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车停稳了,从车内下来一名七十多岁的老者与两名跟班,其中一名跟班怀抱一个包着红布的方形物事,另一名搀着老者。

    等把来人迎进文心阁,伙计给老者上了茶,豆儿的父亲问道:“不知老先生光顾我文心阁有何贵干?”

    老者微拱手道:“贵干谈不上,我是来卖东西的。”

    老者说完,对那名抱着箱子的跟班示意了下,跟班把箱子放到桌上,解开红布,露出一个高六寸,长宽均为九寸,花纹古朴的紫檀木箱子。箱子的八个包角与锁扣、活页都是风磨铜的,且木质光滑细密,为自然上色,仅看这口箱子,里面的物事一定非凡品。

    果然,待跟班打开箱盖,先开一层黄玲,然后退到老者身后时,在金光的印衬下,箱内闪出几道七彩霞光。

    老者对豆儿的父亲道:“请谌老板上眼。”

    豆儿的父亲只往箱子里瞟了一眼,目光中便闪出了兴奋。箱子底部衬着红绒布,上面平放着四只金灿灿的酒盏与一把嵌着宝石的金酒壶。

    他先捧起酒壶,上下左右加里外的端详了半刻,又依次拿起四只酒杯看了一阵,心中不由得赞道:“好,好工艺!好器物!”

    酒壶通体用纯金打造,壶身高挑,腹鼓颈细,壶身塑有团团祥云,嵌有十八颗宝石,一条栩栩如生,头硕、角长、虎口、鹰爪、莽身的金龙绕腹盘颈,穿云而上。

    酒杯亦是纯金打造,杯身下细上扩,飞口梯座,每只杯上塑有两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好似双凤托杯。

    豆儿的父亲出身于古玩世家,对各个朝代的古董字画,不敢说一眼断其真伪,但也八九不离十。

    这套金酒器做工精细,造型优美,不论是铸造、锻錾、锤揲、雕刻、抛光、镶嵌,无一不显示着出自大家之手。

    从器具的工艺与花样可以看出,含有很明显的波斯萨珊风格,这是一套唐代大内器物。

    酒壶底部铸有“贞观十六年长安金器间铸”的落款,而四只酒杯下面不紧有与酒壶相同的年款,在杯座中央还分别落有“受、命、于、天”四个外柔内刚的王体楷书。

    放下器物,豆儿的父亲问老者:“请问先生贵姓高名?这套金器是要出手么?”

    老者点点头道:“这‘贵’字不敢当,老朽不才,姓穆名恬。是的,因为孙儿出了些事情,家中银钱吃紧,不得不请出祖上传下的‘八宝蟠龙壶-玲珑双凤盏’变卖,惭愧惭愧。”

    豆儿的父亲点头问道:“这是皇家御用的器物,敢问穆先生它的来历?开价几何?”

    姓穆的老者道:“老朽的祖上曾在大内做过侍卫,因护驾有功,故得此赏赐,一直传到老朽这背。可没想到,世事无常,这套家传的宝物要在我手上……唉,不提也罢!至于价格,我想先听听谌老板的看法?”

    豆儿的父亲点点头,再次拿起器物看了一遍,放下后,沉吟道:“这套器具不论做工还是年代,都非凡品。要是在太平年月,怎么也值个两万两。”

    穆恬两眼望向屋顶,半晌低头道:“唉!有奈出于无奈。就依谌老板的,两万两。”

    豆儿的父亲摆手道:“我的话还没说完。就如我刚才所讲,在太平时期,这套器物至少值两万两。可现在战乱频发,局势动荡,古玩生意一落千丈,哪里还有古玩行能一下拿出这么一笔钱收购它?”

    穆恬叹道:“是啊,这也是老朽家门不幸!不然,别说两万两,就是两个两万两,我也不肯把祖宗世代相传的器物卖掉。眼下在哈尔滨,能有这样魄力与诚信的怕只有文心阁了,依谌老板的意思,你能出多少钱?”

    豆儿的父亲想了想,沉声道:“既然穆先生对谌某如此抬举,且又家遭变故,谌某愿出一万六千两收了这套器具。待它日先生度过难关,还可以以此价赎回,全当谌某帮先生一忙,价格若再高,谌某就爱莫能助了。”

    穆恬沉默了半晌,面部肌肉与两手不住的抖动,看样子他心中在做着激烈的斗争。他不表态,豆儿的父亲也不好说什么,一时间,屋中的气氛变得沉闷而压抑。

    两久,穆恬好似下定了决心,叹道:“这赎回不敢奢求,尤其还是原价赎回。有道是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泼出去的水,怎能收回。这样吧,一万八千两肃清你我之间的关系——从交割之时起,这套器具与我再无关系。不知谌老板意下如何?”

    豆儿的父亲起身在屋内踱了几个来回,最后也下定决心道:“一万七千两,再高,谌某便也无法了。而且,就是这一万七千两,我也得四处筹措。”

    望着豆儿的父亲,穆恬眼中闪过一抹沧桑,他叹道:“好吧!就依谌老板,但要马上见钱。”

    想了想,豆儿的父亲道:“老先生,我现在不能答应你。如果没事的话,请你在小店等等,我得出去一趟,如果先生有事,就请你下午再来,谌某一定给先生个答复。”

    穆恬摆摆手道:“老朽累了,不想来回跑了,就在此等待谌老板。谌老板请便。”

    豆儿的父亲与穆恬道了别,驱车赶到了她二叔家,然后又去了两个朋友那,下午申时一刻,豆儿的父亲回到了文心阁。

    进了门,穆恬与他的跟班果然还在店中,他道:“老先生,钱是筹到了,但要明天上午才能凑齐。目前小店只有八千两,不知老先生等得了么?”

    穆恬道:“行,只要钱够了就好,也不在乎一半天。就这么定了,老朽先行告辞,明日上午你我一手钱一手货在此交割。”

    豆儿的父亲拱手道:“好,就这么定了。”

    穆恬点点头,起身与他击掌为定,然后示意随从回去。

    刚走了几步,豆儿的父亲道:“老先生且慢,你的东西忘带了。”

    穆恬回头看看桌上的金器,叹道:“既然决定卖了,它就是他人之物了!就让它留在谌老板这里吧,你也好详加赏玩,也免得老朽心痛反悔。”

    见穆恬如此好爽,连个字句都不写的就把东西留下了,他心中不由得对老者起了几分敬意。

    他道:“这……这让谌某心中难安。既然老先生把东西留下,那请老先生先把柜上的八千两带上,全当定金,待明天上午再将剩余的九千两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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