笠珠把发黄的旧琴弦全换了下来,新换上去的也现出本色,银光闪闪,倒显的剩下的三根红弦更突兀了。

    倒也不用急着全换了,剩下的留作替换也好。真身强度与修为有关,头发也差不多,所以润玉给的这些,强度甚至更甚笠珠自身的,世间再难有什么力量足够强到使这些弦崩断,下次需要替换的时候,真不知是猴年马月了。

    如此一来,朔望琴还是那个一个独一无二的花里胡哨的琴,但是笠珠很喜欢它这个样子。

    她又弹了一曲试音,琴弦虽来源不同但终究都是龙须,音色几乎没有差距,效果也很满意。

    手感太好了,她现在甚至很想拎着琴出去和人打一架。

    然后,她听见润玉说:“我要去一趟魔界,你就……”

    “我跟你去吗?好呀好呀。”正愁找不到人打架呢。

    润玉少见地扶额,明明想说的是——你就留在天界。不过以笠珠实力,自保是没问题的,就算跟去也无妨。

    于是就愉快地成行了。

    渡过忘川就是魔界地盘,笠珠是第一次见到忘川,很是好奇,望着发出幽幽绿光的河水,她撇了撇嘴,“沉魇前辈真是活在这种水里的?他也太不容易了。我之前见过他的真身,那尾鳍都被水里的亡魂抓咬得破破烂烂的,也不知他现在好些了没有。”

    “忘川死地竟也能有生灵存活,确是令人难以置信。”

    笠珠揉了揉鼻子,“长在这种地方,想不变强都不可能。”

    “你呢?你又是生在哪里?”

    “我老家在太湖。”

    语气有些敷衍,不想详细说的样子。但是润玉知道,太湖上空现在归鸟族管辖,必定有不少捕鱼的鸟类在盘旋,她大约也很不容易。

    两人在河边等了一阵才等到船夫把船划回来。船夫看见岸边的两人,笑了一笑,说:“今日不知刮的什么风,来渡河的尽是些俏丽人儿,刚才船上便有一个‘六界第一美男’,这次来的又是一对儿清风朗月般的壁人,来,上船吧。”

    笠珠看看自己身上这件黑漆漆的裙子,实在不明白这怎么能算是清风朗月,非要这么说的话,其实还是润玉更合适,他不论穿什么都俊朗出尘,平时见惯了他穿朴素白衣,其实他穿得华贵一点更好看。而且,船夫好像误会她和润玉是一对儿的了。心不在焉地登船,谁知船身猛得一晃,她一时失去平衡,随手抓了个什么稳住自己,回过神来才知道正是润玉伸了手出来助她上船。

    瞧着确实像夫妻,那边老船夫笑得一脸慈爱。

    笠珠扒着船沿问船夫:“老人家,这魔界也长不出花来么?”

    船夫摇着橹,“是喽,魔界向来荒凉。”

    “忘川绿绿的……要是两岸能栽满鲜花就好了,最好是清一色的红花。”

    润玉:“你喜欢红色?”

    “不,”笠珠伸出一根手指,“因为红配绿,赛狗屁~”

    她说完自去闷着笑了,润玉本不觉得好笑,但看见她的样子有些滑稽,不觉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船已到了对岸,笠珠有些俏皮地跳上了岸,向着远处的灯火好奇地张望。

    润玉说:“方才听船夫说旭凤应该是先到一步,我们便快些进城吧。”

    “船夫什么时候说火神来了?我怎么没听到。”

    “他说过之前载的人里有个‘六界第一美男’,便是指旭凤了。”

    笠珠皱皱眉,“谁给他封的?什么眼光。”看见润玉的眼神有责怪的意思,自觉说错了话,吐了吐舌头。

    两人进城,正好进了集市中。

    笠珠瞧什么物事都新鲜,摸了摸口袋里大把的灵珠,正想血拼一番,正好瞧见了那边拿了一对兔耳的锦觅,遂一溜小跑,拍上了锦觅的肩。

    “觅觅!你也在这!”

    “笠珠姐姐!你怎么来啦?还有你身后的这是……上回在碧潭边遇见的小鱼仙倌?”

    啊嗯?什么时候又跟过来了?笠珠回头看见了润玉,润玉对锦觅温和地笑笑,原来她将自己错认做了鱼,倒也天真烂漫,小鱼仙倌这个称呼也是新奇。

    那边小贩有些不耐烦,“妖娘,你这兔耳还买不买?”

