸潋滟中携着锐芒但扫了一遍四周,有人被这样的眸光乍然惊住,而后便是别过了头不去看他。

    凰音很快收回了目光,也不再管其他便快步的步出了酒楼,留下身后一群人望着他的背影,莫名地不解。

    看上去还未及弱冠的一个少年,如何会有那样的眼神,是他们看错了么?

    凰音出了酒楼便是转了个弯直接去了最近的药铺,进了药店,老板见忽的冒出一个苍白而又美丽的少年,呆愣了片刻之后道:“公子你面色如此不好,像是气虚与失血过多。”

    “当归、白芍、首乌。”凰音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只抬头漠然地道,“把这些给我便可。”

    拿着包好的药走出了药铺子,他在路上直接打了开来,捻起一块当归直接便放入了口中,而后将药包收了起来放入衣袖,低头的那一刻,肩头猛然被一人撞了上,他此时的身体不比平时,被这么一撞几乎差点跌倒,费力地站稳了脚跟,还未抬头便听到对方的怒骂,“哪里来的不长眼的……”

    话未说完便在他抬头的那一刻哽在喉咙间。

    凰音看清了身前人,眸光骤然一凛。

    怎么是这不要命的家伙。

    但此刻他是无法动手的,脑中更是同时响了警铃,他看也不再看那人便越过他快步地走回酒楼。

    岳炀愣在了原地好一会儿,直到那少年越过了他他才转身喝道:“站住。”

    凰音哪里会理他,只是脚下的速度更快,岳炀见此眸色一冷,抬步就追了上去。

    真像。

    真像他脑海里一直记得的那人的模样。

    只是,他记着的那人明明是女子而不是个少年,但是看见这少年的第一眼,他就有一种强烈的熟悉感,望着那张苍白的脸孔他几乎一下子联想到了那雅芳阁外的惊鸿一瞥,到底是看清了那黑纱下的容貌,先前两次都让那人给跑了,这次他怎么也得抓住这少年问个清楚。

    听着身后越来越快的脚步声,凰音眉头敛起,脚下却已是没有多大的力气再加快步子,袖子底下的翼刃悄然伸出,身后的人愈发近了,下一刻,他便被人从身后拽住了手腕——

    凤眸之中划过一丝杀机,藏在另一只衣袖下的手五指成爪,才想着要转过身抹了那人的脖子,却不想胸口骤然一疼,脚下一软,险些栽倒地上。

    岳炀伸手就要将他拉起,哪知低下头的那一刻,一只精美的靴子映入眼帘,下一刻便是被那只靴子踹上了一脚在腿骨之上,这般的突然令他反应不及,他先前注意力全在那少年身上,哪有察觉到有人要踹自己,尤其那力度之大令他差点跪了,拉着那少年的手腕也一松,余光瞥见那人要栽到地上,却有一道身影快速地移到他身旁揽住他的腰,那人稍一提劲就将他拉进了怀中。

    “你脸色怎么成这样子了?”瑾玉箍着他的腰,望着他,秀气的眉头敛起。

    在雅间他走出去的时候就察觉他哪里不对劲,后来终究是觉得太过怪异想要跟出去看看,哪知才走出酒楼他自己也回来了,却被岳炀那混账王八蛋也拉住了,她看见了他冷然的脸色和转身想要反击的动作,哪知道他忽然一软整个人就要跌倒,她当时想也不想地闪了过去将那他身后的混蛋踹了一脚而后将他拉了起来。

    凰音没有回答她,倒是很不客气地将整个人的重量压在他身上,好在他也瘦,瑾玉能扶得稳,才想着询问原因哪知道从凰音呐宽大的衣袖里掉出了一包药。

    他方才出去,是买药?

    “你是哪里来的不要命的?”岳炀好不容易站起了身望着对面的少年,却在看到那人的一瞬间愣住。

    “六皇子?”他身为岳家公子参加过宫廷宴会对瑾玉自然是有印象,此刻在这里看见他便觉惊讶,而更惊讶地还是他竟抱着他追着的这名少年,二人看上去十分亲密的模样。

    “岳二公子。”瑾玉望着他,忽然便是笑了,“看见本宫,很惊讶?”

    “见过殿下!殿下……”他微微垂了首见礼,本想问瑾玉关于他怀中人的事却忽然有些不知如何开口,而他即便问了因着萧家和岳家的不合他也未必告诉自己,如此一想表把原来要问的话咽了回去,只憋出一句“好久不见。”

    “嗯,你确实很久没贱了。”瑾玉望着他笑了笑,下一刻,忽的面色一沉,“珍惜,给我拿下他!”

    话音落下便是一道黑色身影忽的落在了瑾玉身后,而后抬眸望了一眼对面的岳炀,一个急掠便到了他跟前,岳炀见此一惊,不知瑾玉为何拿他,眼见那黑衣女子袭了过来,他自然是还手。

    “在他家府门口捣鼓的那些东西再加上分给那些叫花子的赏钱可是花了本宫好几万两,这笔账怎么也得他自己还才行。”望着那与珍惜缠斗的身影,瑾玉道,“也不知这家伙身上的钱带够了没有。”

    “阿瑾想如何?”虚弱的声线自耳边响起。

    “不如何,他没钱便将他绑了,管岳府要钱。”瑾玉说着,望了一眼地上的药,“你有病?有病怎么不治?”

    凰音:“……”

    瑾玉忽的察觉自己这问话的方式有些像骂人,忙改了口,“你怎么了?”

    凰音没有开口,却是忽然抬起了手,蚕丝出袖。

    瑾玉忙向像前头望去,便见岳炀正转过了身,凰音的蚕丝一出向来不会失误,珍惜的功夫好,但岳炀也不弱,也不知他是如何甩开了珍惜要逃开,却被凰音眼明手快出了蚕丝抓了回来。

    “果然是你。”望着腰间的蚕丝,岳炀倏然转过了头,他想起自己在雅芳阁外晕倒的那一次,也是被这东西击中的,望着瑾玉的方向,他眸中浮现炙热与欣喜。

    看见了他的眼神瑾玉只觉得莫名,这家伙被抓住了还这么兴奋是有病么?却忽的察觉他望着自己这边的方向却不是看着自己,垂眸望了一眼怀里的人,她在一瞬间便明白了缘由。

    这混账该不是认出凰音了?

    望着那投注过来的毫不掩饰的炙热目光,她没来由的心中不悦,抬起头阴沉着脸就朝对面的人骂了一句,“看什么看,再看,本宫挖你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