    “买,当然买。”锦觅拿了兔耳就走,当然被小贩拽住,“妖娘,你还没付灵力呐。”

    笠珠豪气地掏出一把灵珠,“我替她付了,不必找了。”

    这时一只白白的手拿了一颗比笠珠那一堆珠子都大的灵珠,把笠珠的那一堆换了出来,并说:“我栖梧宫的人,就不劳烦你这个小侍从了。”

    这狂傲的口气和目中无人的神态,除了旭凤还能有谁。

    旭凤总算记住了这个从来不拿正眼看他的小仙侍,今日才知道她是自家兄长宫里的。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底气,胆敢不把他放在眼里,须知连她主子都要给他面子的。

    而笠珠每次看见旭凤都觉得脑仁疼。

    旭凤听见了刚才锦觅叫润玉小鱼仙倌,揶揄道:“我竟不知兄长何时变作了一条鱼。”

    润玉亦道:“听闻火神前段时间去花界做了一回乌鸦。”

    锦觅恍然,“凤凰的哥哥……原来你是应龙夜神!”又看向笠珠,“那不就是笠珠姐姐你的上司!”

    笠珠在心里默默地拘了一把汗,这锦觅少说也是第三回见润玉了,竟都没看出他是条龙么。

    好吧,也是自家主上实在低调。

    锦觅心里想的是,这位夜神看起来温和多了,笠珠姐姐还是很幸运的。

    之后四人前往住处。

    锦觅问起自己应该住哪间房,旭凤便说她是他的贴身侍女,理应和他一起住。

    锦觅不解:“那,为什么笠珠姐姐不和小鱼仙倌住一起呢?”

    笠珠和润玉皆是一愣,因为在他们看来,他们是理所应当该分房睡的,非要说个什么理由,难道要给锦觅讲一讲男女有别么?

    笠珠只好无奈道:“因为我不是夜神的贴身侍女。”

    润玉跟着点头。

    旭凤莫名觉得被拂了面子,不过他向来不是很在乎这个,接着吩咐锦觅置办酒菜,笠珠便也跟着她去了。

    一出客栈,笠珠对锦觅说:“不然一会你和我睡一间房吧,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和火神同睡一屋不大合适。”

    “为什么会不太合适?和谁住不都是一样的吗?”

    “这不一样……你们同住一屋如果被别人知道了,对你和他都不好。”

    锦觅似模似样地思考一阵,虽不明所以,但直觉对方是为自己好,就抱住笠珠的胳膊,“我就和笠珠姐姐同住,我也很喜欢你呀。”

    笠珠刮了刮她的鼻子,想,如果自己有个妹妹,大约也是这样的吧。

    魇兽也跟着到了魔界,吃饱喝足,在院子里昏昏欲睡,锦觅归来,拿把干草喂它,它理都不理。

    干草哪有笠珠给的小点心好吃,大爷我长得像鹿又不是真的鹿,才不爱吃草呢。魇兽把脑袋一扭,心里如是想。

    接着它闻到了笠珠的味道,一股荷花的清香还混着一点点在璇玑宫沾染的龙涎香。

    吃太饱了犯懒,见笠珠来了,它只掀了掀眼皮。

    笠珠果然十分热情,蹲下来对魇兽好一顿揉搓,顺便告诉锦觅:“这位大爷很挑食的,除了梦,只吃特别好吃的小点心。”

    锦觅觉得十分新奇,“不知这梦是什么味道,是酸是甜呢?”

    魇兽十分给面子地吐了个梦珠给她看。

    笠珠便把刚学的关于梦珠的知识讲给她,之后笠珠先去用早膳了,锦觅好奇地留下来等着再看一个梦珠,倒看见个不得了的东西。

    ……

    笠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知从哪跳出个叫鎏英的魔族公主,和旭凤乒乒乓乓地打了一场,再然后,这公主就和他们同桌吃饭了。

    聊到锦觅后来看到的那个梦,锦觅语出惊人,说那是旭凤的“春梦”,见旭凤面色不善,心虚地向润玉和笠珠那边靠靠,然旭凤更加不悦:“夜神大殿可是有婚约在身,若被你这小仙带坏了名声,我们栖梧宫如何担当得起啊。”

    润玉听到此话便垂了眸,原本轻松的气氛也因这一句话稍稍僵滞。笠珠相当诧异,来璇玑宫许久,倒没听说润玉有婚约。

    锦觅乖乖坐回旭凤身边,鎏英好奇地问婚约对象是谁。

    润玉的声音低沉,“……是水神长女。”

    笠珠更觉不可思议,明明自家师父还没有女儿,只是见润玉此时有些低落,就没问出口,但鎏英不依不饶,直言水神不是至今无所出?

    锦觅也是个添乱的,“原来小鱼仙倌你的正宫天妃还没出生啊。”

    旭凤这时倒是觉出不妥了,暗中踩了锦觅一脚,又说:“倒是笠珠,之前不知道夜神有婚约就算了,今后也要注意避嫌。”

    润玉道:“这是我璇玑宫之事,就不劳火神费心了。”

    笠珠礼貌一笑,“火神属实多虑了,其实我也有婚约,自然是知道分寸的。”

    在场众人又是诧异。

    笠珠接着说:“我的婚约比起夜神来要更棘手的多,夜神起码知道自己未婚妻还没出生,而我……我连对方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和他是我娘给定下的娃娃亲,幼时我与他只见过几次,长相记不太清了,后来遭逢变故,他便失踪了,若死了倒还好说,若活着,我便终生不能嫁于他人,只能先寻着他,解除了婚约才行。”

    说完她摊了个手,就好像在说别人的事。发觉大家都以同情的眼光看着她,又扯着唇角轻松地笑笑,“好在我们做神仙的,规矩还没那么古板,若是在凡间,即便对方已亡我也要给他守寡的,那才是真的惨。”

    ……

    夜里,润玉还要赶回天界布星。

    听说笠珠的婚约之后,他就萌生了帮她找一找那个未婚夫的想法,自己深受婚约束缚,自然明白那种感受,何况笠珠是女子,受到的桎梏更是严重,他尚且可以纳侧妃,而她只能等待,运气不好的话,可能要等一辈子。

    他问笠珠:“你还记得你的未婚夫长什么样子吗?”

    “我最后一次见他时,他也不过是个稚子,过了这么久,即使他现在就在我眼前,我也认不出的。”歪了歪头,“殿下问这个做什么?”

    “若要找他,我或许可以帮得上忙。”

    笠珠笑了,“这件事我倒不急,我也不是那么急着嫁人的。”

    “如果一直都找不到呢?你便这样守一辈子望门寡?”

    “没……没那么严重吧。”笠珠用手指刮了刮脸颊,“非要说的话,我记得他的真身是一条少见的纯白的鲤鱼。不,现在想想,他不是很像一般的鲤鱼,身形比我们都修长,鳞片的颜色也好看,我娘见了就很羡慕,还非要在我名字里加个白字……哦,现在这个名字是我自己取的,我也不知道我娘到底给我取了什么名字。”最后得了个结论,“嗯,他长得那么特别,如果没死的话,还是很好找的。”

    润玉感到头脑深处隐隐作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快要想起,却仍然蒙着一层顽固的纱,模模糊糊。

    笠珠仍在回忆,“我只大约觉得他是个很好的小哥哥,我娘说,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还不会说话,本来很认生的我,一见他就伸着手要他抱,可那时他也是个软乎乎的小豆丁啊,那么小的他抱着更小的我,脸涨得通红,不知所措,还是稳稳抱着我,像抱着什么宝贝似的,然后我娘就觉得他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就许了娃娃亲。”说到这她自己都笑了,“听起来很草率吧,但其实我娘看人很准的。”

    “这么说,你其实不想和他解除婚约。”

    “如果他还没另娶旁人,我还是想和他相处看看的。”

    润玉笑笑,“另娶旁人又怎样?”

    “那还是想法子解除了吧,我不太能接受和别人共侍一夫。”

    “走吧,回魔界。”

    “啊?这么急?”

    “怎么,你还想做什么?”

    “唔,其实也没什么事了,就是觉得殿下你这么两头跑,有点……有点……嗯……”

    “嗯?”

    笠珠一脸诚恳,“你真是个好哥哥,我要是也有这么个哥哥就太好了!”

    润玉有点臊,袖子遮着口鼻轻咳一声,“别说废话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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